第222章 賤婢
冬梅出了上房,扭身進了茶水間。 當初顧大人連著幾夜喝花酒,顧玖趁機在冬梅心里頭埋下的一顆小小的種子,幾個月過去,終于生根發(fā)芽。 春禾全然不知。 她回到芙蓉院,像往常一樣來到謝氏身邊伺候。 屋里氣氛不對勁,太過嚴肅。 她見謝氏板著臉,就問道:“太太怎么了?可是誰惹太太生氣?” 謝氏目光不善地盯著春禾。 春禾看到揉成一團的針線活,那,那分明是她的。她放在房里,怎么到了太太的手里。 春禾心頭一跳,發(fā)慌,面色還算鎮(zhèn)定。 “太太要喝茶嗎?” 謝氏冷哼一聲,抓起揉成醬菜的針線活,直接丟到春禾的臉上。 春禾沒敢躲。 撲通! 直接跪下。 謝氏冷笑一聲,“你沒做錯事,跪下做什么?” 春禾眼珠子亂轉,頓時下定決心,語氣堅定地說道:“太太明鑒。奴婢對太太忠心耿耿,絕無私心。無論奴婢身在何處,做什么,奴婢的一顆心全都向著太太。” 謝氏面露譏諷之色,“我什么都還沒說,你就著急著解釋。果然是心虛。” 春禾突然哭了,無聲流淚。眼淚順著臉頰兩邊落下。 她用哭腔說道:“奴婢一回來,見太太生悶氣,又見到奴婢親手做的針線活,奴婢就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譚姨娘進門,太太每日愁苦,奴婢替太太心疼。奴婢就想著一定要替太太分憂。 于是便決定以太太的名義為老爺做幾件針線活。當老爺見到太太‘親手’做的針線活,說不定就會回心轉意。 奴婢考慮事情不周,光想著替太太分憂,卻沒想到同太太稟報一聲。這一切都是奴婢的錯,請?zhí)刂氐呢熈P奴婢。” 謝氏疑惑,“果真是替我分憂?” 春禾神情堅定地說道:“日月可鑒,若是奴婢對太太有半點私心,定教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世人重誓言。 聽到春禾發(fā)了毒誓,謝氏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起來吧,跪著做什么。” 春禾擦干眼淚,“多謝太太。都是奴婢的錯,惹了太太生了一場悶氣。” 春禾從地上站起來,膝蓋有些痛,她忍著。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也難掩出色的容貌。 謝氏端起茶杯,輕描淡寫地說道:“有人說你起了私心,想做老爺?shù)囊棠铩!薄 〈汉绦念^一驚,是誰在背后中傷她。 她急忙分辨,“奴婢這輩子生是太太的人,死是太太的鬼。奴婢誰都不要,只愿意留在太太身邊伺候一輩子。就怕太太嫌棄奴婢年齡大了,笨手笨腳,沒小丫鬟們機靈。” 謝氏神情淡漠,“你年齡大了,按理早該婚配。是我身邊離不開你,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太太折殺奴婢,奴婢從未想過終身大事,奴婢只想一輩子在太太身邊伺候。” 春禾感情真摯,連她自己都快被感動了。 這些年她在謝氏身邊伺候,盡心盡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只是想謀一個下半生的榮華富貴,怎么就這么難。 謝氏上下打量春禾,“你有心了。但是我不能繼續(xù)耽誤你的終身大事。你放心,我會替你找一門上好的婚事。” 春禾急了,卻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奴婢不愿意嫁。” 謝氏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道:“莫非你想做老爺?shù)逆俊薄 〈汉踢B連搖頭,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 “奴婢從未這么想過。” 謝氏語氣淡漠地說道:“我也相信你,不會這樣的私心。我累了,下去吧。將你的針線活也帶下去,以后別再做針線活,傷眼睛。老爺那里,不是幾件針線活就能挽回的。” 春禾心頭冰涼一片,完了,她是徹底完了。 春禾躬身應下,“奴婢遵命。” 她拿著亂糟糟的針線活,腳步沉重地走出上房。 她木然地回到自己的臥房,呆坐在床上。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郭桃花從門外經(jīng)過。 春禾回過神來,出聲叫住她,“桃花,你給我過來。” 郭桃花推門進房,“春禾姐姐,你叫我?” 春禾死死地盯著她,“我離開后,誰進過我的臥房?” 郭桃花搖頭,“沒有啊!我沒看見有人進過春禾姐姐的臥房。” “那我離開后,誰在太太身邊伺候?” “是,是冬梅姐姐。” 冬梅? 竟然會是冬梅。 春禾萬萬沒想到,到太太跟前告狀的人竟然是冬梅。 冬梅為什么要害她? 她自問從未得罪過冬梅,冬梅為何同她過不去。 “春禾姐姐誒,還有別的事嗎?”郭桃花有些緊張,還有些無措。總覺著有事情發(fā)生。 春禾擺手,“你走吧。” 郭桃花急忙離開,走到門口,沒忍住,回頭說道:“春禾姐姐,你別太難過。被太太責罵,是常有的事情,你想開一點。” 春禾扯著嘴角一笑,笑容苦澀,“你有心了。” 春禾在臥房里枯坐了將近一個時辰,情緒終于平復下來。 她來到茶水間。 冬梅如常地和春禾打招呼。 春禾沖她笑了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起爐子上的茶壺,就朝冬梅砸去。 “啊……” 冬梅跳了起來,連連跺腳。 茶壺砸在她的腳面上,痛死她了。 茶壺里面的熱水灑了出來,緩緩流淌,打濕了地面。 幸虧里面的水不熱,要不然冬梅腳面上定然會被燙傷。 冬梅指著春禾,“春禾,你在發(fā)瘋嗎?我沒招惹你,你憑什么對我動手。” 春禾冷冷一笑,“我為什么對你動手,你心里頭最清楚。” 冬梅心虛,沒想到春禾這么快就知道了。 冬梅強撐著,死不承認,“你說什么,我根本聽不明白。我要去找太太評理,你憑什么無緣無故對我動手。” 春禾嘲諷一笑,“你去啊!” 春禾站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冬梅要離開,勢必要經(jīng)過春禾的身邊。 冬梅防備著春禾,小心翼翼地離開。 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春禾猛地抓住冬梅的頭發(fā),將她拉回來,揮起拳頭狠狠朝冬梅打去。 冬梅當然不會挨打不還手。 轉眼間,兩個丫鬟就廝打在一起。 “打人啦,打人啦!” “冬梅姐姐和春禾姐姐打起來了,快來人啊。” 芙蓉院大小丫鬟,全都朝茶水間跑去。 門口,圍了一群人,卻沒人勸架。 直到春草和夏草趕到茶水間,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兩人拉開。 兩人被拉開,卻一直在掙扎,拳頭揮舞著。 “放開我,我今天非要狠狠教訓她不可。” “你憑什么打我?” “我今天打的就是你。” 春禾和冬梅都是頭發(fā)雜亂,衣衫凌亂,臉上手臂上,都有抓痕。 女人之間打架,最常用的幾招,抓頭發(fā),抓臉,踢肚子,全被兩人給用上了。 “都別打了。小心驚動太太。”夏草勸道。 冬梅叫囂,“這件事我還真要請?zhí)u評理。” 春禾大怒,冬梅壞了她的好事,還敢叫囂找太太評理。 她拳打腳踢,“放開我,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 “放開她,我倒是要看看,今天她有沒有膽子打死我。” “你們到底為什么打架啊?” 春草急死了,已經(jīng)快拉不住兩個暴躁的人。 冬梅哈哈大笑一聲,指著春禾,“你問她啊,問她背地里干了什么好事。自己起了不要臉的心思,還不準人說啊。” 春禾臉色猙獰,“誰不要臉?你罵誰不要臉?我看分明是你起了心思,妄想給老爺做妾吧。” 冬梅急了,“你胡說。分明是你想給老爺做妾,是你妄想爬上老爺?shù)拇病!薄 陂T口的大小丫鬟一陣嘩然。搞了半天這兩人為了給老爺做妾打起來了。 春禾臉發(fā)燒,又急又怒,丟臉丟大了,“今天我非撕爛你的嘴不可。” “你要撕爛誰的嘴?” 還是驚動了謝氏。 謝氏站在茶水間外面,丫鬟們紛紛退開,讓出門口的位置。 謝氏一來,春禾和冬梅全都冷靜下來。 春草和夏草放開兩人,手酸痛得很。累死她們兩了。 謝氏走進茶水間。 目光從冬梅移到春禾身上。 謝氏目光森冷,兩個丫鬟齊齊打了個哆嗦。 謝氏又看了眼凌亂的茶水間。 被砸的茶水壺,翻倒的凳子,到處都是的煤球。 “太不像話。全都到外面給我跪著。沒我命令,誰都不準起來。” 春禾沉默地走出茶水間,到外面院子里跪著。 “太太!”冬梅小心翼翼地看著謝氏。 謝氏板著臉,“我叫你跪著,聽不見嗎?” 冬梅無法,只能去外面,同春禾一起跪著。 冬梅咬牙切齒,抱怨道:“現(xiàn)在好了吧,驚動了太太,你這輩子完蛋了。” 春禾冷冷一笑,“我是完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為你把我拉下馬,太太就會點你做老爺?shù)囊棠飭幔孔瞿愕陌兹諌舭伞>蛻{你的姿色,你拿什么同譚姨娘斗?” 冬梅得意一笑,“我是斗不過譚姨娘,但是能把你拉下來,我高興。” 春禾心中大恨,“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針對我?你這么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冬梅嗤笑一聲,“我就是見不慣你一副恥高氣昂的模樣,我就是不樂意看到你得意。” 春禾心中不寒而栗,冬梅對她哪里來得這么大的惡意? 她自問對冬梅不薄,冬梅為何見不慣她? 春草跑了過來,“看看你們干的好事。太太生氣了,你們想想怎么讓太太消氣吧。” “太太說了什么?”春禾緊張地問道。 春草悄聲說道:“太太說,你們都大了,留不得。留下來都留成了仇。太太喚了高三福,讓高三福替你們二人說親。親事一說定,就要把你們嫁出去。” 冬梅聞言,臉色變得煞白,“太太為何連我也要打發(fā)?” 春草跺跺腳,“還不是因為你們二人都起了給老爺做姨娘的心,太太豈能容你們。你們都知道,太太最恨有私心的人。這回只是將你們打發(fā)出去,沒有打板子,沒有將你們打得半死,已經(jīng)是太太開恩。以后,你們好自為之吧。” 冬梅傻了。 春禾咧嘴一笑,“你是我見過最蠢的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活該。” 冬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都怪你,全都怪你。你不到茶水間找我打架,我能被太太放棄嗎?春禾,你恨你,恨你一輩子。” 春禾咯咯咯地發(fā)笑,“要恨就恨你自己。若非你對我出手,我也不會找你打架。我實話告訴你,去茶水間之前,我就料到了會有這個結果。我說了,就算我倒霉,我也要拉一個墊背的。你就是那個墊背的。” 冬梅又悔又恨,沒想到春禾這么惡毒,臨死也要拉上她。 冬梅哭得不能自已。 春禾腦子里閃過許多念頭。 她不能坐以待斃,她還有希望。 太太放棄了她,但是她不能放棄自己。 冬梅和春禾這一跪,就是三四個時辰,一直到半夜才起來。 起來的時候,雙腿都不是自己的,針扎一樣的痛。 幾個小丫鬟扶著兩人,將她們拖回了臥房。 冬梅哭了一晚上,回到房里,又趴在床上繼續(xù)哭。 春禾沒閑著,讓人打來熱水熱敷膝蓋。 謝氏果然讓高三福給春禾冬梅說親。 高三福選了兩個小廝。 一個在馬房當差,一個在門房當差。 消息傳到兩個丫鬟的耳朵里,冬梅似乎是認命了,春禾卻開始行動起來。 或許是因為兩個丫鬟的親事說定,謝氏放松了對兩人的看守。 春禾終于找到機會離開芙蓉院。 有一瞬間,春禾腦子里閃過念頭,要去找顧玖幫忙。 不過轉眼她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顧玖看熱鬧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幫她。 她和冬梅打架的事情,早已經(jīng)傳遍了全府。她和冬梅也都成了全府的笑話。 別人都是怎么議論她們,她完全想象得到。 不過不要緊。 不到最后,她不會認命。 沒人發(fā)現(xiàn)春禾失蹤。 春禾已經(jīng)從芙蓉院的一等大丫鬟,變成了最不受待見的那個人。沒人會在意春禾的行蹤,也沒人去房里看一眼春禾在不在。 等到第二天,送飯的小丫鬟才發(fā)現(xiàn)春禾不見了。 消息稟報給謝氏。 “不見了?” 謝氏心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急忙問道:“昨晚上老爺歇在哪里?” 春草忙說道:“好像是歇在譚姨娘那里。” 謝氏咬牙,“隨我去見譚氏。” 春禾如果同譚氏聯(lián)手,她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敢背主,只有死路一條。 謝氏急匆匆出門,趕往譚姨娘所居的院落。 然而,她看見了什么? 她看見老爺竟然從相思院出來,跟在后面的人,正是春禾。 是呢,譚姨娘的院子同白姨娘住的相思院是隔壁。 顧大人今日休沐,于是起晚了。 沒想到一走出院門,就看見了謝氏。 顧大人面色有些尷尬。 走上前問道:“大早上,你怎么來了?” 謝氏瞥了眼站在顧大人身后的春禾,神色平靜地說道:“見過老爺。我院里有個丫鬟走丟了,出來找找。沒想到人竟然在老爺身邊。老爺怎么從相思院出來?” 話音一落,白姨娘從相思院走了出來。 原先白胖的白姨娘,依舊膚色發(fā)白,然而整個人至少瘦了兩圈。 謝氏愣住,這才幾個月,竟然就瘦下來了。 謝氏也不想想,白姨娘每天要干多少活,吃的又少,能不瘦嗎? 不過白姨娘整個人顯得很蒼老,人也憔悴,膚質差了許多。 畢竟好幾個月沒好好保養(yǎng)了。 謝氏只需一眼,就已經(jīng)判斷出,老爺不可能讓白姨娘伺候。 昨晚上,一定是春禾這個賤婢,借用了白姨娘的地方,伺候老爺。 條件則是讓白姨娘擺脫繁重的勞作,重新回到眾人的視線。 至于譚姨娘怎么回事,謝氏一時間還沒弄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