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夜(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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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山色,瀲滟光波,清風(fēng)拂面,花香頻渡。這清雅之處,倒是閑暇之時(shí)休憩的好去處。
容佑皇子半斂清眸,后背靠上廊柱,慵懶優(yōu)雅的享受著難得的風(fēng)景。京城的人都知道,二皇子有一雙清澈干凈,漂亮到極致的眼睛。十五年前,他還是太子的時(shí)候,曾在國宴上被巨瀾使臣因?yàn)檫@雙眼睛而下跪朝拜。
巨瀾人傳說,天土太子有雪膚水眸之姿,傾天覆地之才,他日登基為帝,必能令四方臣服,八荒歸降。
然而不出半年,容佑便被禁足東宮。一年之后,廢除太子之位,打入冷宮。
那時(shí)容佑才十五歲,封不染十四歲,而趙小公子也不過才十一歲而已。現(xiàn)在,容佑三十歲,封不染二十九歲,白小五不過十三歲。
似乎與那時(shí)相差無幾,又似乎天差地別。
“元帥,似乎有些心有不甘。”容佑閉著眼睛,說的話就像夢(mèng)囈一樣。
張玉明看看兩人,又見封不染的確有幾分失落,還以為是沒見著白五所故。
“要是元帥實(shí)在要見他,小人這便去喊他來。這不算什么事兒。”張玉明急忙說。
“不必了。”封不染揮手,面上已經(jīng)又恢復(fù)了平靜淡漠。
“哼。”容佑卻笑出聲來,他睜開眼看著封不染的背影,清眸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封不染陷在沉思里。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gè)人,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gè)人。
“老師,七夕是什么日子?”少年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執(zhí)筆的手被柔軟的身軀壓住,梨花淡雅的香氣盈入鼻尖。
“互相欽慕的兩人在一起互訴衷腸……大概是這樣吧。”他將少年推開,握著毛筆的手在宣紙上落下墨色的字跡。
“蓮華。”少年輕念出聲,然后又湊過來,剛吃過糖的嘴唇瑩潤飽滿,泛著光澤,唇角彎著大大的笑容:“我想送老師一句話:楓林浩蕩,蓮華不染。”
“……謝謝。”他不知道少年何出此言,卻也覺得很喜歡。
“老師老師,你幫我也取個(gè)字吧。”
“你叫什么名字?”翰林院學(xué)生眾多,他才來不到幾個(gè)月,真的記不清這些世家子弟的名號(hào)。
少年卻睜大了眼眸,又撲到他手臂上使勁的搖晃,十分著急:“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我我我那那那天楓樹林里……不記得了嗎?老師還一路背著我回相國府的啊,一點(diǎn)也不記得了嗎?”
似乎有這么一回事,可是他確實(shí)不知道少年的名字,連那座府邸也不知道是相國府。少年抱著頭哀嚎了許久,最后還是報(bào)上了自己的名字,纏著他讓他給取一個(gè)字。
他沉吟片刻,提筆在雪白的宣紙上自己的名字旁邊寫下一句話:蓮華不染,永晝不夜。
當(dāng)時(shí)完全是興之所至,信手拈來。誰知,卻被少年當(dāng)了真,牽出那后面的事……
天忽然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落在那湖面上,打著波紋蕩漾。
“這剛還好好的,怎么眨眼就落起雨來了呢。”張玉明嘀咕著,一邊說:“真是不好意思,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總是讓二位掃興。”
容佑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封不染。
封不染從回憶中抽出思緒時(shí),就看到眼前漫川煙波,白五站在湖邊,小小的身形被雨水打濕。湖里的水波蕩起來,好像下一刻就要將少年卷入水中。
他忽然猛地站起來,腳下已經(jīng)沖了出去。
“白兒!危險(xiǎn)!”子清拉著趙永晝遠(yuǎn)離湖邊,將油紙傘撐在兩人頭上。
“你站在水邊做什么?不是最怕水的么。”
用袖子將少年額頭上的水擦拭而去。
“你怎么了?”子清看著眼前不說話的人問道,有些擔(dān)心他。
“……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而已。”趙永晝轉(zhuǎn)過身往雨里走,“回去吧,子清哥。”
子清忙追上去給他打著傘。
封不染定定的站在雨里,那少年垂著頭從眼前走過,煙雨中看不清面龐。他有些心驚自己就這么跑出來,想到身后的容佑肯定在看自己笑話,于是轉(zhuǎn)過身往回走。
趙永晝忽然腳下一頓,遲疑的回過頭。
“怎么了?”子清問。
看著雨中一步步遠(yuǎn)離的背影,趙永晝的心莫名抽搐了一下。
“那好像是張大人,那兩位是從京城來的大人物吧……快走吧,你這一身都濕透了,得換下來才是。”子清催促道。
“……嗯。”趙永晝轉(zhuǎn)過身往房間走去。
此去不過數(shù)日,各人心思不難猜測。趙永晝已在心底勸說自己接受了即將到來的事實(shí),不過是一副肉身,被人用去了也無妨。封不染自從那日回了驛站,一直忙著調(diào)查巨瀾奸細(xì)的事。原先就是因?yàn)橛刑阶觼韴?bào)巨瀾人潛入中土,他與二皇子才先行一步前來察看。大軍即將到來,要提前做好準(zhǔn)備才是。
轉(zhuǎn)眼到了第十日,容佑將封不染那天的心思看在眼里,特意來問:“今天,不去看看么?”
封不染當(dāng)時(shí)正在看從京城家中寄來的書信,玉容說萬夫人帶著封尋封緩前來給他送行。聽到容佑的話,他下意識(shí)的問:“去哪兒?”
“河館。”
封不染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將手中的書信折疊好,不緊不慢的說,“不去了。”
“你心里放得下?”
“不過是個(gè)有些志氣的孩子,殿下惜才愛才,何不親自去救他?”封不染抬起頭看著容佑,這幾天他不是沒發(fā)現(xiàn),容佑總是明里暗里的示意他該去救那少年于水火。
容佑笑起來,“那區(qū)區(qū)一個(gè)淪落風(fēng)塵的癡兒,又怎么入得了本宮的眼。只是不希望蓮華來日后悔。”
“莫非殿下就覺得是微臣看上了他?”封不染皺眉反問,他不知道自己何處讓容佑這么想了。
“我只是看蓮華你似有牽絆,那孩子若是投胎,現(xiàn)在也該有這么大了吧……”當(dāng)年的事,容佑并非沒有聽說過。畢竟,可是被京城的人傳了好長一段時(shí)間啊。
趙無夜至今仍舊恨著封不染,處處與其作對(duì),朝堂上趙家與封家勢不兩立。封不染雖然從來不公開說什么,但是容佑看得出封不染十分介意。看著那孩子年歲相當(dāng)?shù)模偸腔瓴皇厣岬臉幼印?br/>
“微臣不明白殿下在說什么。”封不染沉著臉,語氣也變得僵硬。
“靜和自那以后再未嫁人,外人猜測眾多,說什么的都有。但是答應(yīng)毀約的也是你……說到底,你心里還是愧疚著,對(duì)趙家,對(duì)那個(gè)孩子。”容佑一語道破。
封不染沉默不語,許久之后才說:“我與那孩子無緣……總歸是命運(yùn)弄人,殿下慈悲,切莫再提此事了。”
“不提不提,要你心里不提才好。”
結(jié)果那天封不染還是去了。
那天下午的花魁游街,從河廊到城南,一路站滿了行人。白小五一身紅衣,明眸皓齒,雪膚紅唇,每一步都走得大義凜然。那些撒在他前進(jìn)路上的紅白花瓣,被少年用力的狠狠碾碎。
“聽說今日還是白五少爺?shù)纳剑俊甭啡嗽谟懻摗?br/>
“是呀是呀,帖子上就是這么說的,哎呀真是雙喜臨門啊。”不明真相的外地人說道。
三清縣的土著居民打抱不平,“哼。雙喜臨門那是劉鴇兒,對(duì)白家人來說,那是禍不單行。沒看見那里站著的老婦人和小婦人都哭出血了么?劉鴇兒作這等孽,遲早要天打雷劈。白五那么好個(gè)孩子,就要被糟蹋了。”
一旁的封不染和容佑也看過去,那橋廊上站著一老一少的兩個(gè)婦人,跟她們站在一起的還有一個(gè)年輕的和尚。婦人面上皆是悲苦涕淚,那和尚眼睜睜看著白五走過去,眼里盡是隱忍和傷痛。
“那是?”容佑問道。
張玉明連忙回道:“那是白五的親娘和姐姐,后面那個(gè)僧人,是城南佛寺的掃地僧念一。當(dāng)年白五就是被他所救,兩人一直以師兄弟相稱。念一師傅重情重義,時(shí)常來看望白五,還曾因此被劉鴇兒的打手打過許多次。”
張玉明心里此時(shí)五味雜陳,明明白五正式下水,對(duì)他來說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他早就喜歡那孩子喜歡的很,雖然初夜不一定買得起,日后白五總有會(huì)接待自己的時(shí)候。可是此刻卻無形中生出許多傷悲,左思右想,張玉明偷偷側(cè)眼看了看身前的封不染……最后心道這封元帥可真是個(gè)大冰塊兒,天大的喜事兒站他旁邊愣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花魁游街結(jié)束后,天色也漸漸暗了。
河廊兩岸都綁著紅燈籠,一排排一簇簇,十分喜氣。這次的客人層次十分多,有慕名而來的江湖俠客,更有從堂萊城和京城這樣的大地方來的大官。畢竟是這樣的場所,有許多不方便露面的客人,便是帶著面罩或者面紗。金林紫說,這些看不見臉的都是大人物,越是遮遮掩掩,說明身份越是尊貴的可怕。
“既然這樣,咱們也戴個(gè)面紗吧。”容佑說,“這些人有從京里來的,難免以后被人說閑話。”
張玉明奉上兩根黑紗,容佑與封不染一根,各自戴上。
“館里光線暗,客人們眼睛又都落在臺(tái)上的白五身上,兩位爺不必?fù)?dān)心。”劉鴇兒將人引進(jìn)閣樓,來到雅間。
容佑遞給她一張銀票,劉鴇兒接過,點(diǎn)頭哈腰的出去了。
封不染坐在座位上,眼睛看向了舞臺(tái)。那里金林紫正在致辭,臺(tái)下的客人鼓掌叫囂著:
“行了行了!讓白五出來吧!”
“那好。白五少爺?shù)某跻古馁u正式開始,客人們不必拘謹(jǐn),誰的價(jià)錢出的高,白五少爺?shù)某跻咕蜌w誰。”金林紫笑著退了下去。
四周的燈光徹底暗淡下去,只舞臺(tái)周圍的燈籠亮著。一面薄薄的白色簾幕被推出來,客人們正不解時(shí),便看到那白色簾幕后一抹隱約的紅色落座了。
“搞什么?白五呢?”
劉鴇兒說,“白五就坐在那后面呢。”
“我們不信!你搞這些做什么?別我們出了錢到最后得不到正主,撤了去,我們要見白五本人!”
客人們鬧起來。
那白幕隱隱約約,只會(huì)讓人心癢難耐。
他們看不到,閣樓上的雅間卻正好可以看見簾子后的人。
那是封不染第二次見白五,少年一身紅妝,卻面色蒼白。身子似乎坐不穩(wěn),軟軟的靠在椅子里。
劉鴇兒面色有些為難。為了確保白五今晚乖乖就范,她剛才讓人按著白五給他灌了比平時(shí)多三倍的軟筋散。此刻白五面色有些差,讓客人們看了,只怕是要鬧事。
白五的聲音淡淡的傳過來:“諸位莫急,這簾子后坐的是我白五本人。劉鴇兒,你即便是將這簾子撤了如何?我不過是略感風(fēng)寒,不礙事的。”
算你小子有良心。劉鴇兒心里想著,然后讓人將那簾子撤去。
眾人一看這白五爺一改往日囂張傲慢的氣場,面色蒼白,身子無力,但那眼神依舊攝人心魄。頓時(shí)激起了心底的憐愛之心,然而想狠狠蹂躡他的心情也被徹底勾了起來。
“我出一千兩銀子!買白五的初夜!”有人大喊。從聲音里可聽出那人的情緒十分激動(dòng),野獸的欲念徹底引來了同伙,黑暗里,大堂騷亂開來。
“兩千兩!”
“三千兩!”
不斷的喊下去,不斷的,被激發(fā)出來的*的氣息彌漫著整個(gè)大堂。
封不染靜靜的看著白五,只見白五慢慢的閉上了那雙漆黑明亮的眼,握拳的手顫抖著。
“七千兩!”
“八千兩!”
張玉明感嘆道,“當(dāng)初白五才來河館時(shí)曾跟劉鴇兒打賭,說他三年之內(nèi)能為她賺來一千兩黃金。當(dāng)時(shí)人們還不信,覺得他是信口雌黃,無知小兒。誰能想到此刻……”
“一萬兩!”黑暗中一個(gè)粗厚的嗓音喊道,“黃金!”
黑暗中寂靜了。
沒人再跟他喊價(jià)。來的人中不乏親貴和富豪,但是此刻心中都在想,為了一個(gè)初夜就拼上萬兩黃金實(shí)在不值當(dāng)。這白五又不是以后都不賣了,日子還長著呢。
金林紫推了推嚇傻了的劉鴇兒,劉鴇兒這才醒過勁兒來,捂著心口奔出去。
“一萬兩黃金!白五的初夜歸這位大爺了!”
然后白五被人帶了下去,可以看到他的腿完全沒有力氣,完全是被人提著下去的。
封不染的眉頭皺的很緊,卻最后還是漸漸的松開了。
一旁看著他的容佑露出笑,“這就走?”
“走吧。”封不染說。
這個(gè)夜晚,不知道多少人能好好睡著。
水亭中有人自飲自酌,原本只有一人,后來又來了幾個(gè)。
羑安也沒有回頭,只是自言自語,“他曾說我像火里的蝴蝶。他不曉得,說著那中話的他才是在火苗上跳動(dòng)的蝴蝶。像我這種人,是早在火坑里燒成灰了的……”
子清幾人默然不語,相繼落座,各自沉思。
那假山上方的房間,燈火還亮著,那正是白五今夜所在的地方。
秋盡說,“不回去睡覺,咱們?cè)谶@兒守著有什么意思呢?”
“也是。我先回去了。”眉云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沒過一會(huì)兒秋盡也走了。
君左拿起酒杯與羑安喝酒,子清坐在欄桿上望著天上的月亮。
“你說……白兒他心里會(huì)是怎樣的呢。”子清喃喃出聲,也不知在問誰。
“只怕他還是想反抗,可是劉鴇兒將藥下的太狠了。”君左搖搖頭。
子清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總覺得這心里砰砰跳,要出事兒的樣子。”
“事到如今,還能出什么事兒呢。”羑安笑起來。
子清卻想起今天早上給白小五穿衣服時(shí),他讓自己把那把匕首綁在他小腿上。當(dāng)時(shí)白五那決絕的眼神,總是讓他很不放心。
這么擔(dān)憂著,子清靠在柱頭上睡著了。身后羑安和君左默默的飲酒,時(shí)間靜默的流逝著。
直到子夜時(shí)分,一聲尖叫驚破了夜空。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