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楚山寇 第六十一章 新使赴任前
“……”
青柳溪河北岸的草地上,賊騎三十余眾從西往東疾馳而來。
倘若不是徐武坤眼疾手快,跳下馬來一把抓住轡頭,強(qiáng)行將徐懷所騎之馬拽住,徐懷可能又要單槍匹馬往這伙賊騎沖殺過去。
站在寨墻之上的徐武富、徐仲榆等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拍打額頭,心里都在悲鳴:
這莽貨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適可而止啊,為何每次都要玩這么驚險!?
要是頭鐵硬莽有用,整個桐柏山早就被那些刀口舔血、要錢不要命的賊匪霸占了。
當(dāng)然了,徐懷敢殺敢莽,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
十二三天來,又有七名賊敵被徐懷斬殺馬下。
從潘成虎率賊眾興師問罪到今日,已經(jīng)整整十天過去了,徐氏族人受襲擾損傷二十多人。
賊兵也被殺死二十人。
不過,徐氏這邊取得的戰(zhàn)果,卻有一半皆是徐懷一人斬殺。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rèn)這么一個勇猛無前的莽貨,在關(guān)鍵時刻還是能發(fā)揮點(diǎn)作用,至少小股賊騎不敢再單獨(dú)跑出上柳寨活動了。
而潘成虎所部賊眾,也僅有五六十名馬兵,到此時已損失掉十?dāng)?shù)騎,現(xiàn)在剩下的大半都被吸引到青柳溪河北岸,鹿臺諸寨都在青柳溪南岸以及玉皇嶺中峰附近,生活、生產(chǎn)受到的影響就降低下來;獅駝嶺東坡新寨那邊的建設(shè),從頭到尾都沒有停止過。
徐懷騎馬背上,假意與徐武坤撕扯一陣,卻見賊騎在三百步外放緩下來,先分出一小隊(duì)去搶占北面的丘地,跟徐武坤嘆氣道:“現(xiàn)在賊兵真學(xué)乖了,又沒有上當(dāng)。”
徐懷與徐武坤假意撕扯,主要還是想引誘賊騎匆忙從丘地與青柳溪之間的狹窄溪谷搶出圍殺他們。
那處溪谷地形狹窄不說,臨岸有嶙峋礁石,灘地多為難行軟泥,賊騎不熟悉地形,倘若急著搶過那處溪谷,前列陣形一定會被拉扯開,那徐懷他們就有機(jī)會殺一波反攻,斃殺兩三賊再從容撤走。
卻不想賊騎這八九天來在青柳溪兩岸跟他們糾纏,又在他手里損失幾名好手后,也學(xué)精明起來。
他們這邊只有五人,周景、徐忱所率的兩支小隊(duì)騎兵這時候都青柳溪河南岸,一時沒法趟水過來,這會兒好的機(jī)會,賊騎竟然都不再急著圍殺過來,徐懷也是無奈。
“潘成虎能在歇馬山立足這些年,左右大姓宗族都拿他沒有辦法,他跟手下怎么可能個個都是蠢貨?不可能一而再上你的惡當(dāng)。”徐武坤作勢拽著兩匹馬的轡頭往東走去,也不時拿眼角余光觀察賊騎的反應(yīng)。
徐武坤拖著徐懷往東撤出一箭地,與徐武良等人會合后,才重新跨上馬。
這邊是青柳溪河的一處淺灘,他們隨時可以撤到青柳溪河南岸去。
不過,賊騎控制住北側(cè)的丘崗后,卻也沒有再快速逼近,停在丘崗上的那十?dāng)?shù)騎人不停的往西北方向張望去。
徐懷他們視野被遮住,但北寨以及新寨在獅駝嶺北岸設(shè)立的哨崗,都示意北面有一隊(duì)人馬接近,徐懷與徐武良、徐武坤等人不知道來者是誰,也就先撤回到青柳溪的南岸。
這會兒他們的視野要更開闊,卻見一隊(duì)人馬從北面野柿子林后繞出,大約有百余人,前列是二十余騎馬兵。
隔了那么遠(yuǎn),看不清人的面目以及馬步兵所扛旗幟,但從人馬所著服飾,看得出是巡檢司的武卒傾巢而出了。
鹿臺寨距離淮源巡檢司就二十里,潘成虎霸占上柳寨,襲擾玉皇嶺都十多天了,鄧珪早不動晚不動,卻在這時候率領(lǐng)巡檢司的武卒趕過來?
他趕過來增援鹿臺寨打擊盜匪,還是以為這邊兩敗俱傷了,他有趁火打劫的機(jī)會?
看到巡檢司有增援兵馬過來,賊騎也不敢青柳溪北岸野外滯留。
巡檢司是僅有百余武卒,但作為桐柏山之里唯一的官方軍事機(jī)構(gòu),緊急之時可以邀請鄉(xiāng)兵圍剿盜匪。
而且潘成虎率賊眾襲擾玉皇嶺已經(jīng)有十多天,誰知道巡檢司在州縣的指示下,跟晉、唐等大姓宗族已經(jīng)談妥什么條件,誰知道后面還有沒有更大規(guī)模的鄉(xiāng)兵在集結(jié)?
潘成虎再大的膽子,這時候也不敢在青柳溪北岸浪下去,數(shù)十賊騎倉促間往上柳寨方向收攏而去。
徐懷與徐武坤、徐武良也沒有急著離開,在青柳溪面?zhèn)纫惶幣R岸高地上駐足,不一會兒就看到二十?dāng)?shù)騎馬兵在唐天德的率領(lǐng)下,簇?fù)碇嚝暸c另外一名身穿九品新綠武臣袍服的中年人行至青柳溪橋前。
相隔較遠(yuǎn),也看不太清那人的相貌。
柳瓊兒提著裙裾,在徐小環(huán)的陪同下,從獅駝嶺北岸匆忙趕過來。
獅駝嶺新寨沒有多余的戰(zhàn)馬,徐小環(huán)坐到他爹徐武良馬背上,徐懷伸手將柳瓊兒拉到他身前共乘一個馬鞍。
“好快啊!”柳瓊兒花容慘淡的說道。
徐懷偷窺到陳桐給鄧珪的秘信,早就知道鄭恢等人會安排新的巡檢使來接替鄧珪,從而叫王稟的命運(yùn)徹底落入他們的掌控之中。
雖說一個多月來,徐武江曾在武卒面前有提及王稟東山再起的可能,但也只是利用這點(diǎn)吊住大家的心氣,并沒有更多的動作。
其實(shí)大家心里都清楚,刺客背后的勢力太大、太執(zhí)著,王稟身死,刺客得手撤出,桐柏山恢復(fù)往昔的平靜,才是對大家最好的選擇。
而王稟死于淮源,樞密使蔡鋌那邊安排了替罪羊承擔(dān)一切,到時候朝野驚擾,相形之下,徐武江投匪之事也就變得無關(guān)緊要。
或許州縣從此之后都不會去主動提及這事。
提了干嘛?
將徐武江這些人當(dāng)作新冒出來、占據(jù)歇馬山的流寇就可以了。
能剿則剿,不能剿……
桐柏山里頑寇那么多家,多出一家,又翻不了天。
徐懷沒有說話,他看到北寨那里緩緩打開寨門,徐武富在徐武磧、徐仲榆、周景等人的陪同下,往青柳溪橋迎去。
很顯然,徐武富也正期待新巡檢使的到來,期待王稟身首異處,便讓桐柏山恢復(fù)往日的平靜。
“我們回去吧!”徐懷意興闌珊的說道,似乎結(jié)局已然注定,他也不想再去掙扎什么了。
…………
…………
“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大概以為郭曹齡接替鄧珪出任巡檢使,王稟橫死淮源軍寨,一切就會恢復(fù)平靜!”
鄭恢等人藏身野杮子林里,居高臨下可以清晰看到青柳溪橋左右的情形,見徐武富如此干脆利落的出寨迎接鄧珪、郭曹齡,忍不住輕蔑的笑起來。
“接下來我們要怎么辦?”董其鋒問道。
“鄧珪如此配合我們,當(dāng)然給他賺點(diǎn)軍功再走啊!”鄭恢笑道。
“為何還要這般節(jié)外生枝?”陳子簫一臉好奇的問道。
“不將潘成虎這股人馬打潰掉,陳大當(dāng)家你將他們納入虎頭寨,就不怕潘成虎將來也玩鳩占鵲巢這出戲?”鄭恢問道。
陳子簫拍了拍腦門,表示自己犯蠢了,沒有想這么深。
見陳子簫這樣,鄭恢卻是頗為得意,心想這樣的人最好控制,又耐著性子跟他解釋:
“這一個月來,虎頭寨暗中招兵買馬,是有四百多人手了,但近一半是新手,要是直接邀請潘成虎率三百賊眾加入虎頭寨,潘成虎即便愿意屈居你之下,我們也不能完全放心啊——潘成虎實(shí)力還在,不可能唯你馬首是瞻的!不管怎么說,潘成虎被打得越慘,對收留他的虎頭寨才越感激,同時也越容易控制……”
“確是如此,先生看透人心了。”陳子簫贊道。
…………
…………
新的巡檢使人已經(jīng)到淮源軍寨,就等泌陽知縣程倫英以兵馬都監(jiān)的名義確認(rèn)調(diào)令之后,就可以正式交接。而鄧珪這次是在交接前夕,最后率武卒深入桐柏山剿匪,各家都還是頗給面子。
接連三日,晉、唐、錢等家都陸續(xù)派出三五十寨兵過來助陣,連同軍寨武卒在內(nèi),很快就在青柳溪橋北側(cè)的營地,集結(jié)近四百人馬。
鄧珪目前還沒有新的調(diào)令,他打定主意,即便候缺一段時間,也比繼續(xù)攪和在這兇險泥潭里更強(qiáng)。
這是他在淮源巡檢使任上最后幾天崗,他也就無需再去顧及地方宗紳的顏面,更無需去體恤手下這些主要來自各大姓宗族的兵卒。
待兵馬集結(jié)起來,他就驅(qū)使著往上柳寨進(jìn)逼過去。
誰敢怠慢、拖延,鄧珪也是毫不猶豫的棍棒伺候,甚至還在陣前斬殺兩名不服管令的鄉(xiāng)兵。
當(dāng)了兩年多的病貓,爺過幾天就走了,也該顯顯虎威了。
誰他娘攔著不讓他將最后的軍功撈走,誰就不要怪他翻臉不認(rèn)人。
也就是在徐氏的地盤上作戰(zhàn),需要徐氏提供諸多兵馬的補(bǔ)給以及強(qiáng)攻上柳寨的器械,而徐氏在這里也人多勢眾,鄧珪才對徐氏稍微客氣一點(diǎn),不敢去驅(qū)役徐氏的族兵。
眼前這一幕,也是潘成虎看傻了,心里悔之莫及。
他之前所以敢留在上柳寨,原是料定巡檢司才百余武卒不足為懼,而諸大姓宗族不會有哪家會拿自己子弟兵跟他們血戰(zhàn)硬拼的。
徐氏受他們威脅最大,而雙方在青柳溪兩岸糾纏十?dāng)?shù)日才那么點(diǎn)死傷,主要還是折損在那莽貨手里最多,這也足以證明他的判斷沒錯。
上柳寨是談不上險峻,寨墻也單薄,但左右村寨較多,就糧方便,更重要的是潘成虎知道越是危急之時,越不能手忙腳亂。
倉皇流竄,不僅諸大姓宗族不會輕易放過他,人心散了,賊眾各自散去,他最后能剩多少東山再起的資本?
他料來料去,卻沒有料到鄧珪會在這節(jié)骨眼上調(diào)任,而鄧珪會在臨去之時,會集結(jié)武卒鄉(xiāng)勇與他死拼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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