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二合一
從白天聽聞老幫主離世的噩耗開始,楊洪天的手下就一直在等著他回來。
老幫主今日起身的時候還好好的,中午也照常用了飯,可是等到午后就突然不行了。
哪怕有那位游神醫(yī)在場,也無力回天。
盡管他們這一系等這天已經(jīng)很久了,可偏偏老幫主走的時候,作為大弟子的楊洪天不在,所有事情都是翁明川做主的,可把這人給急壞了。
不等太陽下山,他就來到碼頭上引頸眺望,盼著舵主趕緊回來。
眼下見了人,手下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可沒有想到船上的人卻沒有趕緊下來,而是做了一個十分奇怪的舉動。
他錯愕地看著原本已經(jīng)靠岸的大船,再次破開了水面往后退去,一直退到江中,退回另外幾只稍小的船中間才停下,然后放了幾只小船下來,載著楊洪天跟他身邊的幾十人從江上駛向船塢。
夜風(fēng)中,陳松意與游天跟在裴植身后看著這一幕。
裴植耳畔垂落下來的兩縷白發(fā)被風(fēng)吹動,軍師的嘴角攀上笑容:“果然有鬼。”
游天聞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這還用他說?自己的師侄不是早說了嗎?
——要是沒有鬼的話,他把他們兩個拎上來看什么?
陳松意的目光鎖定了江心的大船。
她有種直覺,藏在幕后的人就在那艘船上。
她目測了一下他們所站的地方跟船的距離。
自己飛不過去,但是小師叔可以。
游天做了跟她同樣的舉動,在黑暗中靈氣流轉(zhuǎn)的雙眸鎖定著大船的方向,躍躍欲試道:“不如我過去,一下把人擒住。”
“不要輕舉妄動。”裴植告誡地看了他一眼,打消他的念頭,“別忘了你倆闖下的名聲還響得很,要是暴露了,就是直接給了官府向漕幫出手的理由。”
現(xiàn)在重要的是讓潘幫主清晰認(rèn)知問題,讓漕幫鼎新革故,理清內(nèi)部。
裴植收回告誡的目光,“總之不要打草驚蛇,其他事我自有安排。”
因為武力出眾,所以喜歡走直線解決問題的小師叔這才按下了蠢蠢欲動的心。
他低下頭,同裴植、陳松意一起看向往里走去的楊洪天。
漕幫總舵青壯八百,負(fù)責(zé)整個小鎮(zhèn)的治安、守衛(wèi)和幫中運轉(zhuǎn)事務(wù)。
楊洪天帶了七八十人回來,看上去不成什么氣候——甚至這些人都沒有全部從船上下來。
他一邊步履匆匆地向前走去,一邊問跟在身旁的手下:“老爺子他之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手下不及他高大,腿也沒他長,一邊小跑著跟上,一邊告訴他白日發(fā)生的事,說得有些氣喘。
當(dāng)聽到翁明川那小子一直大張旗鼓,四處去找的神醫(yī)游天來了,楊洪天心里一突。
雖然閻先生把藥給他的時候說過,這藥混在熏香里,就算是神仙來了也看不出問題。
可是翁明川找的這個神醫(yī)在傳聞里,本事很是夸張,楊洪天擔(dān)心會被他看出什么來。
然而他手下說,“神醫(yī)來的時候滿城轟動,翁明川好不容易把人帶回總舵,就遇到老幫主正在喝藥。還沒把脈,老爺子就一口血吐了出來,有游神醫(yī)出手也沒有用,午后人就沒了。負(fù)責(zé)抓藥、煎藥、送藥的人都已經(jīng)抓起來了,正在拷問。”
聽到這里,楊洪天松了一口氣,這不是自己安排的人。
隨即,他又?jǐn)Q起了眉頭,既然不是自己,那這又是幫里的誰起了別的心思?
——是老二,還是老三?
漆黑的水面上倒映著燈籠慘白的光,楊洪天只覺得周圍都是敵人,一雙雙眼睛藏在暗處,都在伺機(jī)而動。
“幸好有閻先生在……”
這時他想起身后的大船上坐鎮(zhèn)的閻修,才感到了幾分踏實。
看著前方傳出哭聲的靈堂,楊洪天加快腳步,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老爺子是白天沒的,到了傍晚,靈堂就已經(jīng)擺上了,楊洪天上了臺階,進(jìn)了門,越過那些披麻戴孝哭個不停的人,來到老爺子的停靈處。
潘幫主走得突然,這口棺材是臨時置辦的,用的不是什么特別好的棺木。
老爺子穿著壽衣躺在里面,面孔青白。
楊洪天原本想上前去看師父最后一面,可堂中一陣風(fēng)吹過,慘白的蠟燭火光被吹熄,他一下子就停住了腳步。
人生天地間,敬天地君親師。
漕幫特有的制度讓老爺子于他如師也如父,他心存敬畏,就怕師父死去之后看透一切,找自己算賬。
楊洪天握住了拳頭,轉(zhuǎn)身從棺材前離開,像是怕走得慢了有什么東西會追上來。
回到外面,他才覺得好一些,又問自己的手下:“姓翁那小子在哪里?”
手下忙道:“在忠義廳!那些老家伙已經(jīng)在那里待了一下午了,舵主你要趕快過去,在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把姓翁那小子推上幫主之位前,把大權(quán)奪過來!”
楊洪天面沉如水。
正主都還沒到,他們就把戲臺搭好開始演了?
本來今天這出戲是自己要來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等師父一退自己就上位。
這些有問題、有異心的,閻先生帶來的人會幫自己壓住,等到明天,他就能把自己的支持者全都招過來,徹底把名分跟大義定下。
然后,他就可以帶著漕幫向總督府投誠,帶領(lǐng)漕幫走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是現(xiàn)在出了狀況,竟被姓翁的那小子捷足先登!
這么好的機(jī)會,是人都不會放過,他肯定也會像自己一樣去做的!
而且,他還有錢家那一脈支持,幫里那些老東西一定會動搖。
不行!楊洪天眼中怒火薄發(fā),絕不能讓翁明川得逞!
他快步朝著忠義廳沖去,把手下都甩在了身后。
一靠近忠義廳,就聽見里面?zhèn)鞒稣f話的聲音。
楊洪天一把推開了門,看到廳中燈火通明。
伴隨自己現(xiàn)身,總舵的那些老人都轉(zhuǎn)頭朝門口看了過來。
而翁明川那小子坐在最上首,也看了過來,這里儼然已經(jīng)是一副以他為主的樣子。
“洪天?你回來了。”
“去見過你師父沒有?”
沒有理會他們的話,楊洪天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額角青筋暴起。
見自己到來,翁明川倒是起了身,開口道:“大師伯——”
“不要叫我大師伯!”
楊洪天從門外跨了進(jìn)來,當(dāng)即向著他發(fā)難,“我沒你這樣的師侄!”
翁明川似乎被他鎮(zhèn)住。
廳中的其他人也下意識地安靜下來,看著他朝上首逼近。
楊洪天盯著他,如同一頭猛獸,眼中有著血絲。
“我走的時候,師父他老人家明明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就不行了?你不是大張旗鼓找神醫(yī)嗎?神醫(yī)呢?!”
他說著,張開手臂朝四處張望,沒有找到目標(biāo),于是又直指面前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該不會是你找的人把師父他老人家給害死的吧?!”
“洪天!”幫中老人起了身,用手中的拐杖撞了撞地面,“你不要胡說!幫主的死跟神醫(yī)無關(guān),神醫(yī)他盡力了——”
聽他提及老幫主之死,翁明川的目光變得黯然了幾分。
楊洪天心中冷笑,接著道:“好,就當(dāng)沒有關(guān)系——可是師父他老人家尸骨未寒,你就在這里忙著竊取幫主之位,又是什么意思?!”
“漕幫是師父建立起來的,這個位置姓潘!每一個入漕幫的子弟拜在師父門下,不管從前姓什么,現(xiàn)在都姓潘,而你翁明川姓什么?你的名字在潘家的家譜上嗎?你不改姓,有什么資格坐在這個位置上?”
他的聲音回蕩在忠義廳里,盛氣凌人,說出來的話仿佛無可辯駁。
在他面前,這個氣質(zhì)沉穩(wěn)、總是臨危不亂的年輕人緘默著,像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正在楊洪天為自己占據(jù)了正統(tǒng),心中得意的時候,一道少年的聲音在廳中響起。
打扮得像個富貴小財主一樣的錢明宗起了身,聲音嘹亮地道:“漕幫是大哥的爺爺、我爺爺跟三爺爺建立起來的,三爺爺說過,沒有什么姓潘正統(tǒng)、姓旁的就不正統(tǒng)的。大師伯你要是這樣說,這個漕幫里就只有小師姑、大哥還有我才是正統(tǒng),這個位置應(yīng)當(dāng)由我們來坐才是名正言順!”
“你——”
楊洪天轉(zhuǎn)頭瞪向他,臉扭曲了一下,怎么也沒想到他會這樣來反擊自己,果然是居心叵測!
“明宗!”
翁明川神情不悅地看向弟弟,“不準(zhǔn)目無尊長,這樣跟大師伯說話。”
楊洪天毫不領(lǐng)情,心中想道:“到這個時候了,姓翁的小子還在玩這一套收買人心、鞏固名聲的把戲。”這里所有人都看不透他,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真面目。
在進(jìn)忠義廳之前,他還覺得閻先生帶著那些士兵在船上壓陣,壓迫感太強(qiáng),令他感到窒息。
畢竟,這些人一動手,就是要見血的。
可是現(xiàn)在,他只覺得不讓這些人見見血,他們都不知道誰是正統(tǒng),誰是老大!
他冷笑起來,站到了上首,轉(zhuǎn)身面向廳中眾人:“所以,你們就要站姓翁的跟姓錢的那一邊,跟我來搶這個幫主之位嗎?”
因為方才小胖子的話,幫中老人確實有不少生出了動搖。
楊洪天在眼里,冷笑道:“那我不妨告訴你們,這個位置除了我,誰也坐不穩(wěn)!州府之亂死了那么多大官,總督大人已經(jīng)查到我們漕幫頭上,正在清剿三義幫那些亂黨余孽!一個處理不好,我們漕幫這數(shù)十年的基業(yè)可就都沒了。”
聞言,幫中老人都是一顫:“怎么會……”
還有性情比較激烈的喊道:“不可能!三義幫之前都好好的,我們在總舵完全沒有聽說——”
“那是因為我在外面奔走!是我在外面求爺爺告奶奶,求總督大人給我們一個機(jī)會!”楊洪天狠狠地道,“讓我們證明漕幫的清白,證明像三義幫的亂黨那樣不識好歹、跟官府作對的只是少數(shù),我們漕幫大部分人都是安分守己,愿意為朝廷效力的!”
他拔高聲音鎮(zhèn)住了他們,隨即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指向翁明川,“漕幫基業(yè),都是靠我這樣的人扛起來的!我在外面拼死拼活給漕幫謀事,這小子在這里給外面那些人一些施舍、給你們一些好處,你們就想擁護(hù)他上位了?
“今天我就把話放在這里,除了我,誰也保不住漕幫!
“想跟那些亂黨劃清界限,就只有靠我?guī)е銈兿蚩偠礁墩\,讓我們的子孫不用再當(dāng)在江上討生活的泥腿子,讓漕幫得到更好的發(fā)展!”
“你們要做的很簡單,就只要聽我的,讓我接手漕幫,查清內(nèi)部,把總督大人要的亂黨都揪出來,得到他的封賞跟總督府的支持。”
他一面激揚地說著,一面環(huán)視這些老人,“時代不一樣了諸位,只憑我們自己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你們這樣半生奔波,不就是為了要下一代過更好的生活嗎?支持我還是支持他——”
楊洪天一拍自己的胸口,又指翁明川,“你們選吧!”
看著廳中這些老人臉上猶豫動搖的臉色,見自己的一番演說徹底翻盤,把局勢掌控在手中,楊洪天滿意地笑了起來。
是吧?是人都知道該怎么選吧?
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拿什么跟我斗?
——我到底還是證明了師父他老人家是錯的,我才是對的!
廳中眾人除了錢明宗以外,心中的天平都在漸漸地傾向楊洪天。
雖然他說的跟漕幫一開始建立的初衷不一樣,但老幫主已經(jīng)死了,而從漕幫建立到現(xiàn)在,又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多年,確實該有些新的變化才是。
翁明川看著這一幕,眼中浮現(xiàn)出了淡淡的失望。
他看向楊洪天,開口問道:“大師伯,你忘了漕幫建立之初,之所以沒有依附官府,就是為了保有自己的獨立性,更好地集合民間的力量,給運河上的百姓提供庇佑嗎?”
楊洪天霍地看向他,隨后大笑著搖起了頭:“天真!你看看從前兄弟們過的是什么生活,跟了桓總督以后過的又是什么生活?誰還愿意回到從前?”
他心中已經(jīng)充滿把握,絕對沒有人會反對自己。
只是他還以為翁明川是個多厲害的對手,結(jié)果只是個天真不已、不知通變的小子。
他真是白擔(dān)心一番……
就在這時,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所以由你來接手漕幫,就是這樣的結(jié)果嗎?”
楊洪天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外。
見到站在那里的高大老人,他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師、師父……你——你——”
“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老爺子走了進(jìn)來,雖然這樣說著,但他眼里充斥的才是真正的失望。
他答應(yīng)了裴植提出的計劃,以死來試出那個自己下毒的人,結(jié)果試出的卻是大弟子的這一面。
楊洪天猶自僵直,卻聽到身旁的年輕人拍了拍手。
然后,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就被五花大綁地押了進(jìn)來,押著他的人手上還端著一碗藥。
那小廝一見到他就掙扎起來,哪怕被堵住了嘴,也向他“嗚嗚”地發(fā)出聲音。
楊洪天有些悚然,余光見到翁明川從旁邊走了下去,站到了老人身邊。
他同潘遜一起看著楊洪天,輕聲道:“若不是我請神醫(yī)來,發(fā)現(xiàn)這藥里有毒,是你一直在給幫主下毒,只怕幫主到最后還蒙在鼓里。”
“你……”楊洪天空白的大腦抓住了一絲靈光,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咬牙切齒道,“是你!是你讓人下的毒!是你讓人陪你演的一場好戲,就是為了污蔑我!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讓人在師父的藥里下毒,我都——”
他慌不擇言,被翁明川抓住了馬腳。
翁明川重復(fù)道:“你都?”
楊洪天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迎上師父跟廳中眾人的目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錢明宗大聲道:“你都在三爺爺?shù)难憷锵露臼前桑 ?br/>
小胖子離開座位,走到老人另一側(cè),跟大哥一左一右地守護(hù)三爺爺。
這個大師伯使出的伎倆,游神醫(yī)早就破解了。
現(xiàn)在不過是拿碗藥詐一詐他,他就自爆了。
看到小胖子的眼神,楊洪天幾乎要吐出一口血。
錢明宗表現(xiàn)得再清楚不過,他在質(zhì)疑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蠢的人,就這樣還想接管漕幫?
“我沒有!”楊洪天回過神來,開始掙扎,“師父,我怎么可能給你下毒?我沒有做過,他們沒有證據(jù),是他們在污蔑我!”
對,他想道,他們沒有證據(jù)。
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是有人想要讓他失去繼承幫主之位的機(jī)會,他就不會顏面掃地。
可是他師父的一句話卻判了他死刑。
老爺子緩緩地道:“你有。”
聽到這兩個字,楊洪天頓時面如死灰。
在實行家族制、師徒制的漕幫,師如親父。
師父說你有,你就有;師父讓你死,你就得死。
為了凝聚漕幫,老爺子創(chuàng)下了這樣的制度。
到了晚年,他見到了這個制度的弊端,非常不喜,也有心想改掉。
可是現(xiàn)在,他卻借著這個該變革、該廢棄的制度,徹底清除了大弟子的權(quán)力。
從今天以后,不光是漕幫之主,就是他原本的舵主之位、還有在族譜上的名字,都要被徹底地劃去。
漕幫將不會再有他這號人,他的一切都跟漕幫切斷。
楊洪天臉色蒼白,嘴唇顫抖,不敢相信幾十年師徒,師父竟然對自己這么狠心。
虧自己被勒令給他下毒都沒有下足,給了他活下來的機(jī)會。
他的目光變得怨毒起來,喉嚨里發(fā)出了一串笑聲。
他一邊笑,一邊掃視過這廳中的所有人,看著這一張張可惡的面孔。
“好一個趕盡殺絕。”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懷中摸出了準(zhǔn)備好的哨子。
“我本來想讓你們都活下來的,可是你們找死……
“現(xiàn)在你不仁我不義,你們要知道,今晚漕幫死的這些人,都是因為你們!”
說著,他把哨子放到唇邊用力吹響。
尖銳的哨聲傳到外面,空中瞬間炸開了作為信號的煙火。
船上,閻修抬起了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前方,下令道:“動手!”
平靜的江面上瞬間響起了戰(zhàn)鼓聲,穿著藤甲的將士從船艙里冒了出來,準(zhǔn)備登岸殺人。
然而他們才一動,岸上就同樣響起了激昂的鼓聲。
平地上,一個小山似的壯漢拿著鼓槌,雜亂無章一頓亂砸,聲音混入其中,打亂節(jié)奏。
外圍的船才剛動,這些將士就看到了船底冒出的水。
他們頓時叫了起來:“船被鑿了!船被鑿了!”
裴植站在高處,興致勃勃地看著下方。
他常年在關(guān)外作戰(zhàn),這還是第一次指揮水戰(zhàn),能調(diào)動的人也不多,他很是期待船上的人下一步會有什么反應(yīng)。
“船塢里有人!”
在鼓聲被擾亂的第一瞬,閻修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沖到了船頭,看向四周。
然而四周黑暗,不能視物。
那些鑿穿了他們船的身影借著江水藏匿,猶如水鬼。
分散在船塢周圍的漕幫居民也被借由老幫主的死聚集到了船塢深處,沒有留下絲毫的火光。
“放火箭!”
閻修沒有亂,立刻命人放火箭。
船沉還要一段時間。
在這之前,他們盡量向岸邊靠近,放火多燒一些地方,把岸邊點亮。
江面上的鼓點變奏,傳達(dá)了他的命令。
然而受到岸上那鼓聲的影響,再加上他今日帶來的是廂軍中的水兵,反應(yīng)就遲鈍了許多。
因為江上少見戰(zhàn)事,所以大齊的水軍從事的大多是治安巡視任務(wù),訓(xùn)練不足,不受重視。
再加上來源廣泛,既有招募而來的,也有來服刑的,對命令的執(zhí)行就遠(yuǎn)不如州府精銳。
不過隨著閻修的命令傳下去,那些燃燒的箭矢也開始如同流星一樣朝著岸上射去,落在木質(zhì)的建筑上,在黑夜中點燃了一叢一叢的火。
可是岸邊的十幾艘小船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動了。
隨著高處琴聲撕破長夜,如霹靂照亮晚空,這十幾艘船也猛地撞向了江上的船只!
“啊!”
原本在射箭的士兵被猛地一撞,頓時東倒西歪,箭沒能射出去,落在了水中。
船上的人也沒有同他們纏斗,撞擊之后立刻棄船跳入江中,只留下船只堵在這些船周圍,讓他們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
高處的琴聲還在回響,越顯激昂,陳松意將真氣灌注指尖,催動琴弦。
充滿殺氣的琴聲與江上混亂景象形成對照,站在她身旁的風(fēng)流軍師低頭,在云破月出時夸贊道:“彈得好。”
按照裴植的安排,從一開始就趁著夜色潛到船底下、等鼓聲一響起就鑿船的十幾個漕幫子弟也隨著他們一起往岸上游。
晚間在水上作戰(zhàn),要么以燈火為訊,要么就是以聲傳令。
堵住了訊息的傳遞,就能擾亂對方。
江上的人要登岸,裴植鑿船。
對方要放箭,裴植就撞船,然后還給他把路堵住。
但是他的原則很清楚,沾之即走,絕不接觸。
漕幫畢竟人少,武器也不多,左右岸上的人也已經(jīng)疏散,燒一燒也沒什么。
船上,閻修連出幾招都被擋住,神色中多了幾分探究。
這些手段不過是小打小鬧,并不影響戰(zhàn)局。
只是岸上這個人,每一記都料到了他的先手,輕飄飄的就做出了足夠有效的應(yīng)對,讓他帶來的這一千人到現(xiàn)在還沒登上岸。
這種似曾相識的憋屈感……傷害性不強(qiáng),侮辱性極大。
岸上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