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橋頭鎮(zhèn)依然燈火明亮,但街上卻沒有行人。
除了登輝樓,到處都安靜得詭異。
暗巷口,一個身影跑了進來。
巷口掛著的昏暗燈籠照亮她的影子。
程明珠腳下不停,雙手一撒,將數(shù)十只蠱蟲撒向了墻角跟土地。
那條蟒蛇攔不住他,那個道士很快會追上來。
從她習(xí)得蠱術(shù),覺得自己從此天高云闊、再沒人可以違抗她開始,不過才過去了一天。
她甚至沒怎么威風(fēng),就被這個道士追成這樣!
程明珠目光怨毒得仿佛能滴下汁來。
這個道士一個,陳松意一個,仿佛都是生來就要跟她作對。
她口中念咒的速度更快了。
腦海中不管浮現(xiàn)出什么蠱術(shù),都想也不想就立刻用上了。
“我原本想把我最厲害的蠱術(shù)都留給陳松意,但是現(xiàn)在,我讓你嘗嘗萬蠱鉆心的滋味!”
只要他大意一些,中了她的蠱,那就別想活!
施完蠱,仗著對地形的熟悉,程明珠七拐八彎鉆過了幾條巷子。
一邊跑,一邊繼續(xù)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埋下蠱蟲。
原本她還想在路上抓個人來做人質(zhì),可一路上她一個人也沒有撞見。
這些往日在橋頭鎮(zhèn)走動的人好像都死絕了一樣。
程明珠只能繼續(xù)罵著今日的不順,罵著那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壞她好事的道士。
跑出巷子的時候,帷帽還被從旁支出的竹竿掛了一下,脫離了她的頭發(fā)。
她的臉頓時暴露在空氣中。
咒罵著停下腳步,程明珠回頭想要去拿那頂帷帽,卻聽見巷子深處追來的腳步聲。
那道士來了!
她頓時顧不上去拿帷帽,一咬牙就繼續(xù)往前方跑去,左右現(xiàn)在街上沒有人,也沒人看到她長什么樣。
前方傳來隱隱的水流聲,那是從鎮(zhèn)上經(jīng)過的運河支流。
河邊栽著楊柳,河上架著一座石橋。
過節(jié)的時候會有許多人來岸邊放花燈,程明珠也來這里放過。
過了橋,另一邊就是更加低矮混雜的民居。
程明珠喘著氣,盯著那個方向。
她放出那么多蠱蟲,現(xiàn)在整個人都感到氣血翻涌,仿佛有什么在血液里沖突躁動,想要殺戮見血的負面念頭一陣一陣地沖上來,要蓋過其他。
她無法攔住那個道士的腳步,對方也不知道是怎么鎖定她的。
唯有去對面,找到更多的人。
當(dāng)著他的面殺人,她就不信那些人命還阻攔不住他。
巷口的燈籠被高速奔跑帶出的疾風(fēng)吹動,陳松意追了出來。
她身后的地面被出云的月光照亮,地上滿是蟲尸。
她追著程明珠的氣息一路趕來,從追入第一個巷口就有蟲潮密密麻麻地等待著她。
而她身上還留著一道護身符。
符自動催發(fā),她胸口一暖,撲上來的蠱蟲就被擋了回去,再將手中舉著的火把往前一伸,或是撒出一把雄黃粉,這些兇猛的蠱蟲就自動讓路。
蠱蟲不入體,就多的是辦法可以驅(qū)退。《氣運被奪后我重生了》,牢記網(wǎng)址:m1但程明珠能放出這么多的蠱,也出乎了她的預(yù)料。
她目光更加堅定——
必須要在今晚解決了她!
她運起了真氣,刀氣縱橫,在高速移動中將地上的蠱蟲砍飛。
剩下活著的那些她沒有理會,只繼續(xù)追了出來。
追到巷口的時候,陳松意見到了掛在竹竿上的帷帽。
一沖到街上,就看到程明珠在往橋上跑。
她頓時用右腳在青磚鋪成的地面上一踏。
地上濺起一片煙塵,青磚斷裂,她人也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過去。
剛跑上橋頭,程明珠就感到身旁一陣疾風(fēng)掠過。
她停住腳步驚恐地抬頭看去,就見到那個道士如同鬼魅一樣停在了前方的橋上。
失去了帷帽遮擋,她的臉暴露在對方面前。
可對方卻依然將臉遮在布巾后。
程明珠全身血液都在鼓噪,身上卻感到陣陣發(fā)寒。
她扯著嗓子,在安靜得有些詭異的夜晚里質(zhì)問不遠處的人:“你是誰?!為什么要跟我作對!你就不怕死嗎?!”
她說著,本能地雙手一抬,就再一次放出了蠱蟲。
然而這些在旁人面前無往不利的蠱蟲,到了這個道士眼前就變成了兒戲。
哪怕他并不去擋,這些蠱蟲也近不了他的身。
他拿著刀只是隨手一劈,激射向他的蠱蟲就被從中間剖開,劈成兩半落在地上。
程明珠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流下來。
她的頭很痛,心臟也像是沸騰了,血液鼓噪著沖擊耳膜。
那些蠱術(shù)仍舊不斷地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但卻失了控,放什么不放什么再不由她說了算。
陳松意將一手拿著的火把往橋下一拋,扔進了水里。
她單手持著刀,踩著蠱蟲的尸體,朝著失控的程明珠靠近。
程明珠一邊無法止住徒勞地放出蠱蟲,一邊往后退去,“別過來……別過來!”
她一手按著自己痛得像要裂開的頭,感覺到了面前的人身上的殺氣。
程明珠瞳孔收縮了一下。
不可能,她明明有那樣的氣運,明明得到那樣的術(shù),她應(yīng)該還有很廣闊的人生,不可能死在這里!
“我可以跟你回去!”她連忙抬起頭,高聲道,“我可以解除他們身上的蠱!你不想知道我是從哪里學(xué)來這樣的蠱術(shù)嗎?”
“你放了我,我就把那卷羊皮給你!你也想得到更多的力量吧?
“反正有郭威頂罪,我們完全可以抽身……跟我合作,我會讓你有無上的地位,花不完的財富,只要你放過我……”
可惜她的這些蠱惑對面前的人完全沒有用。
她可以察覺到對方身上的殺意沒有絲毫減少。
就在這時,她腳下踩到一粒石子,整個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摔倒之后,她便開始慌張地左右張望,希望這時候有什么人能過來救自己。
見到她的動作,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陳松意也停下了腳步,陪著她一起等了一下,感應(yīng)四周,看會不會有人來。
答案是沒有。
指點了劉氏、給她們母女換來了這十六年氣運的道人,在她試探劉氏的時候沒有出現(xiàn),在她要殺程明珠的時候還是沒有出現(xiàn)。
程明珠也意識到了,沒有人會來救自己。
她顫抖了起來。
這一次卻不是因為興奮,而是害怕。
她真正陷入了絕望。
陳松意看她一邊說著“別過來”,一邊支撐著自己想要起身。
這個時候,她看上去倒是像個清純無辜的少女了,不像殺人的時候那樣殘忍惡毒。
陳松意走到她摔倒的地方,在她面前撿起了那顆被她踩到、讓她腳滑跌倒的東西。
那顆石子一樣的東西在她的掌心里泛著光芒。
月光下,誰都看得出這是一粒銀子。
一粒碎銀,三錢重。
陳松意看著它,在逃離程家的第一天,她就在巷口撿到了三錢銀子。
今日要跟程明珠做一個了斷,竟然又撿到了三錢銀子。
在陳松意的注意力被這顆碎銀吸引的時候,程明珠成功地支撐起了自己,想要趁機逃跑。
然而才一動,她腿上就爆發(fā)出劇烈的痛楚。
黑夜中響起一聲慘叫:“啊!”
她整個人撲倒在地。
陳松意從掌中收回了目光看向她,見到她的裙子上迅速洇開了血跡。
她右腿的血肉仿佛爆開了,血止不住地流出來,還有蠱蟲從里面爬出來,咬破了衣料鉆到外面。
撐起上身的程明珠見狀,眼睛驚恐地瞪大,慘叫著去捂自己的腿。
緊接著,她的另一條腿上也發(fā)出了爆裂的聲音,伴隨她的又一聲慘叫,又是一團血跡在裙子上暈開。
陳松意站在原地,見她徒勞地去捂兩條腿上爆開的傷口,一邊哭叫著“走開”,一邊去拂開那些從她的身體里鉆出來的蠱蟲,但越拂越多。
蠱蟲反噬了。
她從得到力量之后就毫無節(jié)制地使用。
逃跑的時候為了擺脫陳松意的追擊,又放出了密密麻麻的蠱蟲。
這些東西從來不是憑空生成的。
用得越多,需要的代價就越大。
此刻,她整個人都好像變成了孕育蠱蟲的溫床。
在她的皮膚下,各種各樣的蠱取代了她的血肉。
程明珠不想變成這樣,面前這個道士仿佛就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伸出沾滿鮮血的手,向著陳松意求救:“救我……救救我……”
可即便到了此刻,她也發(fā)現(xiàn)對方心冷如鐵,沒有絲毫想要放過她的意思。
她崩潰了:“你不是救了那么多人嗎?為什么就不能救救我!我知道我錯了……那些人不是沒死嗎?”
——為什么就不肯放過她?
“誰說沒死?”
面前的人開口說話了,程明珠發(fā)現(xiàn)“他”的聲音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她所想的是年輕男子的聲音,但是面前這個人發(fā)出的聲音卻屬于女子。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程明珠想不到自己在哪里聽過。
她停止了哭泣,目光變得警惕而疑惑:“你是誰……你到底是什么人?”
同樣的問題她剛才問過一遍,可是面前的人卻沒有回答。
這一次她再問的時候,這個人有了動作。
程明珠盯著她,見她拉下面巾。
天上的月亮再次從云后鉆了出來,照在了她的身上。
陳松意扔了刀,抬手將凌亂的頭發(fā)向后捋去,露出了程明珠熟悉的臉。
看著這張沒有表情的面孔,程明珠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指著她凄厲地道:“是你!”
原來是她,原來全都是她!
程明珠面孔扭曲,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一瞬間,她所有的害怕都變成了憤怒跟怨毒。
橋上響起她的咒罵:“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家錦衣玉食地養(yǎng)大你,你就是這么回報的?!是你!原來都是你!我就說你怎么會這么好心,回來給我娘侍疾,原來是想殺我!”
此刻她已經(jīng)瘋狂,完全想不起若不是自己先濫用蠱術(shù),面前的人怎么會追過來,怎么會想在這里了結(jié)她。
她只覺得陳松意心思狠毒,“你以為我死了,你就能拿回程家嫡女的位置嗎?不可能!你永遠是個鄉(xiāng)下農(nóng)女!你要是敢殺我,你看程家放不放過你,我娘不會放過你的!”
她罵得十分難聽,但陳松意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甚至沒有半點要解釋的意思。
她一抬手,程明珠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她瞪大了眼睛,發(fā)出“嗬嗬”的聲音。
在她的喉嚨上穿了一個洞,那枚穿洞而過的碎銀嵌在了橋的欄桿上。
程明珠不明白她怎么能這么干脆地動手,就像她不明白,在自己被接回去之前一直都被養(yǎng)在深閨的陳松意,為什么能有膽氣獨自回江南,又為什么能有這樣的武藝。
陳松意看著她,聲音像一片雪一樣輕輕地飄下來,落在程明珠的頭頂:“不是你們先故意錯換兩家孩子,想要奪我氣運,讓陳家替你們家破人亡嗎?”
她覺得自己沒有害死人,還有被饒恕的余地。
可陳松意不必閉上眼睛,都能想起前前后后兩世時間,因她們而死的人。
奪運換命的秘密被這個祭品當(dāng)面揭破,程明珠目露驚恐——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會知道?!
她想要發(fā)問,但是卻再也問不出來了。
意識消失的時候,她只感到自己在墜落。
而橋上的人聲音又像雪花飄落下來,輕而冷地覆上她的身:“弄臟我的手,才得到三錢銀子,真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