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貢院出榜有幾步, 一是要填好鄉(xiāng)試榜,放入彩亭,然后再抬到布政司衙署外張貼。
放榜之日, 長街上又是人山人海, 看榜的人擠得比第一日開考去點名的時候還要瘋。
這一次不光是下人們擠, 他們的公子自己也忍不住往里擠。
三十取一,這次七千多人,共取二百三十九名,雖然考上的幾率不變, 但總給人一種感覺, 好像今年更容易考上。
“中了, 中了!”“哈哈哈哈——我也中了!!”
很快里面就有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開始放聲大笑。
而有人找來找去都沒有找到, 緊咬著牙關(guān)怎么也不敢相信。
旁邊的同伴便勸慰著, 這次不行, 下一次再來。
笑聲哭聲, 狂態(tài)盡出。
不少落榜者擠出人群, 便狂奔向河岸,掩面痛哭。
岸邊有官差巡邏,嚴(yán)防死守。
每回放榜的時候都是這樣,謹(jǐn)防落地的失意者投河,看他們想跳就把人叉回去。
陳松意他們是落在比較后面才擠進(jìn)去的, 乾坤已定,先讓別人看了, 自己再去看也沒什么。
可同院的另外幾人坐不住,見前面有人退出來了,便拉上他們兄妹往里擠。
經(jīng)過一番努力, 兄妹二人總算擠到了榜前。
另外幾人帶著書童跟長隨,到名單的后面去往上看。
他們兄妹二人則停在第一張鄉(xiāng)試榜前。
兩人算是謹(jǐn)慎,陳寄羽從二十名往上看,陳松意則從第五名往上。
看了沒兩下,陳寄羽就在前二十里看到了一個同窗好友,忍不住開心地笑了一下。
而陳松意在第四名看到姜致的名字也樂了——提前一屆來考,果然勢不在他。
兄妹二人都定了定神,又再繼續(xù)往上看。
再往上不認(rèn)識,再往上還是不認(rèn)識。
看到第二名的時候,陳松意看到了林詹的名字,想著這位少年得志的狀元郎現(xiàn)在比他應(yīng)該奪魁的時候還要小三歲。
她揚了揚眉。
這么小,還能力壓這么多人成為亞元,果然是狀元之才。
他跟姜致兩人都沒能拿下解元,在陳松意心中就沒有人能對自己的哥哥造成威脅了。
她于是不再猶豫,目光猛地朝第一個名字扎過去,入眼就是抬頭的一個陳。
然后,眼前才好似聚焦擴(kuò)大,“陳寄羽”三個字清晰地映入了眼中!
第一!
她哥哥得了第一!
這本該天經(jīng)地義之事,可陳松意抓著兄長的衣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正在這時,其他找完自己名字的人也過來了。
他們沒有那么多顧忌,一眼落在榜首的位置上,看到陳寄羽的名字便眼睛一亮,高聲道:“寄羽兄,你是魁首!”
“好家伙,寄羽果然沒有叫我們失望!”
“大家聽好了,這次解元是我們陳橋縣的士子——陳寄羽!”
聽到他們的聲音,榜下的人都忍不住朝這個方向看來,目中透著羨慕嫉妒。
那可是七千多人中取中的第一人!
陳松意先前關(guān)注的姜致跟林詹也在人群當(dāng)中,知道自己跟第一失之交臂,兩人都有些失望。
聽到第一名出現(xiàn),也都忍不住想看一看這個力壓他們的人到底是誰。
“姜大哥,你看到了嗎?”林詹年紀(jì)小,身形還不高,踮起腳尖也越不過面前的人墻,著急地問姜致,“那個陳寄羽是高是矮?是個怎樣的人物?”
姜致的目光落在陳寄羽的側(cè)臉上,見他接受著同窗的恭賀,哪怕在這樣堪稱人生得意之時的時候也依舊恭謙,不見半點張揚,心中先服了幾分,抬手拍了拍林詹的肩膀:“是個君子。”
遠(yuǎn)離人群的茶棚下,副山長跟教習(xí)在這里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等他們年輕人去看榜。
雖然現(xiàn)在是秋季,但日頭還是猛烈的,他們上了年紀(jì)了,還是待在有陰涼的地方好。
那幾人帶去的書童得了公子的吩咐,已經(jīng)機(jī)靈地從人群里擠了出來。
他們鞋都差點被擠掉,連忙穿好就往茶棚跑。
茶棚這里站著許多同樣在等晚輩的士人,當(dāng)中不乏舉人老爺,見這兩個機(jī)靈書童還沒奔到近前,在半路上就開始大叫:“山長!先生!我們中了!我們書院中了!”
他們這樣大呼大喊,在這個日子卻不算丟臉,畢竟那些專業(yè)報喜討彩頭的人動靜更大。
副山長此時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激動,淡然地問:“中了幾個?”
這樣的淡然氣度,叫茶棚里許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朝著這邊看來。
都等著那兩個書童回話。
兩個書童停下腳步,歡喜之情溢于言表,齊聲并報道:“寄羽公子拔得頭籌,高中解元!”
“我們公子得十七名!還有周公子王公子,李公子,全都榜上有名!”
站在副山長身旁的教習(xí)“哎呀”一聲,卻是激動之下不小心扯斷了幾根胡子。
他放下手,問道:“二十七號院的這幾個全中了?”
兩個書童瘋狂點頭:“中了中了,一個都沒走空!全是舉人老爺啦!”
“哈哈哈哈——”一直作淡然之色的副山長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跟教習(xí)對視一眼,兩人笑得無比暢快。
先前五經(jīng)魁首被那兩個書院各奪去一個,他們好生得意。
回去的時候,又認(rèn)出了坐在茶棚里的副山長,還過來說了些怪里怪氣的酸話。
副山長臉上不顯,但心中還是不爽的,可現(xiàn)在——好家伙,原以為奪下一個解元就夠揚眉吐氣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一整個院子全不走空的添頭。
就光憑這一點,他們住過的那個院子就要成為風(fēng)水寶地,租金要漲了。
茶棚中的許多人先前也看到了那兩個書院的人對副山長的輕慢,當(dāng)時還覺得這位不知出自哪個書院的副山長遭了無妄之災(zāi),可現(xiàn)在,他們看副山長的神情都變成了羨慕。
這時,陸續(xù)又有兩個院子的人來報。
雖然不像二十七號院子那樣全中,但也有六進(jìn)三、七進(jìn)四的佳績。
眾人心里一算,然后驚了驚——等于說這次鄉(xiāng)試除了魁首之外,他們還狂攬十個舉人名額,中舉率超過了二分之一!
茶棚里當(dāng)即便有人忍不住出聲問道:“還未請教,解元郎是出自哪個書院?”
不必副山長跟教習(xí)說話,最先來報喜的書童昂首挺胸,與有榮焉地道:“正是滄麓書院!”
另一人則往副山長跟教習(xí)身邊一站,對著眾人介紹道:“書院這次正是由趙山長跟龔教習(xí)帶隊,指導(dǎo)我們公子應(yīng)考!”
滄麓書院這四個字在江南也是如雷貫耳,能夠有實力教出解元跟這么多個舉人也不奇怪了。
一時間茶棚里人人都起了身,向著帶出了這么多佳徒的副山長跟教習(xí)說著“久仰久仰,這次真是恭喜恭喜”。
副山長再也抑制不住臉上的得意,同教習(xí)一起向他們拱手回禮,然后對著自己帶出來的隨從道:“回去,派人立刻快馬加鞭回去報喜!”
官府自然有人會去報喜,但哪里有他們自己人跑得快?
按照順序,副山長派出的人先跑了一趟陳橋縣。
原本因為先前的事而坐蠟的郭縣令驟聞喜訊,高興地大叫了一聲好。
然后命人立刻去陳家村報喜,自己則親自去向風(fēng)珉道賀。
好叫他知道,書院一行取得佳績。
而你的至交陳寄羽更是拔得頭籌,沒有受到邪術(shù)的影響。
去報喜的官差快馬加鞭,連夜跑到了陳家村,直奔陳家,哐哐地敲響了門。
正是不忙的時候,官差進(jìn)村,所有端著碗在吃新糧、閑聊的村民都跟著湊了上來。
今年是個豐收年,跟隨著老胡那一套打理耕地作物,所有地的畝產(chǎn)都比往年高出許多。
除去賦稅都還能剩許多,今年人人都能過個扎實的好年。
“來了來了。”陳父聽見敲門聲連忙放下碗出來。
老胡也跟著一抹嘴,對還在桌前的陳母、小蓮跟元六道:“我跟著出去看看。”
他來到外頭,就見到外面聚過來了許多人,陳父則像是被什么震撼得傻了。
那個官差見老胡出來,又大聲重復(fù)了一遍:“陳家公子高中解元,我家縣太爺特命我來報喜!以后陳家公子就是舉人老爺,從此改門換庭、光耀門楣了,恭喜恭喜!”
老胡“哎呀”一聲,猛地一拍大腿:“好事!大好事啊!”
陳家不知道,那日在登輝樓他們的長子中了術(shù),險些沒命,意姑娘這才會跟在他身邊,跟著兄長去江南貢院。
可是現(xiàn)在他高中解元,顯然那事對他沒有影響,老胡可以說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氣了。
他立刻上前,在腰間摸了摸,摸出一錠碎銀子來,塞到那報喜的官差手里。
官差要推辭,他卻說:“莫要推辭,辛苦你跑一趟,沾沾喜氣。”
這話官差愛聽,而且塞到手里的銀子分量不小,于是眉開眼笑地收下,然后告了辭。
“老哥!”老胡見陳父還是呆呆地站著,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于是搭上他的肩膀晃了晃他,“回神了!你家公子考了解元,以后你就是舉人老爺?shù)牡耍〖依锏奶锏夭挥觅x稅——咦,今年正好免了!”
“免、免了?”聽到田地相關(guān),陳父這才回過神來,臉上有了笑容,“好,好。”
人群中,張娘子那大嗓門格外突出:“我就說寄羽這孩子是有出息的,不過陳三哥,我只聽過狀元,解元是什么?”
村頭張屠戶家又搬回來了,這事在陳家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他們只知道張家的女兒去了鎮(zhèn)上以后生了一場怪病,張家夫婦聽了高人的話,把先前贏回來的錢財都散出去了大半,一家人又回來過日子。
雖然在鎮(zhèn)上生活風(fēng)光得意,但張娘子現(xiàn)在還是覺得住在陳家村踏實。
尤其現(xiàn)在又出了個解元,說明陳家村水土養(yǎng)人,回來是對的!
陳家村祖輩都沒有出過讀書苗子,陳寄羽還是他們村的第一個秀才。
因此,來看熱鬧的人也都跟著問:“對啊,解元是什么?比狀元大還是比狀元小?”
“解元是……”陳父倒是聽兒子說過,只是有心解釋,奈何口拙,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圍著問,臉都脹紅了也說不出來。
陳母他們聽見外面的動靜,也從屋里出來了,正好聽老胡在外面吹得天花亂墜:“……連中三元聽說過嗎?聽說過吧。
“這鄉(xiāng)試第一,就是解元。等來年春天大公子再去京城考一次會試,再奪了第一就叫會元。再上金鑾殿,在皇帝面前考殿試,如果被點中第一,那就是狀元了!
“天下多少讀書人,要力壓他們奪下第一,連中三元,整個大齊建朝到現(xiàn)在才有幾個?”
老胡覺得是不大可能,現(xiàn)在這樣高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