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 174 章
在獲封厲王, 被送去封地的時候,這位厲王殿下還只是稚童。
對世人而言,他是先帝的幼子, 是當(dāng)今一母同胞的幼弟,可當(dāng)他再回來的時候, 對大齊上下來說,他存在的意義就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
大齊戰(zhàn)神!
軍中神話!
只要有他在邊關(guān)坐鎮(zhèn), 草原蠻夷就休想踏近一步!
他是所有男兒的向往,是大齊的一座無可越過的高山。
而他才二十三歲,是如此的年輕, 比他們在場所有人都要年輕。
在這些念頭浮現(xiàn)出來的時候,那年輕的王者若有所感地轉(zhuǎn)過了身。
一見到他的臉,幾位年長的勛貴老臣頓時覺得自己見到了先皇。
他穿著甲胄站在那里,從神情到姿態(tài), 都跟先帝一模一樣。
——甚至比今上還要像先帝幾分!
只不過那雙桃花眼遺傳了周太后,一壓一抬之間門,就將他與先帝區(qū)分開來。
而見蕭應(yīng)離朝著這邊一笑, 幾位勛貴老臣頓時濕了眼眶,紛紛上前同他見禮。
“殿下。”
“厲王殿下。”
年輕的戰(zhàn)神,活生生的傳奇,文官自然也好奇向往。
但他們終究不如勛貴武將天然與他親近, 大多還是默默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很快,天子上朝, 朝堂中的聲音全都平靜下來。
站在下首的文武百官,包括厲王在內(nèi),全都向著天子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
“謝萬歲。”
景帝在上方,朝著站在武將勛貴那一列的最前面的弟弟看了一眼。
正好見他也抬頭朝自己望來, 剛好被抓了個著。
景帝忍不住嘴角一挑,心道:“這才回來幾天,也沒有什么事,就這么急著上朝?這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知這小子想做什么。”
文武百官起身后,照每日早朝的流程,先是幾人出列,依次上奏了一些事情,彈劾了一些人,在朝堂上小小地吵了幾架,然后才來到了近期最大的一件事——
如何迎接草原王庭派來的使團。
鴻臚寺少卿出列,開始老生常談。
要顯示大齊的風(fēng)范,顯示他們對這次議和的重視。
從聽他張嘴開始,景帝就有些不耐煩。
往往這個時候,都要等他說完,武將那邊就會有人站出來反駁。
然后他們又吵一架,吵到中間門休息,下次又再回來。
周而復(fù)始,吵不出結(jié)果,身為帝王,自己只能在上面聽著,再煩也不能開口表態(tài)。
這個朝堂上,沒有他的人。
從江南的事爆發(fā)后,他就把馬元清軟禁在了大將軍府。
眼下還留在這里的,要么是出身世家,凡事都跟自己對著干。
要么就跟他的首輔一樣,在中間門滑不溜手,倒來倒去。
此刻,站出來說話的鴻臚寺少卿正振振有詞道:“……大齊既要跟草原王庭締結(jié)邦交,世代友好,臣認為提升接待的規(guī)格就是必要的。”
他說著頓了頓,才要再說下去,一個聲音就打斷了他:“我不同意。”
鴻臚寺少卿神色一僵,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他想看看是哪個莽夫這么無禮,自己還沒說完就出聲打斷,結(jié)果卻看到了厲王殿下。
蕭應(yīng)離瞥了他一眼才出列,向著坐在上首的景帝行禮道:“要耗費大齊的財力物力去接待草原蠻夷,臣不同意。”
景帝眼中浮現(xiàn)出光芒,然后抬手道:“厲王想說什么,暢所欲言。”
蕭應(yīng)離放下了手臂,一手自然地扶上了腰間門的劍。
這個動作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厲王上朝不必解劍,這是超出了規(guī)格的優(yōu)待。
可不管是從他的身份,還是從他立下的戰(zhàn)功來說,他都完全當(dāng)?shù)闷疬@樣的優(yōu)待。
他們被提醒著這一點,聽他說道:“臣在邊關(guān),年年同草原交手,麾下士兵死傷無數(shù)。他們當(dāng)中立下功勞的,臣還未能向朝廷替他們將功請下來,如今卻要先給敵人優(yōu)待?臣不同意,臣麾下的將士也不同意。”
這樣聽來,確實是太過不像話了。
為大齊出生入死的沒能得到封賞,侵犯他們的敵人倒是先得了高看。
鴻臚寺少卿卻梗著脖子道:“草原王庭這次是帶著誠意來的。只要兩國締結(jié)友好,那邊關(guān)不就不用再起戰(zhàn)端,殿下的將士不就不用再多傷亡了嗎?”
他一說,朝中許多主張議和的官員也紛紛出列,向著蕭應(yīng)離道:“大齊與草原議和,實在是邊關(guān)之福、百姓之福。少了連年征戰(zhàn),國庫也就不用一直消耗,還能減免百姓的賦稅,還請厲王殿下不要只為自己的人考慮。”
“不錯,先前兩邊都已經(jīng)停戰(zhàn),厲王殿下還帶人突入草原,斬了新任右賢王的頭顱送去龍城,實在是將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至于險地。兩國邦交宜以和為貴,能不打就不要打,我等亦知曉殿下勇武,可就算打到他們的龍城,那又怎么樣?”
“草原貧瘠地荒,便是草原人自己在那處都不好活,不適合耕種,我大齊之民便不適合過去,不如就還是讓草原人統(tǒng)治,也好作為我們大齊跟西域之間門的一道防線。”
“是極是極。”
景帝在上面聽著他們的話,心中已然生出了怒火——
當(dāng)初他就是叫他們這樣擋了回來,跟草原停了戰(zhàn)。
厲王的聲音凝肅,蓋過了所有人:“那等打下草原以后,就把我的封地封到那里,再把我的王陵修建在那里!草原貧瘠地荒,諸君憐惜百姓,不愿他們過去,就請你們?nèi)逡黄疬^去吧!”
原本在七嘴八舌說話的官員頓時瞠目結(jié)舌——
他說什么?
蕭應(yīng)離卻不再看他們,只轉(zhuǎn)頭向著景帝確認:“以臣弟之功,想要更換封地,不過分吧?”
說完,他又轉(zhuǎn)向這些臉色大變的官員,“我許你們在我死后,世世代代為我守陵,這可是旁人想求都求不來的榮耀。”
景帝坐在上首,幾乎要憋不住笑,卻還要訓(xùn)斥厲王:“胡說什么!”
底下的勛貴武將卻不是那么給這些議和派面子,都忍不住嗤笑出聲。
厲王殿下果然是厲王殿下。
唯有他能叫這些議和派吃癟,卻不能反駁。
鴻臚寺少卿騎虎難下,他當(dāng)然不想要這份榮耀,他憋著氣道:“我等自然不懷疑,以殿下的勇武能夠?qū)⒉菰硕稼s出去。可人力終有盡時,殿下就算將我等全族遷移過去,只怕也守不住偌大的草原,要讓那群豺狼再次殺回來。”
他說著,還嘲諷,“當(dāng)然,秦朝修建長城拒敵,殿下或許可以命人效仿。可那需要很多的民力,就連秦朝都這樣亡國了……”
厲王打斷他:“這位大人沒去過本王的封地,也沒去過邊關(guān)?你應(yīng)該去看一看。若是去過,就會知道在本王的封地有種灰漿,一日就能凝成磚石,三日就能建起三丈城墻。”
三日?
朝堂之上響起一片吸氣聲。
他們知道厲王建城快,但不知道他有如此神器。
這若是用在修建堤壩上,能起到多驚人的作用?!
“而且,誰要修建長城?”震驚之中,他們又聽厲王道,“若是不臣服,成我大齊子民,那就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有大臣忍不住道:“厲王殿下這般過于殘暴,有失我大朝風(fēng)范!”
這年輕的王者卻反問道:“不然我的封號為什么叫厲?”
大臣一抖,心中浮現(xiàn)出《逸周書·謚法解》里的一段——
殺戮無辜曰厲,暴虐無親曰厲,愎狠無禮曰厲,扶邪違正曰厲,長舌階禍曰厲。
盡管先皇以這個封號加封自己的幼子,是為了斷開他跟皇位的聯(lián)系,不讓有心人以他命格動搖國本,可厲王的品行卻從來跟這個封號不沾邊。
——直到今日。
他眼下就是在告訴他們,他若是想,他也能是一個“厲王”。
議和派不敢再說話。
爭吵了很多天的“提升鴻臚寺接待規(guī)格”也就不了了之。
景帝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難得在這個時間門,朝堂上的議程就跳過他所厭煩的這一項,進入后面的項目。
帝王心情舒暢,看著大殺四方的弟弟退回了原位。
忠勇侯的位置正在厲王之后,在厲王沒有回來之前,在勛貴武將當(dāng)中站第一位的就是他。
對大齊的勛貴武將來說,厲王今日在朝堂上所言,則完全說出了他們的心情。
這些文官,寒門出身的還好,那些世家出身又官位不高的真是煩透了。
因此,一回隊列中,蕭應(yīng)離就見忠勇侯朝自己笑了一笑。
他看著忠勇侯,想起在他府上還有一件禮物等自己去取,于是也回了忠勇侯一個笑容。
后宮。
周太后聽了小兒子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現(xiàn),原本在用玉輪滾動臉頰的動作一頓。
前來稟告的宮人見太后臉上露出懊惱神色,聽她說道:“這孩子,罵就罵了,為何還要扯到什么封地王陵?”
他是嫌現(xiàn)在封地還離京城不夠遠嗎?
要真的讓他把封地換到草原上去,那自己這個當(dāng)娘的是不是永遠不用再見他了?
朝堂上,早朝的議程已經(jīng)提到了今年天冷,雪下得比往年早,城中消耗的煤炭更多。
要有朝廷確保煤炭的運輸,還要控制好價格,才不會天寒炭貴,讓百姓因為買不起煤炭而活活凍死。
這件事情也是先前就提過的,如今正式定下了負責(zé)人,正是錢忠的義子。
大太監(jiān)弓著身站在下首,臉上的神情沒有什么變化。
最終,從早朝開始到結(jié)束,時間門比往常縮短了一半。
所有人離開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都還有些恍惚。
“厲王殿下這次回來,要在京中待幾天?”
“要待到太后壽辰結(jié)束。”
“草原使團又還要多久才會抵達京城?”
“就是這兩天的事。”
“那這個年,怕是會很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