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母親 兒子
    人越大越想家。
    這也是人之常情。
    年輕的時候朝氣蓬勃,懷揣著對事業(yè)的夢想和青春的激情,奮斗拼搏在自以為是的道路上。那時候也想家,但不強烈,覺著沒干出人樣來回家磕磣,總想著有朝一日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衣錦還鄉(xiāng)。
    衣錦還鄉(xiāng),榮耀的象征,是多少打工人的夢想。
    真正做到的沒幾個,大部分都是在陌生的城市里苦苦的勞動著,為了一口養(yǎng)家糊口的吃食沒白天沒黑天的干,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流著摻雜了心酸的汗水。
    只有等到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會穿上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衣錦還鄉(xiāng)的樣子回家。
    我們這個社會,有功高無比的大人物,有事業(yè)有成的企業(yè)家,有人們喜歡八卦的明星,有各行各業(yè)的杰出人物。
    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勞動者。
    普普通通勞動者中有一支隊伍,是成千上萬從農(nóng)村出來的打工者,他們撇家舍業(yè)背井離鄉(xiāng),默默無聞的為我們這個社會做著巨大的貢獻。
    離家在外的人呀,他們想家,想媽媽,想孩子,想親姊姐妹一奶同胞。
    回不了家,沖家的方向遙望,眼前是親人的面孔,眼里是旋轉(zhuǎn)的淚花------
    老譚靜靜地坐在窗前望著外面。外面下著雨,淅瀝瀝的雨聲在夜里分外清晰,從窗戶飄進來,飄進耳朵。
    他此時的眼里含滿了淚水。
    人到四十,半生已過。
    曾經(jīng)的年少是貧窮苦難的日子,依稀中看到母親走在刺骨的寒風(fēng)中,挎著筐,挨家挨戶的討要吃食,給家里一群孩子喂飽肚子------
    還有村邊的那條小河,母親把露著腳指頭的鞋踩進水里,帶著滿身疲憊慈愛的說:“趟河過去吧,看,媽也趟河------”
    淚水無聲的滑落,心酸的疼著。
    他想回家看看母親。
    人在難處別想家,越想家越想,越難受。雖然四十的人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最想見到的還是母親,想像個孩子似的偎進母親懷里,和小時候一樣,肆意的撒嬌。
    母親的懷抱永遠(yuǎn)是孩子堅強的襁褓,不管多大。
    可是,不能這樣瘸著腿回家,回家也得等腿好了,像個健康人一樣。
    二十一歲那年,簡單的收拾了行囊,準(zhǔn)備出來打工,給貧困的家找條出路,給自己找條出路。母親沒說什么,只是在臨出家門時叮囑:“出門在外不容易,掙不掙錢沒啥,要踏踏實實走路,實實在在做人。”
    踏踏實實走路,實實在在做人。
    是呀,這些年母親的這句話一直在耳邊響著,不敢忘。
    十九年過去了,成了一個城里人,可是內(nèi)心深處還是和城市格格不入,扎在骨子里的農(nóng)民情節(jié)時刻提醒自己是個農(nóng)民,有一天要回到農(nóng)村,回到家。
    現(xiàn)在不算功成名就,回家的話也不是衣錦還鄉(xiāng)。如今農(nóng)村比城里好,五個姐姐各個比自己過得好,都新建了房子,買了轎車,年收入說出來叫自己自慚形穢。
    和姐姐們比起來自己屬于剛擺脫貧困,但看到姐姐家過得好心里高興。
    尤其看到母親,如今頤養(yǎng)天年衣食無憂,身康體健無病無災(zāi),這就是最大的福。
    還求什么呢?
    人得知足常樂。
    就是和老婆林燕的關(guān)系有些不好,這不是事,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生活的前行,都會改變的。人只要往好處想,往好處做,沒有不成的事。
    老譚揩去臉上的淚水,點上支煙。
    當(dāng)?shù)谝豢跓熿F吐出來的時候,他的思緒開始跳入到眼前的現(xiàn)實之中。
    還有十天時間飯店就裝修完,然后開始籌備開業(yè)。廚房人員已經(jīng)固定,前臺還缺兩個服務(wù)員,馬上也能招到。
    整體培訓(xùn)結(jié)束了,剩下的交給楊志軍和木蘭負(fù)責(zé)。他倆通過在省城這段時間的學(xué)習(xí)進步很大,完全可以撐起這家店。
    老譚現(xiàn)在最高興的事就是看到管理人員的成長,只有他們成長了,能夠獨自撐起店面,公司才能很好地良性發(fā)展,做大做強。
    他明天回省城。出來兩個月了,十分惦記家里。雖然每天都能看到各個店的工作匯報,知道每天的營業(yè)情況和發(fā)生的事,但還是惦記,畢竟自己沒親臨現(xiàn)場,放心不下。
    他知道這種不放心不可取,要克服掉這個毛病。不撒手叫中層管理人員去管,他們永遠(yuǎn)也成長不起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一回事,需要過程。
    回省城首先做三件事。
    第一,把呼市店的餐具買了;第二,落實人力資源;第三,看看泰山路店,做到心中有數(shù)。
    這三件事完事后馬上返回呼市,做開業(yè)工作。
    看來是時間緊任務(wù)重呀。
    第二天下午一點,老譚和燕子從機場出來,坐上艷華來接他倆的車。燕子跟著回來主要是不放心老譚,畢竟行動不便。
    “腿沒事了吧?”艷華問。
    “好了,沒事了。”老譚說。
    “那也少走道,別累著。”
    “沒事,沒那么嚴(yán)重。”
    “先到家還是先到店?”艷華問。
    “到家吧,先歇歇,明天去店里。”老譚說。
    “想孩子了吧。”
    “嗯,想。他還沒放學(xué)呢。”
    很快嘮到店里的事,艷華詳細(xì)的像老譚說了泰山路店的情況。
    “我記著那個位置以前是杜大胡子抻面了。”老譚回憶著說。
    “是那個位置,明天我拉你去看看。”艷華說。
    “現(xiàn)在六月份,七月份就得裝修,我跟向總說了,他說爭取兩個半月完事。”老譚說。
    “我也是這么計劃的,趕在十月一開業(yè),還吉利。”艷華笑著說,說完又想到什么,說:“明天先到醫(yī)院檢查一下吧,拍個片,我有點不放心內(nèi)蒙醫(yī)院。”
    “不用,人家醫(yī)院和咱們這一樣,再說要是沒好我也不能活蹦亂跳的。”老譚說。
    艷華被逗笑了。
    艷華把老譚送到樓下回去了,老譚慢慢爬到五樓,拿出鑰匙開了門,一進屋愣住了,兒子正站在門口。
    “你沒上學(xué)?”老譚問。
    “不高考嗎,用教室,我們放三天假。我媽給你打電話了?”兒子問。
    老譚想起今天是八號,高考日子。但兒子問林燕給自己打電話啥意思?于是說:“你媽沒給我打電話,咋地啦?”
    “我以為我媽給你打電話了,那你咋回來了?知道我媽這幾天出差?”兒子問。
    “你媽出差了?啥時候走的?”老譚一愣,問道。
    “昨天走的,去哈爾濱了,三天呢。”兒子說。
    “噢,昨天就你自己在家?”老譚問。
    “是呀,就我自己。”兒子無所謂的說。
    老譚看著兒子,雖然個子比同齡孩子高出一截,但畢竟剛十歲,一個人在家難免擔(dān)心,心里責(zé)怪林燕的膽大——咋說也找個人過來陪兒子呀。
    “自己在家不害怕嗎?”老譚撫摸著兒子的頭問。
    “有啥害怕的,我先是寫作業(yè),寫完作業(yè)看電視,然后煮了一袋餃子,吃完餃子洗澡,洗完澡就睡覺了。”兒子匯報著。
    “早上吃飯了嗎?”
    “吃了,下樓吃的包子,還有豆腐腦。”
    “中午呢?”
    “我想煮方便面了,一省思不餓,晚上餓了再吃。”
    老譚有些心酸,覺著對不起兒子。同時又對兒子的自力和懂事感到高興,十歲的孩子敢一個人在家住,并且能照顧自己,實屬不易。
    “跟你說老爸,上回我媽去上海學(xué)習(xí),我就自己在家待了兩天,那時候沒放假,上學(xué)。我媽給我準(zhǔn)備的面包、牛奶,還有蛋卷,早上我吃一個面包,喝一袋牛奶,然后下樓坐校車。放學(xué)了我先不上樓,在樓下那家壇肉館吃完了再上來。
    到家就寫作業(yè),寫完作業(yè)看電視,九點洗澡,洗完澡睡覺。我覺著一個人挺好的,也不害怕------我就怕下雨,怕打雷。”
    兒子訴說著,看來上個月就有了獨自在家的經(jīng)歷。
    “爸爸也怕打雷。”老譚說。
    “我媽說了,我和你一樣,都怕打雷。”兒子說。
    “你媽還說啥了?”
    “我媽說一打雷你就和小孩似的,和我差不多-----我還以為我媽給你打電話了呢,爸,我餓了。”
    “餓了好解決,爸爸也餓了,說,想吃啥?”老譚笑了。
    “啥都行,咱家冰箱有餃子,還有菜花,我不想吃餃子了。”兒子說,看樣是速凍餃子不好吃,再不就是總吃有些膩了,滿臉難以下咽的表情。
    老譚有些心疼,雖然自己是廚師,好像沒給兒子做過幾回飯,有些愧疚。
    把兒子摟過來。兒子已經(jīng)到他耳臺了,估計明年能有他高。
    “說,想吃啥?爸爸滿足你。”
    “爸爸,咱倆吃烤肉去吧,我想吃烤肉。”兒子說完滿臉期待的看著老譚。
    “行呀,等爸爸換下衣服,然后下樓。”
    老譚答應(yīng)著,心里被一種喜悅的激動沖擊著,甚至忘記了傷腿的隱隱作痛。
    吃烤肉的時候,老譚一邊慈愛的看著兒子一邊給兒子烤肉,眼睛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