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鞋盒
陸嘉音是比賽里唯一一個,靠自己撐起代表工作室所有珠寶設(shè)計的模特。</br> 她一共出場四次,獨自走完四個主題,并且發(fā)揮得十分出色。</br> 這樣的出場設(shè)計避免了觀眾把目光過多停留在模特身上,真正讓珠寶成為秀場的主人。</br> 日跌時,陸嘉音踩著漸暗的燈光,展示著一對漂亮的耳飾,她優(yōu)雅從容地邁入黑暗,耳飾上晃動著的橘色翡翠讓人眼前一亮。</br> 第二個主題是星起,陸嘉音步伐稍稍加快,在群星般的舞臺燈光里婀娜而行,舉起雙腕,展示手臂上黑白碎鉆打造的寬手鐲。</br> 背景音樂略顯蕭蕭,讓人覺得她是深夜里漫步的孤星。</br> 但孤星不寥,她走到T臺前,褪下一只手鐲,用調(diào)酒師拋酒瓶的方式把手鐲玩轉(zhuǎn)在指間。</br> 這樣的展示方式很大膽,也很新穎。</br> 臺下很多觀眾感到眼前一亮。</br> 舞臺燈再次熄滅,觀眾席的眾人已經(jīng)忘了歡呼,坐在黑暗里全身心翹首等待著下一套珠寶。</br> 第三個主題,破曉,陸嘉音再次自T臺深處走出。</br> 她秀頎的天鵝頸上戴著一條設(shè)計感極強的長項鏈,底端是黑鉆與黑寶石,上層綴著薄薄的粉色和白色混合的鉆石,給人一種破曉時分地平線上淡淡的光暈的感覺。</br> 觀眾席里,一位珠寶設(shè)計界的老前輩忽然動了,他掏出兜里的老花鏡戴上,開始仔細評判Dawn的設(shè)計。</br> 最后一個場景是黎明,背景熒屏上直接打出了Dawn工作室的logo。</br> 那一刻所有觀眾心里同時冒出一個想法:</br> 原來它們是Dawn設(shè)計的。</br> 陸嘉音的步伐變得鏗鏘有力,她這次出場依然帶著之前的那條破曉項鏈,只是在項鏈上又疊加了一層橘色寶石的鎖骨鏈。</br> 陸嘉音昂首闊步,微揚的下頜展現(xiàn)出一種與黎明相應(yīng)的傲氣。</br> 觀眾席上的眾人像是陪她一同走入日跌,經(jīng)過星起,又迎來破曉,最終走到黎明。</br> Dawn的設(shè)計很美,甚至在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寶石上賦予了新的故事。</br> 陸嘉音展示完頸上的珠寶,轉(zhuǎn)身走回T臺深處,身影即將隱沒時,觀眾席爆發(fā)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與喝彩。</br> 她已經(jīng)感覺不到腳踝的疼痛了。</br> 人生總有那么幾次激動,讓人抑制不住即將滿溢的熱淚,讓人忘記疲憊緊張,讓人忽略身上的一切傷痛。</br> 只想跑起來去擁住黎明后初升的、溫暖的太陽。</br> 而這一刻,她的黎明是Dawn,她的太陽是站在Dawn人群里的顧亦。</br> 她提著裙擺踉蹌跑出去,Dawn的人早已經(jīng)等在后臺門外。</br> 陸嘉音從未有過如此急切的渴望擁抱,她看見顧亦笑著向她張開雙臂,沒猶豫,沖過去抱住了他,Dawn的其他人也擁過來,7個人擁成一團。</br> 顧亦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辛苦了。”</br> 叢梓最先發(fā)出一陣哭腔,哽咽著把頭埋進大家溫暖的懷抱里:“嘉音,謝謝,真的謝謝你,你太棒了。”</br> “今年的比賽能有你做模特,真的很幸運,發(fā)揮得太好了,我甚至不敢相信那是我們的設(shè)計!”叢源臉上的眼鏡被擁抱擠得有些歪,但他沒放手,緊緊地擁著他的戰(zhàn)友們。</br> “值了!輸了也值了!我們很棒,很強!”猴子啞著嗓子低喊著。</br> 陸嘉音和顧亦被眾人圍在中央,后臺的樓道里暖氣沒有那么足,她穿著裙裝本來應(yīng)該有些冷的,但她感到無比溫暖。</br> 陸嘉音下臺后,秀場一直處于沸騰的狀態(tài),歡呼持續(xù)不下,最后主賽方不得不把后面的一組珠寶展覽推遲到5分鐘后。</br> “嘉音怎么了,踉蹌了一下?”走在最后面的米老頭看見嘉音步子不穩(wěn),問了一句。</br> 陸嘉音面上不顯,甚至開了個玩笑:“沒經(jīng)歷過這么大的場面,腿軟,見笑了。”</br> 人在極度興奮時容易忽略很多細節(jié),沒人察覺到陸嘉音異常慢的步伐。</br> 一群人笑著鬧著回到觀眾席,陸嘉音在長裙外面披了件外套,坐回觀眾席,心里有種塵埃落定的平靜。</br> 還好。</br> 未辱使命。</br> Dawn的成員在陸嘉音出場過后,心態(tài)也變得平穩(wěn)。</br> 大家開始都覺得,無論勝負,能擁有這么精彩的一場秀,已經(jīng)是不虛此行了。</br> “我現(xiàn)在才懂老大之前說的,”大衛(wèi)靠在米老頭身上,“輸贏不重要,自己進步最重要,我們比上次才賽進步得太多了,真的有種戰(zhàn)勝自己的成就感。”</br> 米老頭猛點頭:“確實是!我都懷疑,這套珠寶是不是我們做的了,真美!非常有成就感。”</br> “成就感個屁,拿不到頭等獎回去都給你們訂經(jīng)濟艙,”管賬的叢梓冷哼道,“當這是公費給你們出來玩呢?”</br> 顧亦手里拿著一個記事本,耳廓上別著筆,壓低聲音逗陸嘉音:“唇妝沒卸?”</br> 不敢卸。</br> 她的唇不是心情預報么。</br> 現(xiàn)在比賽還沒結(jié)束,真讓他們知道了,天曉得Dawn這位瘋老板會不會因為她的腳踝退出頒獎環(huán)節(jié)。</br> 搞不好會做出當場叫個120的舉動。</br> 陸嘉音不動聲色,淡淡回應(yīng):“不是還沒贏么。”</br> 顧亦笑著沉默兩秒,突然開口:“哎,我突然有些緊張了。”</br> 陸嘉音極不走心地安慰了一句:“喝些水就好了。”</br> 顧亦用一個“嘖”字吐槽了她堪比直男“多喝熱水”般敷衍行為。</br> 本來以為顧亦說的緊張是鬧著玩的,但后面幾分鐘里,陸嘉音看著他在筆記上寫一行字化掉了兩個錯別字,還寫出一句病句。</br> 她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你是真的緊張?”</br> 顧亦干脆把手里的記事本合上,按著眉心壓低聲音,同陸嘉音講悄悄話:“我高估自己的心態(tài)了,之前都覺得輸贏沒所謂,但你走過T臺之后,我突然就覺得我們的大模特應(yīng)該是冠軍隊伍里的人,真要是輸了,有些對不起你的表現(xiàn)。”</br> “多付薪酬就好。”陸嘉音挑眉,輕松地說道。</br> 其實后來回憶起來,那天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只覺得秀場里參賽的珠寶設(shè)計都很美,但也跟走馬觀花似的,沒有幾個真正給陸嘉音留下印象。</br> 如果說冠軍不是他們,她一定是不服的。</br> 臨近傍晚,出頒獎結(jié)果的重要時間段,秀場才重新歸于安靜。</br> Dawn毫不意外地當選前三,但具體排名還是需要參考來觀看秀場的觀眾投票。</br> 這些觀眾有珠寶投資商,也有主流設(shè)計師,還有很多熱衷珠寶的名媛紳士。</br> ZAZ、Dawn和另一個工作室的名字并排躺在大屏幕上,投票用條形統(tǒng)計圖顯示,陸嘉音看上面漲個不停的數(shù)字,緊張得手心里都溢出一些潮意。</br> ZAZ的票數(shù)幾乎一直緊咬著Dawn:</br> Dawn漲到920時ZAZ漲到918,每次都堪堪差那么幾票。</br> 甚至在中途還反超了Dawn一次,在Dawn到1001的時候,ZAZ反超到1004。</br> Dawn跳到1097,ZAZ停在1010。</br> 最后的幾秒時間里,數(shù)字增長得開始緩慢。</br> 最終成績停留在熒屏上:</br> Dawn得到1126票,ZAZ是1035票。</br> 贏了。</br> 陸嘉音在輕輕松了一口氣,挺直的背部無意識地輕輕塌下去一些,激動地跺了一下腳。</br> 腳踝上的疼痛傳來,像是在骨縫里戳了一把燒紅的刀子,又脹又疼,但陸嘉音沒有時間去留意自己。</br> 大屏幕上出現(xiàn)了顧亦的樣子,陸嘉音向身旁的人看去,他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笑意,禮貌地向攝像頭揮了揮手。</br> “本次珠寶國際設(shè)計大賽的冠軍是,”主持人故意停頓半秒才說出名字,“Dawn!”</br> “讓我們恭喜Dawn!恭喜這支來自中國的年輕團隊!”</br> 音樂和從頂棚飄下啦的彩帶里,Dawn的成員歡呼著,叢梓哭著尖叫。</br> 領(lǐng)獎、致辭、合影。</br> 人人臉上洋溢著笑,人生得意時也不過就是此刻了。</br> 比賽結(jié)束后,叢梓把后臺的服裝道具都拿出來,放在休息區(qū)的座椅上清點。</br> 顧亦他們幾個坐在一旁,陸嘉音仍然穿著長裙,懷里抱著冠軍獎杯。</br> 顧亦說這是定情信物。</br> 叢梓清點到鞋盒的時候微微一怔,鞋盒里躺著一雙漂亮的細高跟鞋。</br> 但其中的一支高跟鞋,鞋跟是斷的。</br> -嘉音怎么了,踉蹌了一下?</br> -沒經(jīng)歷過這么大的場面,腿軟,見笑了。</br> 這鞋跟……</br> 不會是在走秀時就斷了吧?</br> 叢梓看向陸嘉音,頒獎結(jié)束后陸嘉音收到了幾個模特公司拋出來的橄欖枝。</br> 她此刻正坐在休息椅上,神色如常地擺弄著名片,看不出任何端倪。</br> 她就是穿著這樣一雙鞋子走完四場T臺的嗎?</br> 叢梓揉了揉眼眶,眼淚“吧嗒”一下砸進鞋盒里,叢源不明所以,整個人還處于得冠的興奮中,他笑著推了一下叢梓:“蟲子干什么呢,得個冠軍高興成……”</br> 叢源的話沒說完,他低頭時看見了叢梓手里的鞋盒,斷了跟的高跟鞋格外顯眼,叢源整個人猛地愣住:“這……不會是……”</br> 坐在叢源身旁的猴子他們也探過頭來,每個人看清鞋盒里的狀況皆是一怔。</br> 疑惑,意外,驚詫,不敢置信......還有很多情緒在幾個人之間蔓延,又逐漸變成深深的感動。</br> 顧亦正在接電話,感覺有人碰了碰他,他回眸,叢源紅著眼眶遞過來一盒東西。</br> 他條件反射地接過來,看了一眼,有那么半秒他的腦子是空白的。</br> 顧亦拿著鞋盒,用最后的理智對著手機說了一句:“抱歉,晚點回給您。”</br> 陸嘉音沒留意到這邊的氣氛,還在翻看手里的名片。</br> 面前的光線被擋住,陸嘉音抬眼,看見顧亦目光深邃又復雜地看著她。</br> “怎么了?”</br> 顧亦沒回答,突然單膝跪在她面前,小心地提起她的一截裙擺。</br> 輕紗的裙擺被提起來,裙擺下是陸嘉音穿著面包短靴的腳。</br> 腳踝部分的腫脹已經(jīng)壓扁了面包靴內(nèi)蓬松的白色絨毛,她白皙的皮膚此刻肌膚紅腫著,摻雜著青紫色的淤血。</br> 她究竟是怎么穿著那只斷了跟的高跟鞋堅持下來的?</br> 走在T臺上她有沒有一刻感到無助或者委屈?</br> 顧亦弓著背,眉心皺得很深,像要把鞋子盯穿一樣,又輕輕抬起陸嘉音的小腿,柔聲說:“別動,我看看。”</br> “別,”陸嘉音有些無奈,“回去再看吧,太腫了,鞋子脫不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