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南池
在元二眾人的幫助下,魯鎮(zhèn)人的墓碑一座座豎起來,果然沒有蘇無絹。沉香自己從樹林里跳出來,縮在我懷里瑟瑟發(fā)抖,時不時伸著脖子張望,似乎在找小云。回上京的路上也并非風平浪靜,刺殺埋伏不斷,沒幾天我就麻木了。低級的襲擊者被千丈樓瞬間消滅,僥幸能竄進車隊中的,被那些嬌美可人的宮婢就地斬殺,唯一一個不負使命接近懷錯車子的,被北霜從頭到腳劈成兩半。我雖未親眼看到,但南池繪聲繪色的描述也足夠令我膽戰(zhàn)心驚。
坐在車上閉目養(yǎng)神,我與懷錯的一番對吼鬧得眾人皆知,一露面,必會有人瞪著圓圓的眼睛上下打量我,或鄙夷、或欽羨、或疑惑。南池、北霜二人卻沒有太大反應,事實上,北霜本來就有面癱的傾向,我懷疑就是我當眾把懷錯推到,她也只會眼睛不眨的把我腦袋砍下來。如今我仍是懷府奴婢西湖的身份,與南池共乘一車。一路上,懷錯沒有找我上前服侍,我也沒主動湊近他的車。
南池之媚,北霜之冷,我算開了眼界。但凡南池經(jīng)過之地,必在身后掉下一地眼珠子。元二手下的江湖中人性情豪放、不拘小節(jié),見了這等美色,恨不得能立時抱在懷里溫存一番,難免言語輕薄,更有甚者在人少處動手動腳。而南池總是笑盈盈、俏生生,粉面含春,欲拒還迎。縱然不敢違犯元二的指令,彼此間交換信物、情濃時海誓山盟的事情也不少發(fā)生。我經(jīng)常尷尬的抱著沉香裝睡,而南池則隔著簾子與外面的人打情罵俏。漸漸入了繁華地帶,戒指、項鏈、香囊、荷包乃至新鮮瓜果、特色零嘴源源不斷塞進車里。我與南池混得熟稔了,便面不改色的放任沉香在其中歡樂的打滾。接近上京時,元二率眾人告退,南池則將所有東西收在一個包袱里,扔給了路邊乞討的老太太。至于北霜,當她把眼皮提起來,睜眼看人的時候,自求多福吧。
楊國上京與呂國西京大不相同,單這城門修得就比西京高很多。我百無聊賴跪在地上,四處打量。二皇子據(jù)說連續(xù)七天在此處心急如焚地等候懷錯的到來,如今又見懷錯能夠言語,差點兒沒昏厥過去。他們二人親親熱熱敘舊,倒是苦了這一群奴婢,還是南池笑著上前道:“二殿下急什么?公子這次不會再丟啦!殿下也心疼心疼奴婢,這車馬勞頓的苦,您可是知道的。再者,明日公子還得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府里多著事兒那!您手足情深,更得體諒公子啊!”說得二皇子連連點頭稱是,又忙吩咐自己的手下護送懷錯回府。
我放下車簾,不住冷笑,當初若不是他自作主張非要安排五百精兵護送懷錯回國,也不會讓仇大有可乘之機,更不會有以后那么多事。
懷錯的府邸比百里府還要大些,分為內外兩院。外院與一般官宦人家的宅院相同,內院坐落于府內緣起湖中的一座小島上,院落四面環(huán)水,倒也寬敞。當年皇帝正是在此湖中初見洛皇后,故賜名緣起,懷錯自降臣級后,皇帝憐惜他少年多舛,便在此處為他營造府邸,歷時三年而成。島上的五處庭院錯落有致,并無曲欄與陸地連接,而是安置了許多小舟進出。
“妹妹來了,那西邊的院子終于有主了。”南池笑著指著島上的一處院落,“閑置了這么久,還得叫小丫頭們打掃打掃才能住下,妹妹若是不嫌棄,如今且到我那里湊活一晚,如何?”
我連連道謝,“那就勞煩姐姐了。”
她掩嘴一笑:“既都是公子的奴婢,咱們也不要姐姐妹妹這樣叫,怪生疏的。我以后就叫你西湖,你呢,別怕,只管叫我南池就得了,至于她啊”,南池眨眨眼,悄悄在袖子后面指了指北霜,“脾氣是壞了點兒,你就是叫她名字也無妨。”
南池的院子里面,七八個小丫頭忙里忙外,好不熱鬧。屋內幽香宜人,四角各擺了一個熏香爐,又有一案,上面擺放著各種香料、一個小小的天平、一把銀刀等等。我這里饒有興趣的轉來轉去,她已經(jīng)換了衣服出來,見我撥弄香料,便問:“西湖莫不是也懂制香?”
我聽了,連連擺手,“我哪里會這些高雅的東西,只知道沉麝龍?zhí)炊选!?br />
南池嫵媚一笑,吩咐道:“蘇合,去,把閣子上的伽羅香拿來。西湖既然來了我這屋里,少不得從了我這個東道。”說著,便又命小丫頭解下我的外衣,將我拉至榻上,“西湖且聞聞我這香能不能夠‘感格鬼神’。”
小丫頭將一個質樸可愛的瓷爐呈上來,南池左手托著,右手覆在上面,微微露出一點縫隙,她一邊輕輕嗅著,一邊搖了搖頭,“還是不行,明日再換一組。”說罷,將瓷爐遞給我,自己以手支頤,歪在榻上,詢問起蘇合各種事務來。我小心的接了,學著她的樣子,也聞了一聞,有點兒奇怪的香味,到底不如香水來得香氣撩人。將香爐放在榻中間的小幾上,盤腿而坐,看小丫頭們折騰我的衣服。
一個丫頭支起架子,將衣服鋪展在上面,又兩個丫頭搬來一個鏤空熏爐,置在下面。我不禁伸直了脖子,嗅了嗅,“南池,這熏的是什么香?”
她聞言笑道:“早就聽說公子在呂國買了個丫鬟回來,我特意為你制了合香。其實,”她得意地動了動眉毛,“連北霜那里都被我偷偷的扔了香爐進去。”她慵懶的走到熏爐旁邊,一旁早有人奉上香匙,她揭開蓋子,淺淺挖了一點,回頭狡黠一笑:“西湖這香可是我費了好大力氣配的,叫做。。。。。。”她舉起香匙一嗅,微微皺起眉頭,抬頭沖我嫣然一笑,“瞧這些丫頭,笨手笨腳的。才幾日不管教你們,竟敢把香拿錯了!”南池將香匙扔在地上,背對著我,“白芷,丁香,你們自己去領罰吧。甘松,去,仔細別再拿錯了。”
剛才熏衣的丫頭跪在地上,聞言垂首退出。另一個伶俐的丫頭捧著一個檀木盒子進來,南池攔住她,打開盒子聞了一聞,方點點頭,那丫頭連忙更換香料。南池坐到我身邊,懶洋洋靠著抱枕,“這些丫頭中,也就甘松一人略和我心意,其它的呀,都蠢得要死。”
次日清晨,南池還在旁邊睡覺,我偷偷穿上了幽香四溢的外衣。抓起袖子吸了吸鼻子,太幽香了,幽得我都分辨不出來是什么味道了。南池平日笑盈盈,一旦遇到制香的問題,瞬間化為夜叉,我還是不要多問。
打開門,昨日的白芷、丁香并另外兩個丫頭正端著銅盆、手巾靜候在門外。我裝作無意掃過她們的面龐,白嫩潔凈,不由好奇她們領的究竟是什么罰。
壓低聲音,指了指南池,“用我叫醒她嗎?”
白芷連忙福了一福,“不敢勞煩姑娘,先洗漱吧。”說著,側頭示意后面兩個丫頭上前來。“主子怕姑娘初來,對府中的事物不習慣,這兩個婢子跟隨主子多年。雖然愚笨,倒也是這里的老人了,姑娘若不嫌棄,調教調教她們,就是她們的造化了。”
“奴婢芥子。”
“奴婢赤蒼。”
兩個丫頭邊說邊跪,我還在思索要不要扶起來,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傳過來。
“白芷,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主子還睡覺呢,你就帶著一群人嘰嘰喳喳,哼,當初的規(guī)矩竟是白學了不成?”甘松穿著鵝黃繡衫、翡翠撒花裙,立在不遠的地方,冷冷的看著。見我瞧她,面上浮起一絲鄙夷:“呦,這不是新上來的西湖姑娘嗎?”她晃到我面前,直挺著身子,嘴里謙恭道:“給姑娘請安啦。”
白芷也不理她,仍舊道:“姑娘起得早,但早飯還沒備好,不如洗漱完后,由芥子、赤蒼領姑娘四處轉轉也好。”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甘松搶先說道:“西湖姑娘從呂國來的,怕是什么也不懂吧!”她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芥子、赤蒼,“這就是你口中的老人?欺負姑娘剛來啊,不過是外院打掃的下人,你也好意思!”
白芷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是不是外院的人,你自己清楚!”
甘松咬著指甲,咯咯笑了,“就算不是外院的,我看著眼生,也差不多了。”她轉過身,親親熱熱拉住我的手,“姑娘如果不嫌棄,我尋了兩個極聰明伶俐的丫頭給你。都是新近府的,比不得有些人,平白找了幾個該攆出去配小子的人來,誰知道安的什么心!”
我正努力把自己與墻壁融為一體,見她如此,連忙道:“其實,我。。。。。。”
“來,這高個兒的是零凌,這胖胖的是郁金,我自己使喚過幾天,最是能干不過的。”甘松拍拍手,不知從哪里冒出兩個稚氣未脫的小丫頭來,齊齊跪下,嘴里喚著:“主子。”甘滿意地點點頭,又道:“姑娘如果不喜歡這名字,盡管換了。”她摸著眉毛,似是關切道:“白芷,你今兒個怎么來了?我想你還不得多歇息幾天,畢竟昨晚上你可是受罰了,我可是擔心極了。”
白芷板著面孔,手里的銅盆卻微微撒出水來,“你擔心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是有數(shù)么?”
甘松扯著自己的汗巾子,“什么有數(shù)、沒數(shù)的?外人面前,你可不要亂說。”
白芷剛想反駁,南池的哈欠聲傳來,二人連忙進去服侍。
我看看面前的四個丫頭,心里不住冷笑:這么明目張膽的塞人進來,真當我是傻子啊!面色仍是露出怯怯的微笑:“既然你們是我的丫頭了,也換個名字吧。”
“你,”我指著端臉盆的芥子,“就叫符拉迪沃斯。你呢”,我又拍著拿手巾的赤蒼,“就叫珠穆朗瑪喜馬。至于零凌,我覺得‘塔克拉瑪干’不錯。最后一個郁金,讓我想想。。。。。。‘金‘字本就喜氣,不如就叫‘帕金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