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十一
顏九聽了這話,不由冷笑,“我這個小弟弟,天生命好,老爹在世的時候,最寵愛他,現(xiàn)在又輪到大殿下你來護(hù)著他的狗命。”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粗大的手指慢慢收緊:“小十一不死,我大哥國師的位子就名不正言不順,皇帝那個傻貨就要出幺蛾子,國師與皇帝相爭,姚國必然政局不穩(wěn),大殿下你的算盤未免打得太順些!”話音剛落,顏九將杯子擲到地上,喝到:“把命留下!”
這時從旅店的角落中慢慢走出兩個黑衣人來。長長的黑袍拖在地上,袖子中露出枯枝一般的雙手,巨大的兜帽遮掩住了面容,只能看見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看著前方。
應(yīng)凌率先動起來,他抽出一把長刀,迅速像最近的黑衣人刺去,沒想到刀鋒過處,黑衣人的身體化為濃霧。應(yīng)凌驚訝地收回刀,那黑衣人身形變化,瞬間站到了應(yīng)凌身后,一手扼住他的脖子,一手向他背后輕輕一擊,應(yīng)凌登時腿軟跪地,黑衣人又揮袖擊向他頭部,應(yīng)凌應(yīng)聲倒地,雙眼翻出眼白,渾身抽搐起來。
旁邊的龍小云剛要起身逃跑,被另一個黑衣人當(dāng)頭一掌輕飄飄拍下去,也是雙目上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顏家的巫傀,果然名不虛傳。”懷錯仰頭喝盡了一杯酒,平靜地發(fā)問:“你奉的誰的命來殺我?顏國師與我早有約定,你膽敢違抗他的命令,只怕背后之人是皇族吧,能讓你背叛顏國師的人,許給你什么?也是國師之位?”
顏九滿不在乎地說:“我姓顏,想要的當(dāng)然就是國師之位,顏一他憑什么當(dāng)國師?憑他最早從他老子娘的肚皮里滾出來?”他輕蔑地笑了,“老爹要把位子傳給顏十一,顏一帶頭造了老頭子的反,自己當(dāng)了國師。他既能當(dāng),我又為何不能當(dāng)?至于我背后的人……”他不懷好意地看著懷錯,“你猜猜看?猜對了,我讓你痛苦死。”
懷錯輕笑一聲:“這有何難,想必是常貴妃吧。”
顏九哈哈撫掌大笑,一甩衣袍在懷錯對面坐下:“殿下你真是神機(jī)妙算,不錯,我的靠山就是常貴妃。”他說常貴妃的時候,不自覺擠眉弄眼,大概在他心里懷錯是必死之人,他忽然八卦起來:“陛下年紀(jì)輕輕,放著年輕貌美的流音皇后不寵愛,整天膩在大他二十多歲的常貴妃懷里,你說可笑不可笑?”
“常貴妃與我無冤無仇,為何要派你來殺我?”
顏九眼中射出陰狠的光:“怪只怪殿下你身上龍氣太重,我老爹早年就斷言你日后要一統(tǒng)三國,你要是平定了天下,那我們的陛下又會怎樣呢?不如殿下提前把天下給陛下,將來陛下還可能會饒你不死,貴妃娘娘也能更進(jìn)一步。”
懷錯聽到此處,長嘆一聲:“你竟然追隨如此愚蠢的婦人,我今日死在你手里,只怕日后要成后人的笑話了。”說罷,便自顧自又倒了一杯酒,不再理顏九。
顏九冷哼了一聲,用眼神示意巫傀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懷錯肩膀,他則從懷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柄老舊的小彎刀。彎刀弧度恰恰契合了懷錯的脖子,顏九眼看大功即將告成,嘴里又不閑著:“這是我顏家的鎮(zhèn)宅之寶屠龍刀,沾過十八個皇帝的鮮血,殿下,拿這刀給你送行,不委屈你吧?”
懷錯微微一笑,與顏九對視卻不說話。
這么一眼,卻讓顏九遲疑了,他將旅店大堂環(huán)顧了一遍,又派巫傀將人事不省的應(yīng)凌和龍小云捆綁起來,忍不住狐疑道:“你怎么半點(diǎn)都不怕?難道有埋伏在此處嗎?”他想了想,便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圓盒子:“殿下,為免你受苦,我先迷倒你,怎么樣?”說完,不待懷錯回答,從盒子中捏出一點(diǎn)粉末,對著懷錯一吹。
懷錯先時還勉強(qiáng)睜著眼,漸漸眼皮下墜,靠著巫傀的扶持才不至于后仰。
顏九看著半昏半醒的懷錯,這才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他站在懷錯身后,一手托起懷錯下巴,一手將小彎刀舉到他面前,嘴里仍是不停:“這刀沾了他的血,怕是要在地下封五十年才能再見天日,嘿嘿嘿,沒想到名揚(yáng)天下的懷錯公子,今天就要死在我的手里。”說完,手上用力便要將刀送進(jìn)懷錯的血肉之中。
我終于忍不住,從樓上凌空一躍,雙足輕點(diǎn)在顏九肩上,飛起一腳正踢到他持刀之手,只聽得一聲脆響。顏九撲倒在地,高大的身體蜷縮成蝦米形狀,抱著自己的斷手哀嚎。
兩旁的巫傀伸出枯瘦的手,對我當(dāng)胸便是一掌,竟是輕飄飄的如微風(fēng)拂面,對我沒有半點(diǎn)效力。我揚(yáng)起鞭子橫掃過去,兩個巫傀雙雙趴到了地上。這下不僅是巫傀,連在地上捧著手哭喊的顏九都愣住了,他喃喃道:“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巫傀對付不了你?”他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出了一身冷汗,“不,不,難道是你!”
他雙眼滿是恐懼之色,連連搖頭:“不不不,不是今天,我的死期沒有到!”他大吼一聲,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就沖著門口跑去。
我早在樓上偷聽他與懷錯聊天時,便知他的身份是顏十一的同父異母兄弟——排名第九的顏九,也知他是鐵了心想要顏十一和懷錯死。既如此,豈還能留他活命?
不等顏九靠近門口,我足尖一點(diǎn)飛身而起,鞭子更如游龍一般急急纏上顏九的腳踝,將他拽倒拖到跟前,我一腳踩上他的胸口,微微用力:“你的主子,還安排后手了沒?”
顏九渾身抖如篩糠,他涕淚俱下,哭著求饒:“求女俠饒命,貴妃就派了我一個人來,沒有后手,沒有后手,饒命啊!”
我緩緩抬起腳,蹲在他身邊,饒有興味地說:“剛才看你的黑衣手下很厲害,怎么在我這里如此不堪一擊呢?你好好回答我,我要是滿意就放你走。”
“女俠……女俠是不是身在六道輪回之外?”顏九小心辨別我的臉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巫傀只能應(yīng)對現(xiàn)世之人……”
我聽了若有所思,又接著問:“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顏九的汗珠沿著額頭流下來,他不敢撒謊,如實(shí)說道:“我平生只聽說過一個人身在六道輪回之外,是我老爹跟小十一說話,我偷聽到的,”他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在一旁昏迷的懷錯,“那人是小十一的情劫,百里……”
我聽見百里二字,心頭一緊,急忙雙手探出,擰斷了他的脖子。
顏九的嘴還張著,眼睛卻慢慢凸起。我直起身來,看到旁邊巫傀似乎失去了支柱一般委頓在地,兩股青煙從黑衣袍中升起,消散到空中不見。
晏秦郎快步走下來,手里還拿著一個包袱,他路過懷錯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見我面朝門外靜靜等他,眼中流露一點(diǎn)光亮來,這光亮漸漸化為笑意,引得我也笑了。
晏秦郎故意說:“女俠,不去瞧瞧他嗎?”
我垂目看著腳尖:“沒有什么可看的,他命不該絕,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別人來助他,走吧。”
走出旅店門外,迎面吹來一股溫暖氣息,我才后知后覺得感到自己渾身冰涼。街道上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的人完全沒有注意到旅店內(nèi)的廝殺,所有人的目光都自動跳到旅店旁邊的燈籠鋪和脂粉鋪里。
“這也是顏家的法術(shù)嗎?”我回頭看看旅店內(nèi),低聲問晏秦郎,“顏九竟能將旅店從街道隔離開來。”
晏秦郎點(diǎn)點(diǎn)頭:“顏家世代占據(jù)姚國國師之位,靠的就是這些法術(shù)。顏花人死后,將位子傳給了顏十一,聽聞他這十個哥哥的資質(zhì)不及顏十一的十分之一。”
我搖搖頭,悵然道:“顏十一他要是有這樣的能耐,也不會淪落到在楊國當(dāng)馴獸官。”
說罷,聽到身后似乎有人發(fā)出聲響,晏秦郎拉住我的手,輕聲道:“快走吧,等他醒了就走不了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走出十幾米遠(yuǎn),終究還是忍不住,以袖遮面偷偷回望。
應(yīng)凌和龍小云正支著身子起來,懷錯倚靠在墻壁上一動不動。
我收回目光,緊緊跟著晏秦郎的腳步。
旅店中,三人都在慢慢清醒,誰也沒有注意到,仰面倒在門口的顏九微微張開了嘴,口中吐出了一口濁氣。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楊國上京,顏十一從睡夢中驚醒,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虛空,喃喃道:“是你,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