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什么?你要走?”溫朱失手打翻了茶碗,被木芙輕松接下。她慌亂地在我面前站住,直直問道:“你寧愿去當個青樓女子,也不愿意在這里當小姐?”
我向后靠了靠,扯著嘴道:“別說得那么難聽,我只不過是想和謀士討教些學問罷了。又不是離開上京,你不至于太想我。”
溫朱忍著聽我說了一通,最后急得眼淚都出來,“你走了,我一個人可怎么辦啊!”她忽然立起來,“不行,我也去。”她三步并作兩步,口中急道:“我現(xiàn)在就收拾東西去。”
我連忙跳起來,拉住了她,“溫朱,你冷靜些。”
她紅著眼睛,低吼道:“當初你說咱們一起干大事,難道都是白說,哄人呢?”
我搖了搖她的手,卻對木芙道:“木芙師姐,你今天見著我的臉了,覺得怎么樣?”
木芙看了眼溫朱,又看了看我,道:“簡直和我姐姐一模一樣!”她驚嘆地又掃了一眼,咕噥道:“真是像極了。若不是你年紀小,我還真以為是姐姐又活了。”她皺著眉又道:“懷錯那個臭不要臉的身邊的千翠,我以前瞧著最像。此時見了你,把她遠遠地比下去了。”
我捏捏溫朱的臉蛋,“瞧吧,木芙是那人的親妹妹都覺得我像,可見我不能在府中呆著了。”
溫朱不解,怒氣沖沖地反駁道:“怎么就不能在府里呆著了?”
我苦笑了一下,“大皇子寵愛千翠,不過是她與慕妃有兩分相似。若是他見了我,豈不是更要將我也捉進府去?”
溫朱扭著脖子,仍舊氣道:“那我隨你走!”
“溫朱,”我嘆氣,“洛府都是咱們的了,你撒手不管,一切都是無用功,你可舍得?”見溫朱有一絲動搖,繼續(xù)道:“待我走了,郁郁會戴著面具扮作洛西湖。再說,我還是時不時回來的。你如今也能夠獨當一面了,所缺的只是一個名。”
“名?”溫朱莫名其妙地指著自己,“我缺什么?”
“縱然謀士許你‘洛溫朱’三字,但我冷眼瞧著,那謀士的話并不靠譜。我想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若是你以丫頭之身掌管洛府,難免不便……”
“你打算怎么辦?”溫朱急切地打斷我的話。
“求游夫人認你作義女。”
***
“你來做什么?”翠雀膽戰(zhàn)心驚地掀開簾子迎我。這幾日溫朱手段狠辣,幾輩子老底都在洛府的家奴全部被趕,唯有游夫人此處,算是個亂世桃源,翠雀害怕也是理所當然。
“我有事求見游夫人。”
“夫人睡著呢。”她將雙臂張開,攔住了我的去路。臉上露出狠戾的神色來,“你以為你能攛掇夫人?我當真小看了你,秦老夫人被你趕到無涯院,涼夫人一家子都倒了。堂堂洛府竟被你們攪亂,真是……”
我的劍架在了她頸上,“游夫人會樂意見我的。”
翠雀倒也沒撒謊,游夫人因為郁郁的事鬧了病,昏昏沉沉了幾天,此時捂著被,正咳嗽著,她抬眼見到我,虛弱地問道:“阿洛到我這里可是有事?”說罷,她臉色大變,急急忙忙道:“翠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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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夫人驚懼不安地搖搖頭,低聲道:“大老爺沒幾日就回來了,你若是敢動我們,老爺必定不饒你!”
大老爺洛一河,對這一家子老小并不十分關心,但若他插手內務,反而不美。“游夫人,”我拉住她的手,“今日你可冤枉我了。我來此,是為了和夫人談談郁郁小姐。”
游夫人的眼淚刷地流下來,“何苦來!非要拿嘴皮子碾碎了我的孩兒!以為我是聾子,那些難聽的下流話,她們真是敢說啊!何苦來!”
我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夫人,我如今有一計,希望能幫到夫人。”
游夫人喘著氣,流著淚,斷斷續(xù)續(xù)道:“什……么計?”
“阿洛身無長物,唯有這面具,為小洛將軍所賜。今日,若是夫人允許,我便將它轉贈給郁郁小姐如何?”
游夫人揉著胸口,不解道:“郁郁要你面具做什么?”
“實不相瞞,阿洛打算今后離開洛府,去別處謀生。郁郁小姐戴了面具,便是洛西湖,摘了面具,還是郁郁。夫人所憂,乃是世人碎語污人。若是郁郁小姐成了我,還有誰敢欺辱她不成?”
游夫人眼睛一亮,身子立刻從被中探出來,喜笑顏開:“好好好!阿洛這計策好!當真好,我只說郁郁去了尼姑庵,誰還知道她便是你、你便是她。”
“夫人所言甚是,只不過這計策瞞得過外人,卻瞞不過知根知底的奴才。”我偏頭看了看窗外,翠雀正指點著小丫頭們澆花,“夫人須得有斷腕之志,方可保郁郁小姐一生平安。”
游夫人不傻,她的眼睛也掃過翠雀,微弱地問道:“連翠雀都不能留嗎?”
我假裝吃了一驚,笑道:“夫人何須問我?翠雀姑娘若是能守口如瓶,不向任何人說一句話,當然最好不過。這計策其實就是紙糊的,夫人想留誰就留誰,阿洛哪里有阻攔的理?”
游夫人不言語,卻下定決心,心腹丫鬟到底不如女兒重要。她年老色衰,丈夫早已視自己于無物,唯有兩女是心頭牽掛。“阿洛如此為我們娘倆著想,我能幫阿洛做什么呢?”游夫人有了破釜沉舟之心,索性一了百了。
“夫人,”我感激地嘆了一聲,“確實有一事相求。溫朱本是老夫庶女,怎奈母親善妒,偏偏讓她當了我的丫鬟。今日您也見到了溫朱行事,毫不遜于大家子,只不過名分上說起來不好聽,到底是咱們洛家人……”
游夫人聞弦知意,當即道:“若是溫朱姑娘不嫌棄,就認我做義母。游氏雖不濟,倒也是百年王族,定不辱沒了溫朱和阿洛的臉面!”
從游夫人的房中出來,翠雀狐疑地瞪了一眼。我想著自己勸誘的嘴臉,感覺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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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笙樓。
日日笙歌,無片刻閑暇,酒伴知己,士子大夫,齊聚于此,除了美人,還是美人。我一直以為晏秦郎是個有手段的戲子,此時才知道,這龐大的鸞笙樓竟是他的。那十幾副畫像,張張皆是百里木奴,可我從未聽說過晏秦郎之名。再不濟,家里的小廝奴婢也是識得大半,能進內院的,也就十幾個而已,晏秦郎是如何看到當年的我?
他不過比百里木奴大幾歲,我年幼之時,亦是他年幼之時。他好好的孩子不在家里呆著,跑到百里府給我畫肖像畫?想想便既要發(fā)笑又要膽寒,百里遜再神通,也不能指使一個幼童吧?
“容容!快點兒過來發(fā)胭脂了!”我愁眉苦臉地走過去。晏秦郎對我私逃洛府一事,只笑道:“無妨,我養(yǎng)著你。”
而他說完了這句話,便沒了蹤影。鸞笙樓的老鴇春滿枝最看不慣閑著的人,非要讓我打下手,活生生成了一女龜奴,可憐可憐。
鸞笙樓里面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知道哪個女子惹得起,哪個女子撩撥不得,哪個女子不值得瞧一眼。我在鸞笙樓混了幾日,當真無人調戲,只能贊嘆晏秦郎管理有方。
“滿枝姐,碧色姑娘說下回不要讓你代買胭脂了,她要自己去挑。”我接過籃子,口中說道。
“戴大人不過是看上了她幾日,就挑三揀四!”春滿枝憤憤地甩起手帕,“寶瓷都沒那么大架子,那才是個頭牌的樣子!”
我知趣地點點頭,碧色和寶瓷各有各的妙處,有人愛碧色的嬌蠻,也有人愛寶瓷的沉穩(wěn),兩個又都是世間少有的美人兒,春滿枝倒真是貪得無厭。
她發(fā)了一通牢騷,忽然拿小眼睛瞄我,“容容,”春滿枝湊過來,意猶未盡道:“你可還記得上次那位客人?”
我想起顏十一隱藏在陰影中的臉,點頭。
“他可是來找了你好幾回啊。”春滿枝卻不敢往下說,這個容容是東家晏公子的貴客,沒準還是心尖兒上的人呢,她怎么敢。可是多年的職業(yè)病犯了,她總忍不住攛掇良家婦女棄明投暗。
我“哦”了一聲,半晌問道,“滿枝姐你怎么答的他?”
“自然是你被贖身嘍。”她得意洋洋地扭成s狀,“ 我這鸞笙樓里出來的姑娘,個個品貌不凡,就算離開了這兒,也是好去處。”
“那他怎么說?”
“還能說什么,走了唄。閑扯了半天,你趕快把胭脂給各位姑娘們發(fā)了!”春滿枝眼瞧著客人們陸續(xù)進來,連忙催促我。
寶瓷和碧色各占大堂一角,成殊死搏斗之勢。我掂量了一下,提著籃子走向寶瓷,“姑娘,滿枝姐讓我送來胭脂,你挑一個吧。”
寶瓷人如其名,膚凝若脂,微亮如白瓷,她正細心擦拭琴弦,見是我,連忙起身道:“不敢動,麻煩容容了。”
碧色豎著耳朵聽見了,連忙道:“容容,你和滿枝姐說了沒?我再不要用那些庸脂俗粉了!”
寶瓷面色一沉,“碧色你收斂些,容容不是你的下人,還輪不到你指使。”
碧色氣得面目通紅,她四顧了一周,忽然將自己的小婢女推倒,沖著春滿枝道:“滿枝姐,玉丫跌倒了,今天不能用她了。”
遠遠的傳來春滿枝的罵聲,“碧色你這個小浪蹄子,就不能消停會嗎?”
“讓容容來幫我嘛,橫豎她也沒什么事!”
“容容啊,”春滿枝的聲音更遠了,“搭把手哇!”
碧色得勝,揚起下巴看向寶瓷,“偏你會做人?今天我偏偏要捧容容,讓她也當頭牌,咱們三國爭霸!”碧色自幼念過幾本書,又不全面,說起話來顛三倒四,倒也迷倒一群酸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