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
剛紛紛揚揚下過一場雪,便迎來了大霧,白茫茫的天地見原本還能看到蒼天古樹和灌木叢叢,如今放眼竟是一目銀白。
蕭夜辰道:“這霧來的也太猛了吧,都成了仙境,若能上高崖上一望定是此生難得的好風(fēng)景,只可惜眼下在打仗?!?br /> 傾歌從不遠處過來,看他這悵然若失的神情不以為意,淡淡道:“張懷到了?!?br /> 蕭夜辰回過頭來:“傾歌你想不想去覃城的石崖山看看?”
“石崖山?”這地方傾歌是聽過,是一處風(fēng)景極為秀麗的地方。怪石嶙峋,每座石峰高聳入云,從主峰上望去,綿綿云海上各類石峰就像仙境。他此刻提到這地方,多半是看著大霧有所聯(lián)想。
不過這地方傾歌的確沒有去過,聽坊間相傳,倒的確想親眼看上一看。
“待日后得空可以一看?!?br /> 蕭夜辰喜出望外,拉著他往回走:“那成啊,等打完了我回京復(fù)命后,咱們就去看看~去覃城住上十天半個月~~”
傾歌忍俊不禁,答應(yīng)了下來。
兩人攜手回到帳子里,張懷已經(jīng)在等了。見了蕭夜辰,立刻笑道:“三殿下,哦不,現(xiàn)在是洛王爺,許久未見了,依然還是——”
“別廢話了,既然趕過來了,就聽我調(diào)派?!笔捯钩诫S手扔了身上的斗篷,指著地圖上的一處道,“你去這兒接應(yīng),明白么?”
張懷嬉皮笑臉的點點頭:“沒問題,王爺讓我去哪就去哪,一切聽王爺吩咐!”
曲傾歌看向他,蕭夜辰將戰(zhàn)略計劃與他說完,他擺擺手離開了帳子。
傾歌道:“此人心術(shù)不正,你要當(dāng)心。”
蕭夜辰:“知道,他想陰我已經(jīng)不是一兩天了,讓徐義盯著他。”
傾歌點了點頭,伸手將他心口蹭到的灰拍去,沉吟片刻道:“我倒不擔(dān)心和刑彘一戰(zhàn)……”
蕭夜辰會意,在他的鼻尖上點了一下,笑道:“我知你,我答應(yīng)你絕不兵行險著。”
傾歌這才算踏踏實實的笑了出來。
兩個時辰后,霧氣漸濃,在蕭夜辰一聲令下,張懷跟隨其后,帶著浩浩蕩蕩的軍隊朝刑彘的營地攻去。
蕭夜辰帶著千余人先行穿過密林,行動利索近乎于無聲。而在意料之中的,刑彘帶兵來迎,似乎對蕭夜辰的到來毫不意外,只是將將接觸不過多時就轉(zhuǎn)為圓陣設(shè)防,他們再進不得分毫。
“你就不能換個打法?這樣有意思么?”
蕭夜辰有些無語,來來去去早已交鋒數(shù)回,可此人機械一根筋,他打的都有些沒勁了。然而喊殺聲太大,刑彘已隨軍隊退至圓陣中心,根本沒聽到他的抱怨。
無奈下,蕭夜辰只得再做幾番嘗試,想尋個弱處,不過刑彘雖喜歡一成不變的陣法,倒也算個優(yōu)勢,至少在圓陣上已是爐火純青,根本沒留下什么弱處。
見他們幾番沖擊都毫無成效,相反的被己方磨損了不少兵力,刑彘忍不住就笑了起來,朗聲道:“你以為帶著千百個小子就能沖破我的防守?磨也能磨死你!”
這話蕭夜辰聽到了,勒馬退了幾步,抬手間身后傳來一陣空靈的號聲,余音未了,漫天箭矢朝刑彘這方的頭頂就砸了下來。
蕭夜辰饒有興致的望著他們四竄躲避,陣型剎那間就要穩(wěn)不住了,于是揚起手中長..槍,林中又是咚咚兩聲鼓響,鋒矢轉(zhuǎn)錐陣,就像一道疾馳的勁弩沖入敵方。眨眼間就將刑彘的兵力擊潰,連連后退逃散。
刑彘大驚失色,慌忙拉著身邊的人催促道:“快,快放信號!岐山府要破了!!”
那人急道:“大人,今日霧氣太重,信號傳遞不到那么遠!”
刑彘一下就慌了,連連發(fā)令穩(wěn)住隊形,然而已經(jīng)被沖的七零八落的軍隊,如何都無法凝聚。王旗所到都是丟兵卸甲,南境洛王親戰(zhàn),就算兵力未散,人心也散了。
刑彘也顧不上那么多,轉(zhuǎn)身就打算棄軍逃走。
一眾人趕著往羊腸路的方向跑,這兒是出山的一條小路,一側(cè)是山崖陡坡。從這兒出去不過多遠就能上官道通往沐河。
逃散的士兵剛行至羊腸路過半,山崖上便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有滾石從坡頂極速滾下,僅是片刻的驚愕,就將他們砸的頭破血流倒地不起。
刑彘進退兩難,而轉(zhuǎn)頭去望,追兵已近。他抓了兩人護在身側(cè),一頭朝羊腸路上沖。
當(dāng)蕭夜辰追至崖邊,山上驀然落下大塊滾石,朝著他的方向砸來。
徐義跟隨其后大喊:“王爺當(dāng)心!”
揚塵四起,加上霧天遮目,只聽到馬兒一聲嘶鳴,有簌簌滾落山崖的聲音。
“王爺??!”
當(dāng)顧青昏昏沉沉的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身處李云營中。他揉了揉尚在脹痛的太陽穴,眉心微微蹙起。
明明就記得,是在舊營地里與李云在談判,卻不知怎的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想不出結(jié)果后打算起身,然而剛坐起便覺得后頸一陣酸痛,經(jīng)不住低呼。
屋內(nèi)響起了另一人的聲音,帶著歉意和戲笑:“顧先生莫怪,是我下手不知分寸?!?br /> 顧青看了他一眼,正是與他談和的李云。此時正好整以暇的靠在軟墊上望著他笑。
顧青道:“想如何?”
李云笑意更深:“沒想到顧先生是個坐懷不亂之人,如此有膽有識,便更不能放你安然離開了?!?br /> 見他蹙眉不語,李云呼了口氣,道:“將你擄來也沒什么惡意,你若能安分呆著,待到哥哥結(jié)束了戰(zhàn)亂,自然放你離開,屆時你若想謀個富貴也無不可?!?br /> 顧青想了想,撇嘴道:“也罷,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也犯不著為了他們死磕到底,說起來這原本也與我無關(guān)?!?br /> 李云嘿嘿笑了一聲,轉(zhuǎn)身推門離去,順手上了閂。
顧青低頭嘆了口氣,撐著床沿下了地,卻聽叮鈴一聲脆響,他看向了手腕上那枚銀白的手環(huán)。
沈?qū)幍膸ぷ永?,他正在發(fā)瘋。
且不說如今形勢如何,于他利弊與否,李云綁走了顧青這就是大事。原本還覺得這場仗有沒有這文弱書生都無所謂,不拖累便是厚道。然而眼下確實人沒了,心里卻慌了。
頭幾次,李云使計聲東擊西去對付顧青,便覺得是軟肋了,如今竟又將矛頭指向了那人。不得不承認,李云這招使在了點上,沈?qū)幩闶欠饬?,同樣也咽不下這口氣。
“媽的,跟我玩陰的!我都說了李云此人不可信,那小子還偏偏往刀鋒上沖!如今好了,落對方手里了,我還得救他!”
沈?qū)幆偭艘魂囎?,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干澀的扯著嘴角,似是在問那小兵:“我若是不管他死活,跟李云爭個生死。到時候嫂子會不會殺了我?”
那人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聲道:“這顧先生畢竟是曲公子的人……若是遭逢不測,曲公子不會善罷甘休的……”
沈?qū)幰彩沁@么想,別看曲傾歌脾氣好,性子溫和,當(dāng)初蕭夜辰偷偷回京那事兒上差點兒沒把他生吞活剝了,那可是記憶猶新絕不敢忘。
忽然沈?qū)幪ь^道:“我打算夜闖,咱們兵力也不多了,只盼著蒼天眷顧吧。”
而他說起這話,倒真像是蒼天在眷顧,當(dāng)天夜里,未到亥時就降下大霧,能見度不過五米。
李云在外查看了一圈后回到營里,想了片刻,轉(zhuǎn)身往關(guān)著顧青的屋子走去。
取下門閂推門進去,屋子內(nèi)卻空空如也,人不翼而飛。
李云愣住了,進屋檢查了一番才發(fā)現(xiàn),窗戶的橫欄被割斷,人應(yīng)當(dāng)是從這兒跑的。
不過他無法理解的是,分明搜過了身,顧青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利刃,這切口平整,定是相當(dāng)鋒利的刃器所割。
李云立刻喚來手下,仔細搜查顧青下落。他原本便是巡邏回來,未曾發(fā)現(xiàn)有人離開,此時顧青應(yīng)當(dāng)還在營中。
李云在屋中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氣定神閑的喝了一口,又看向那破損的窗戶,不由笑了起來:“這人有點兒意思?!?br /> 就這么望著窗外發(fā)了會兒呆,等來的卻并非是尋到顧青的消息,營地里驀然傳來嘈雜聲,似有人在四處奔跑,隱約還能見門外映出的火光。
李云出門去攔住一人道:“干什么?發(fā)生何事?”
“起火了!是糧倉那邊!”
李云大驚,立刻將他扔去了一邊往火源處趕。
這火勢起的太迅猛,別說是糧倉,連著一大片都燒了起來,還有不少士兵哀嚎著在地上打滾。
等火勢好容易被撲滅了,整個糧倉已燒成了空架子。
李云還未發(fā)作,又有人跑來高呼:“大人!馬兒受驚跑了許多,剩下的卻是被下了藥……起不來身……”
李云怒道:“顧青呢!抓回來沒!”
“抓,抓回來了?!?br /> 不待他說完,李云轉(zhuǎn)身就走,臉色十分難看。
入了屋子,一眼就看到被五花大綁帶回來的顧青,那清秀的臉上半分沒有驚惶,反倒帶著幾分幸災(zāi)樂禍。
李云上去就是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疼的顧青一陣抽搐,幾乎要翻眼暈了過去。
這一腳踹的李云自己都有點兒腳上發(fā)麻,他盯著顧青道:“燒了我的糧倉,等會兒兄弟們可就拿你下酒了?!?br /> 顧青還是疼,說不出話來,李云卻沒那么憐香惜玉,又是一腳踢了過去,顧青在地上連滾了兩圈才停。
李云一把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冷森森道:“你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你降不降?”
“我為何要降?”
話音未落,營地外又是一陣嘈雜,李云不耐煩的推門沖了出去,外頭便有人喊“沈?qū)帋П蜻M來了”。
李云回頭看了一眼顧青,道:“你們計劃好了?”
顧青搖頭笑了一下:“他不過是歪打正著……并無默契……”
原本失了糧倉和戰(zhàn)馬,寧州軍就有些沮喪,如今沈?qū)幊弥箪F天打了進來,一路暢通無阻,猶入無人之地,更是將他們打散了,四下躲逃。
聽著外頭的動靜,李云提劍一步步走向顧青,淡淡道:“看來是敗慘了,但能拿你的性命祭那些弟兄,也是好的?!闭f罷一劍朝顧青咽喉刺去。
撲面而來的寒風(fēng)讓顧青死死閉上了眼,怕是真的交代了。然而料想中的死亡沒有到來,一人將他從地上撈了起來,帶著怒火道:“回頭見了你主子,跟他走,別跟著我了,礙事?!?br /> 顧青睜開眼,見是沈?qū)帲挥尚α似饋?,再看不遠處,小樊幾個正押著李云朝外走。
沈?qū)幙此敌?,翻了個白眼:“你傻了是不是?有什么好笑的?”
顧青道:“死里逃生自然要笑,承蒙沈?qū)④妿状未罹龋瑹o以為報——”
“別了!后面半句該是以身相許了,謝謝啊。在燕京還有秋玲等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