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供
落花村四季如春,樹木常青,卻在這幾天里,天氣陰郁沉悶,天空灰蒙蒙的,甚至還飄了些細(xì)雪,零零星星,還未落地就化成了雨。
秦漠和葉長生偶爾會去村子里溜達(dá),得來的還是村民嫌惡的目光,更甚者還會朝他們破口大罵,讓他們滾遠(yuǎn)些。
遭人白眼這么多年,秦葉二人早就習(xí)慣了。
這日他們依舊結(jié)伴去村子里,卻隱約覺得氣氛有些怪異。
往常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都會鄙夷的盯著他們,繞路而走,今日街上的人少了許多,有些家里關(guān)門閉戶,商鋪也關(guān)了一些。
往村口走,葉長生看到了幾個陌生人正圍著幾個村民在盤問。又過一個巷口,還是同樣的畫面。這些人身負(fù)鎧甲,手拿刀劍,一看就是官家派頭。而被他們圍住詢問的村民,也不知說了些什么,遙遙就朝他們這邊指。
秦漠覺得有些不安,拉著葉長生往回走。
“咱們快走,這些人怕是來找麻煩的。”
葉長生跟著他跑了兩步,身后就傳來那些官兵的叫嚷,沖他們奔了過來。
秦漠拉著葉長生更是沒命的往前跑,葉長生忽然道:“咱們不能往家去,往村外跑!”說著反倒扯了一下秦漠,帶著他往另一頭跑去。
官兵的追趕越來越近,二人剛竄出村口的樹叢就被人從身后老鷹抓小雞似的提了起來。
秦漠嚇的哇哇大叫,張牙舞爪的掙扎。官兵被他幾次撓上了臉,十分不悅的揍了他一拳。
葉長生喚了起來:“你們不許打他!”
一人道:“呵,嗓門兒挺大,那你來挨揍???”說著就朝葉長生身上招呼過去。
秦漠踢起一腳,吼道:“你們放開他!有事兒沖我來,他可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可想而知的,又是一頓胖揍。
“村民說前陣子有一隊人往村子里來過,是被你倆帶走了。說吧,人呢?”
秦漠喊:“他們說你就信!他們一向看不慣我們,當(dāng)然指著我們來!”
“少跟我胡扯,人哪兒去了?不說老子現(xiàn)在就擰死你!”
秦漠被他勒住脖子,臉都漲成了青紫色,猛烈的掙扎下鞋都飛了一只。
他一口咬定不認(rèn)識這些人,從未見過,是村民栽贓陷害。
葉長生眼睛紅紅的,一口咬上抓著自己的那只手,官兵吃痛松手,他便朝秦漠撲去。別看他個子不高,打起人來絲毫不含糊,亡了命似的在那人身上手上拳打腳踢。
耐不住葉長生瘋狂的擊打,扭打之下,撕破了那人的半只袖子,露出一截刺青。那人不得不松開秦漠,罵了一句轉(zhuǎn)身就朝葉長生身上揍去,身后也立刻撲來幾人,一人一手按住了他。
秦漠一咬牙,正要撲過去救同伴,卻聽葉長生聲嘶力竭的喊叫:“快走!我拖住他們,你趕緊跑!!”
“長生……”
“快走快走——我知道他們的下落,有種的你們撬開我的嘴??!”
官兵罵粗兩耳光扇紅了他半邊臉。
秦漠的眼睛一下就濕潤了,轉(zhuǎn)身就往村外逃,邊跑邊抹淚。
也不知逃出了多遠(yuǎn),再看不到官兵的蹤影時,秦漠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回頭是無盡的灌木叢生。
那一瞬眼淚瘋狂的涌了上來,心底急得亂如麻,他又轉(zhuǎn)身扎進(jìn)林子里。
方才被問路的村民正往家中走,剛轉(zhuǎn)過巷子口就被一個少年狠狠撞了,踉蹌著差點兒沒摔。
于是一人破口大罵起來,一見是秦漠,更是難聽的話滿嘴跑。
秦漠強忍著憤怒大喊道:“你們?yōu)槭裁匆鲑u我們!”
村民一驚,嫌惡的拍開他道:“話可說明白,誰出賣你?”
“你們!為什么和那些官說這些,陷害我們!有這么欺負(fù)人的么!”
“誰陷害你們,人是你們帶回來的,現(xiàn)在官爺找來了,還不讓人說?天知道你們帶回來的是什么人?”那村民嗤鼻冷笑,“還欺負(fù)你們?那事兒你們做的出,還怕人說?。俊?br /> 秦漠氣的眼淚打轉(zhuǎn),咬牙道:“我們怎么就招你們了,我喜歡長生,長生也喜歡我!兩情相悅又不欺誰害誰,憑什么遭你們擠兌白眼!”
“惡心。”那人罵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走。
秦漠心里難過,上前一步抓著他道:“長生被他們抓走了!你們就這么看著?他也是落花村的人?。?!”
“我呸!”那人一手甩開他,怒道,“少丟人現(xiàn)眼,這不是你們自找的么,別跟我們扯一起!”
秦漠大喊,揮拳朝他打,那人見他熊起來了,立刻喊了人過來。一瞬間五六個村民圍了上來,對著秦漠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嘴里的咒罵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不忍耳聞。
罵夠了,打夠了,他們才漸漸散去,有一人臨走前還重重在他背上踩了一腳,憤憤離去。
秦漠一個人趴在地上,掙扎了好久才踉踉蹌蹌的站起來。
院子里,傾歌正端著空藥碗從屋子里走出來。抬頭就撞見奪門沖來的秦漠,鼻青臉腫的,身上的冬衣掛的破破爛爛,腳上只剩一只鞋,光腳已被地上的碎石割的傷痕累累。
傾歌有些驚詫,正想詢問,秦漠就撲了過來,拉著他直抹淚。
“曲大哥!出事了!”
“怎么了?你慢點說?!?br /> 秦漠眼淚鼻涕掛了一臉,胡亂的抹了抹,急道:“村子里來了官爺,他們把葉苒抓走了!”
“官爺?”傾歌蹙眉,警惕了起來,“官兵搜來了?”
秦漠連連點頭:“他們逼我們說出你們的下落,我們不肯他們就動手打人!長生護(hù)著我,被他們帶走了!”
“可是看清了,有何征貌?”
秦漠想了一想,道:“手上!手上有刺青,像是個字,又好像是朵花……”
霧花流云——那是他們東郃死士的標(biāo)記。
傾歌沉吟著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你先回屋吧,我來處理。”
“可是……”
從葉長生被擄走,一直到未時,秦漠都一個人悶在屋子里不說話,眼睛腫成了核桃,布滿血絲。傾歌扔給了蕭夜辰一個任務(wù),陪秦漠說話,逗他開心,也是能讓他自己從陰霾里走出來。
在這山溝里悶了三四天的蕭夜辰自然樂意,話匣子一開收都收不住。原本秦漠是嫌他煩的,可后來聽到一些往事,他也漸漸有些觸動。
蕭夜辰抹了抹鼻尖道:“有些時候不經(jīng)歷些事兒,你永遠(yuǎn)不知世道人心,永遠(yuǎn)只在自己的一方天地構(gòu)想著不切實際的未來??撮_些,上天給你的是歷練,不是絕路,明白么?”
秦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末了他望著蕭夜辰道:“你也喜歡曲大哥對嗎?”
“是啊,怎么樣?很般配吧~”
秦漠被他的樣子逗樂,笑了笑道:“感覺你們都好厲害,不怕那些官爺,我要是再厲害些,也能保護(hù)長生了?!?br /> “傻小子,怕他們作甚?”蕭夜辰在他腦袋上揉了揉,“你是男子漢,回頭跟我學(xué)功夫,保證你能打他們十個~”
“真的?我要學(xué)!”
在落花村外不遠(yuǎn)的山澗里,落了幾頂帳篷,白色的帳篷在青山綠水中有些扎眼。靠近了隱約能聽到其中一頂帳篷里傳來的慘叫痛呼,只是在聽都忍不住背脊發(fā)涼。
過了半晌,傳來一人聲音道:“怎么沒聲了?別是死了?!?br /> 另一人道:“沒呢,昏過去了,弄醒了接著抽,就不信他嘴能多硬?!?br /> 剛卷起袖子,門外跑來一人道:“領(lǐng)隊,帳篷外來了個白衣人,說是和蕭夜辰一起的,見不見?”
男人一鞭子抽了過去:“當(dāng)然見!拖進(jìn)來!”
話音方落,少頃門簾被掀開,一人悠然跨了進(jìn)來。
男人剛回頭準(zhǔn)備動粗逼問,卻忽然愣了一下。來人一身白衣如雪,披著一件淡青色的毛裘外裳,雖迎著風(fēng)雪而來,身上的雪花卻仿佛結(jié)成了冰晶,帶著淡淡的光華。
只是四目相對的一剎那,他就有些沒來由的退縮,一股無形的壓力逼了過來。
“你,你和蕭夜辰一起的,他人在哪兒速速報來,否則就讓你跟這小子一樣!”
就在他身后,葉長生被綁在木架上,衣衫襤褸,袒露在外的皮膚上鞭痕漫布,皮開肉綻,鮮血順著傷口滴答滴答的落下,觸目驚心。
白衣人的目光又落在了男人身上,他目光清冷,一字一句道:“離東郃久了,連規(guī)律也不懂了么。”
男人渾身一個激靈,這才仔細(xì)將來人打量了一遍,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說什么。
跟在白衣人身邊的黑衣少年開口道:“見了王爺還不下跪。”
“王爺……他,他是……”
少年漠然不語,從懷里拿出了一枚玉佩,色澤烏黑,竟是世間少有的墨玉!那質(zhì)地和雕工更是舉世難尋。
他或許因為職位身份從未見過白兮王,但這卷云墨玉卻是此間獨一無二的,是白兮王的信物,見玉如見人,這一點他還是相當(dāng)清楚的。別說是只有墨玉,便應(yīng)跪拜,如今本人都親自駕臨,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站著。
曲傾歌目光清掃,不怒自威:“需要本王教你如何下跪么?!?br /> 男人立刻嚇的雙腿哆嗦,腿一軟就俯身跪下,大氣不敢出。屋中頓時嘩啦啦全跪下了。
“王爺……您您怎么過來了……”
傾歌道:“此番聽誰號令?”
男人:“武大人……”
“武絡(luò)?這事他倒是熱心,本王可不記得有下令讓他追捕蕭夜辰,你們何來的膽子!”
那人登時不敢說話,此前也并非沒有疑問,但這事刻不容緩,又與東郃有利,他也沒覺得有何不妥。直到遇到白兮王的這一番話,他才驚出一身冷汗。
“王爺息怒……小的也是聽武大人的……并不知實情并非王爺之意……”
曲傾歌微微瞇眼,漠然道:“既然你在這兒,本王也省去許多麻煩,回去告訴武絡(luò),人我自有安排,若再行妄動,休怪本王不客氣?!?br /> 領(lǐng)隊連連稱是,剛想起身,瞥見身后的葉長生,又道:“那個,這小子怎么處理?”
“放人?!?br /> “是是是,這就放人。”領(lǐng)隊立刻使眼色讓手下去把繩子解了,過了片刻他又轉(zhuǎn)身道,“那個,王爺,不知這蕭夜辰您打算如何處置?所有交代,我也好和武大人說說……”
黃泉背起葉長生,望向那人道:“王爺?shù)臎Q定無需告訴你,你該明白自己的身份?!?br /> 臨走出帳篷前,黃泉又回頭朝他道:“記得告訴武絡(luò),王爺并非由著他胡來,凡事適可而止,北瀟之行的最高權(quán)力者,是白兮王?!?br /> 出了帳篷,傾歌脫下外裳裹在葉長生身上,身后卻跟著串士兵,都是領(lǐng)隊派來的,說是擔(dān)心王爺安危,怕有人暗算。
于是走了沒百米,黃泉站住不動了,放下葉長生,出手就抓住了一士兵的衣襟,高聲道:“打得過我隨便跟!”話音落,那人已被他撂倒在地沒了意識。
于是再無人敢繼續(xù)跟著。
當(dāng)傾歌抱著葉長生回到那間小屋時,秦漠飛也似的撲了過來,將葉長生抱進(jìn)懷里,眼淚又止不住滑了下來。
莫陵去給他治傷了,秦漠在院子里拉住了傾歌,道:“曲大哥,讓我們跟著你們吧,這落花村里早已沒了我們的位置,受人冷落排擠,害得長生險些送命。我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跟你們學(xué)功夫,保護(hù)他!”
傾歌笑了笑道:“經(jīng)此一事,那些官兵未必放過你們。落花村你們的確是不能呆了,隨我們回南境,或許于你們更好。”
秦漠眼中發(fā)亮,立刻朝他抱拳行禮,嘿嘿笑著。
“秦漠?!蔽磶祝瑑A歌喊住了他,“記住你今天的話,你學(xué)武的初心?!?br /> 秦漠重重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