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
這場夢一直綿延無期仿佛毫無盡頭。
曲傾歌在黑暗中漫無目的的走,有些筋疲力盡,甚至渾身發(fā)疼,分筋錯骨般。
終是走不動了,他困乏的在原地坐了下來,揉了揉發(fā)疼的腿,沒有傷口,卻又生生的疼。
眼見是無邊的黑,耳聽是無盡的嗡鳴。他甚至快忘了身在何處,所經何事,心待何人。
不知在原地徘徊了多久,待到感官都快麻痹了,忽然頭頂傳來一陣敲打,像是有人在搬東西,起初聲音還有些遙遠,漸漸的聲音變的急促,大了起來。
他不禁抬頭去看,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中驀然出現一些光點,隨著敲打的聲響愈發(fā)急促,光點變得密集,最后嘩啦啦一陣碎石響,形成了一個半尺見方的窗口,那是他唯一能看到的光亮。
未幾從光亮處探下來一個白白的光芒,像是一個光芒匯聚而成的光體,凝成了手的形狀。
傾歌心中莫名跳了一下,踮起腳尖朝那只光體伸出了手。就在堪堪觸碰到光體的那一瞬,腳下傳來失重感,所有的承載體化為虛無。
見傾歌有些不安穩(wěn),蕭夜辰探了探他的額頭,想著要不要讓莫陵過來看看。
突然傾歌手指動了一下,讓蕭夜辰心中大喜,雖沒什么力道,卻是真真實實的握住了他的手。
“傾歌~”一聲欣喜的呼喚,蕭夜辰湊了過去,望著他的眼睛,只盼著那雙好看的眼眸再次睜開。
傾歌是覺得失重感過后腦袋一陣暈眩,迷迷糊糊想睜開眼,眼前有絲白茫茫的光亮,指間傳來柔暖的溫度,耳畔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是蕭夜辰?
迷惘中他睜開眼去尋找,尚未看清眼前朦朧不清的事物,就被人摟進懷里,一個發(fā)力的擁抱,恨不得將他揉進身體里,鼻尖嗅著那熟悉的味道,想哭。
“蕭,夜辰……”
“是,我在!”埋首在頸窩,努力呼吸著屬于傾歌的味道,失而復得的喜悅將他最后一絲堅韌擊散,只守著他平安,什么都可以拋諸腦后。
“我死了么?為何你也在……你也……”
“傻瓜?!笔捯钩绞箘拍罅税阉哪?,隨口提了幾句來龍去脈,因為激動說的前言不搭后語,亂七八糟,但好在傾歌懂了。
他想伸手去摸摸蕭夜辰的手,手臂卻有些發(fā)疼,突然記起方才蕭夜辰說過,自己的手骨腿骨都有折損,傷筋動骨百余天,怕是要臥床許久了。
后面的日子蕭夜辰一改之前的陰沉,走路都哼著小曲兒,尤為殷勤的給傾歌端茶倒水,煎藥換藥,就怕他磕著碰著,像護著珍寶。
每天便是讓他吃好喝好,用了藥就讓他睡覺休息。
傾歌心中無奈,笑他過分了,自己睡了這半個多月,還沒睡夠么。
蕭夜辰便又換了個法子,開始在院子里搗鼓木事,若給旁人見了,還以為曲院新招了個木匠師傅。
四影衛(wèi)習以為常,來來去去只當沒看見,偶爾蕭夜辰會仰起頭來讓他們搭把手,申屠遠好說話多半就是他幫的多,剩下三個從沒理會過。
三天后,蕭夜辰便將輪椅搬了進來,笑嘻嘻的說以后就靠它了,悶了就上院子里逛逛,還能去看看外面。
曲傾歌笑了笑,替他擦掉了臉上的黑炭灰。
其間蕭夜辰也回去過府上,福福都快無聊死了,笑話他怎么不干脆住過去得了,還知道回家?
接下來福福算是明白他為什么回來了,打包行李,把他和幾個機靈的小廝也一起拖了過去,專職伺候。
能跟著公子,福福再開心不過,甚至不用他說,自己都想叛變了去曲院里打工。
見蕭夜辰恨不得將王府搬過來,扶青是不愿說話了,申屠遠干笑兩聲,去給福福他們收拾屋子了,慶幸曲院還算大門大戶,能住下這么些人,否則經得住他這么折騰??
傾歌正坐在輪椅上望著打掃屋子的福福。
福福正跟他抱怨著蕭夜辰的種種劣行,都快說上一個時辰了。
未幾,傾歌道:“你們都過來了,王府怎么辦?”
福福道:“公子還操心這個?估摸著殿下都快搬過來了?!?br /> “老實說,我并不習慣這么伺候著……”
“公子快別說了,福??膳沃芨斯?。人又好,脾氣也好,看著比咱殿下養(yǎng)眼多了?!?br /> 傾歌搖頭淺笑:“再如何抱怨,總歸是親著殿下的,不然你豈會跟著他千里迢迢到洛城來?”
福福鼓著嘴不說話了,都說公子厲害,他這點小心思當然也藏不住。整理好了床褥,他推著傾歌到了院子里,不由得感嘆了一句天氣真好。
看著水洗藍的天空,傾歌深深吐納了一陣,身體一下輕松了不少。
“蕭夜辰呢?今日怎么不見他?”
福福給他披上一件外裳,道:“他去探望沈寧啦,上次挨的板子,現在好像才能下地?!?br /> “板子?”
福福便將沈寧受罰一事說了,傾歌的眉間微微皺了起來,福福忙說:“我雖不懂,但主子的吩咐要照辦,這事兒我懂。沈寧是有些自作主張了,否則公子也不會遭這個罪。不過一百軍棍聽著都疼,他也是笨,殿下沒有明說罰多少,就少一點兒嘛……”
傾歌道:“他是怕我有猶疑,會心軟誤事。于大局來說,他并無錯,于人事來說,他錯在猜疑……此事因我而起,我該去看看他。”
福福拉住輪椅,哭道:“我的公子啊,你要是去了,殿下會打死我的。你本就在養(yǎng)傷,我還給你說這些讓你傷神,依著殿下的性子,你猜他會怎么扒我的皮?”
傾歌忍俊不禁,被他的神情逗笑,只得道:“不與你為難,你讓莫陵備些東西去看看吧?!?br /> 福福應了一聲顛兒顛兒的跑去找莫陵了。
莫陵正在整理藥箱,聽了這話便拿了些傷藥補品,這些其實也就是蕭夜辰從王府搬過來的東西,吃不完用不完,借花獻佛。
沈寧的皮肉傷是好了大半,結了疤,可以下床活動活動,基本的生活沒問題。但一百軍棍打出的內傷就有些折騰了,給他這么個單身漢子,就怪凄涼的,無人照看。齊風偶爾來看看,也總不好衣食住都跟著伺候。
蕭夜辰來的時候,沈寧正一口抽完了黑乎乎的藥湯,皺的眉頭都在打顫。
見了主子,沈寧有些尷尬的咳了幾聲,正要下跪,被蕭夜辰拉了起來。
蕭夜辰盯著他,這好端端的壯漢如今消瘦了許多,臉色蠟黃,眼窩都黑了一圈。大約是因為傷的關系,腰身有些彎,駝著背,也少了幾分在軍中的韌勁。
“怎么不找個弟兄來照顧自己?”
沈寧撓撓頭道:“齊風偶爾過來的,就不想麻煩其他弟兄了?!?br /> “覺得我罰重了?”
沈寧一愣,立刻搖頭:“治軍有治軍的規(guī)矩,跟著殿下這么多年,我知道自己犯的什么錯。這好在是他醒了,若是有好歹,別說一百軍棍,就是一條命也無濟于事?!?br /> 沉吟了片刻,蕭夜辰搖頭道:“對不住你,別說什么以命抵命,你的命給我好好留著,少一個人都不行?!?br /> 沈寧望著他,眼底閃著光緊咬著下唇,過了許久才笑了出來,重重一點頭。
沒多久齊風也來了,拿了些干果扔給沈寧,看他趴在床上享受的吃下一個橘子,按著太陽穴直頭疼,說要是趙荀在這兒就好了,照顧這家伙的事兒便甩手給他了,省得沒空去看媳婦兒。
沈寧吃完一個又朝他伸手過來要了一個,邊往嘴里塞邊笑說什么媳婦兒,追到手了嗎?
齊風揚眉壞笑,一揮手,十分豪邁的在他將將才好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
接下來便有些不忍耳聞了。
莫陵走到屋門外的時候,就聽到了一陣殺豬般的慘叫,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朝屋中三個男人看了過去。
蕭夜辰正在剝橘子,齊風在捏沈寧的屁股,后者正肆無忌憚的嚎叫。
莫陵就這么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然后牽了牽嘴角:“好像打擾了?!?br /> 蕭夜辰道:“不會,你帶了什么好東西?”說著伸手接過來翻了一陣子,見都是些補品藥物,沒好吃的,有些喪氣。
莫陵見他收了禮,看了一眼齊風,轉頭就走了。
身后還傳來了沈寧不怕死的喊叫:“哎呀,你怎么不去追啊,還捏著我屁股做什么?難不成看上我了?我可不喜歡男人??!”
齊風給了他一拳頭,立刻就朝莫陵追了出去。
屋內沈寧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連拍床板。
蕭夜辰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嫉妒?”
一語道破心事,沈寧撇了撇嘴:“你們都成雙成對了,還不許我逗一會兒?”
“給你安排一個?說到美女,我可知道不少,這洛城里最有名的還是方家的大小姐。當年見過一面,可惜沒來得及出手,就被父皇召回燕京了?!?br /> 沈寧干笑兩聲:“現在出手也還來得及啊?!?br /> “那不成,名花有主了?!?br /> 說著他拍了拍手上的殘渣,朝沈寧道:“我想媳婦兒了,不跟你啰嗦,趕緊養(yǎng)好傷歸隊,不然再抽你幾十板子。”
“是是是,恭送三殿下?!鄙驅庍€特意做了個夸張的抱拳動作。
蕭夜辰擺擺手,走到廊下,繞過外間的小院,遠遠的看到樹下齊風攔住了莫陵的路,緊張的說了幾句什么,莫陵依舊是不冷不熱的模樣,約莫是在冷嘲熱諷吧。
蕭夜辰特意放慢了步子,伸長了腦袋朝他們望。
未幾看到齊風伸手拉住了莫陵,他暗自里著急催促:快趁機拉進懷里,抱住,親下去!
然而都快走出院子了,齊風仍舊只是拉著他說話,沒有什么行動。蕭夜辰簡直快一頭撞死在墻上。
一步踏出院子門,探出身子又看了一會兒,還在說!
以前逛花街的那股風流勁兒都哪兒去了?翻了個白眼,蕭夜辰大嘆一口氣。
剛要走,齊風一把將莫陵抱進了懷里。
蕭夜辰“哎喲”一聲,扒住了院門,激動的探著頭,嘖嘖稱奇。直到最后齊風低頭深深吻住莫陵時,他瞇起眼,吹了聲口哨。
好小子,行啊!這是到手了啊!
回頭到家了也要這么親親自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