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身
未來幾日里,蕭文晴時而會去秭歸茶樓看看,直到五天后,申屠遠也不見了。
茶樓依舊在經營著,人來人往沒什么不同。只是柜臺前的掌事?lián)Q了一個生面孔,蕭文晴不認得,想著或許申屠遠是外出有事了,過陣子就能回來,或許還能帶回蕭夜辰的消息也未可知。
秦山之亂過后,北瀟帝臥病,石安然和穆言分頭去調查亂軍一事,二皇子蕭子閆則領命去搜尋太子和蕭夜辰的下落,卻一直無果。
上次申屠遠的話讓蕭文晴多有在意,她認為,申屠遠知道些什么,而且話中有話并非尋常人物。只是如今連他也不見了,還有一直跟他一起的那個叫莫陵的人,也不在了。
蕭文晴深吸了一口氣,上前詢問新掌事道:“那個,我想問問,這兒原來的申屠老板呢?”
那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哦”可一聲:“老板回老家去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會來了吧?!?br /> “這么突然?是出了什么事么?”
“好像是說家里什么事吧,也沒說幾時回來,姑娘是他朋友么?你若要找他恐怕得多等好一陣子?!?br /> 蕭文晴十分失落,最后的一絲希望也被抹掉了,她盯著街上來往的人流,忽然便有些無助,也不知此時此刻還有什么法子可以找到他們。
盯著街上看了一會兒,余光里閃過一個小小的身影,蕭文晴收回目光看了過去。只見蕭文軒躲在茶樓后的巷子角,朝外探頭探腦的。
“文軒?你在這兒做什么?”
被發(fā)現(xiàn)后的蕭文軒訕訕走了出來,有些吞吐:“我想看看,有沒有三哥的消息?!?br /> “你的隨從呢?怎么一個人?”
“我自己溜出來的,不想他們跟著?!?br /> 蕭文晴皺眉嘆氣,一手將他扯了過來,微嗔道:“你又不聽話是不是?父皇如今病著,管不了你。三哥沒有消息,也管不著你,我的話你一直當耳旁風的,是不是覺得現(xiàn)如今沒人能治你了?”
“四姐,他們跟著我很不自在。你看三哥就從不帶隨從啊,多氣派……”
“那是你三哥!他功夫厲害,見得多,闖過邊塞戰(zhàn)過沙場的,走南闖北你又及他幾分?若他回來了,你看我怎么給你告狀!以后那些好玩兒的一樣不給你,讓他也別理你!”
“四姐四姐,我錯了!”一聽蕭文晴這是真的生氣了,蕭文軒也不敢再頂嘴,立刻跟到她身邊,拉著她的袖子道,“我聽四姐的,好不好?”
蕭文晴搖頭嘆氣,拉著他往回走,既然在茶館這兒沒什么可查了,回宮去等等穆言那邊的消息吧。
還沒走多遠,剛剛出了街頭,就被一個女人喊住了,她回頭去看,不由愣了一下:“石姑娘?”
站在街對面的紅衣女子朝她揮了揮手,幾步走了過來。
“八皇子也在啊。”石如煙笑了一下,旋即和蕭文晴聊了起來。
石如煙往日里雖不常進宮,但這宮里與她年歲相近的只有蕭文晴,兩人一見如故甚是聊得來,因此見得不多倒熟的很。
兩人并肩而行,順著街上走,從上次皇上壽宴在宮里見過之后,直到秦山狩獵她們都再沒見過了。這一路聊的十分愉悅,幾乎都要忘了蕭文軒的存在。
直到石如煙感嘆了一句:“原想著或許狩獵之后,咱們得關系就要成姑嫂了,現(xiàn)在倒好,他是躲沒了影。”
蕭文晴無奈的笑了笑,剛想感嘆一句安慰安慰她誰知身后冷不丁傳來一聲干笑打斷了她。
蕭文軒開口道:“三哥不過是玩玩兒而已,根本沒意思要娶你。”
“你什么意思!”
“誰都知道三哥喜歡那個叫未晞的樂師,二哥告訴我說在秦山上三哥因為他險些和太子翻臉呢。你難道就沒看出來三哥對你已經膩了?”
話說的露骨難看,石如煙臉上青白一陣,明知蕭夜辰風流債多得幾條街都數(shù)不清,慣來的紈绔子弟。
就在上個月她還聽說西市趙家的千金向他扔了花兒,芳心相許了,好好一個黃花姑娘又給他耽誤了。
還有秦月樓的慕雪,一直默默等著,據(jù)說他曾許諾說要給人家贖身的,誰知這事兒又是他幾時心血來潮說的一句,到如今哪里還記得?
或者真如蕭文軒說的,不過只是一場游戲,玩膩了就沒戲了。和那些曾經出現(xiàn)過的情人一樣,圖個新鮮和樂子罷了。
石如煙沒再說什么,臉色難看至極,也顧不上禮節(jié)和身份,轉身就走了。
“文軒!這些話你又是跟誰學的?”蕭文晴的臉色也不好看,厲聲責問。
蕭文軒也有些不悅,似乎這個話題不僅僅只是觸了石如煙的逆鱗:“這不重要吧,四姐你很清楚,三哥不喜歡她?!?br /> 蕭文晴也不說話了,搖了搖頭,只望著遠方嘆氣。
總覺得有許多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逐漸變得面目全非。
剛走幾步,遠遠的她看到了一行士兵匆匆走過街頭,朝著東宣門去了。
那是二皇子蕭子閆的府兵。這陣子時??吹剿麄兂鋈?。
若只是匯報工作,她也不在意,可會不會是有了蕭夜辰和太子的消息?
那一行士兵穿過東宣門后立刻去了蕭子閆的府邸。為首那人步履急促的走到了書房前,敲開了房門。
蕭子閆背對著他,似乎正等著他的到來。
“如何?”
那人道:“秦山叛亂過去四天,屬下已將搜索范圍擴大到了秦山附近的幾個城鎮(zhèn),都未曾找到蕭夜辰的下落。”
“太子呢?”
“找到了。一切妥當,如殿下所想。”
“三弟呢?”
那人搖搖頭:“像是人間蒸發(fā)了,都快搜出北境了也沒有消息。殿下,倘若找到了,我們真的要——”
“若真找到了倒也不必擔心了,只讓他永遠閉嘴便好。他不是個合作招安的主。若一直找不到么,你們守好沿途官道,切記不可讓他回京?!?br /> “屬下明白?!?br /> 蕭子閆琢磨了一會兒,像是喃喃又像是詢問:“三弟的府兵也一直沒有消息,百來人應該不會這么無聲無息才對,除非已經出北境,去南方了。那兒是他的地盤,就算回京這么些年,南境總歸還是聽他的多些。我記得黑羽騎的那三個領隊叫什么來著,沈寧,趙荀,齊風……呵,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br /> “那殿下的意思……”
“他若能逃出北境,算他能耐。但我更希望他死在秦山獵場的意外中?!?br /> 蕭子閆回頭來盯著那名府兵,陰梟的勾起唇角,眼底劃過一絲狠辣。
“就像太子那樣。”
秦山之亂過去了四天,游走在秦山附近的官兵仍舊有增無減,空氣中的緊張感并無多少緩和。
雖說滿身的傷并無大礙,但畢竟一路折騰損耗了不少元氣,蕭夜辰愣是休養(yǎng)了三天才緩過來。
精神好多了,便開始不安分了。
之前還是乖乖聽吩咐,躺在榻上,準時喝藥換藥。如今傷口結了疤,便時常竄出去溜達,說是傷口不能沾水,也不可飲酒,但他可不是什么配合的主,藏了一壇竹葉青在院子里,趁著曲傾歌去了廚房,便溜出去開壇喝了一些。
后來傾歌發(fā)現(xiàn)了,臉色瞬間就黑了,一整天都沒給他好看。
聽幾個當鋪里的弟兄私下里議論,院子里的石桌碎了一大塊,像是被掌力生生震下來的,不成形了。
然后便再沒見蕭夜辰出過屋子,直到兩天后,據(jù)說再見的時候臉色青白,腳步虛浮,靈魂仿佛被抽干了似的。
有人說是被揍了,有的說是因為偷喝酒,被灌摻了新配方的藥,聽說療傷的同時還有養(yǎng)生修身之效,然后的一天里傳來了不斷地哀嚎聲。
這也是眾人更愿意信的版本,畢竟他們的主子曲傾歌并非那種會動粗的人,能優(yōu)雅平和解決的事就絕不會動手。
“傾歌,今天能不喝藥么?難喝死了。”蕭夜辰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衣衫半敞著透風,小傷基本都愈合了,嚴重些的也結了疤。
曲傾歌將一碗黑乎乎的藥湯放到他身邊,冷冷道:“不喝我就直接送你一程?!?br /> “咱們什么時候走?”
“明天。”
蕭夜辰的眼睛這才亮了起來。
安寧鎮(zhèn)是個小城鎮(zhèn),整個鎮(zhèn)子都不如燕京東市來的大,他偷偷溜上街了幾次,那更是無趣得很,還不如在家蒙頭睡覺來的舒服。
“咱們打個商量。這一路我乖乖配合你,今天這碗‘養(yǎng)生藥湯’咱就不喝了吧。不然我可不保證鬧出什么岔子?!?br /> 曲傾歌微微瞇眼:“你威脅我?”
“愛護你都來不及,哪里忍心威脅你。你也希望我能平安到洛城對不?再鬧肚子我可就出不了鎮(zhèn)子了。畢竟是個傷患嘛,意外很難說?!?br /> “傷患?你喝酒的時候怎么不記得自己是傷患?”
蕭夜辰見他態(tài)度沒有方才強硬,伸手將他攬進了懷里,枕著他的頸窩笑道:“我要知道你生氣,肯定不喝。這樣吧,以后你一直陪著我,我就沒機會偷喝了,怎樣?”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畔,曲傾歌有些癢,耳根發(fā)燙的不自在,別開了臉。
“不,身體是你自己的,我不過盡朋友之責提醒你?!?br /> “好傾歌,你舍不得的~”
聽著他這笑意滿滿的語氣,曲傾歌真恨不得一掌拍死他,可對于這樣的相處模式他又有些難舍,他喜歡這樣的占有和獨享,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玩鬧,他都是有私心的。
他正望著窗外出神,蕭夜辰忽然低下頭在他耳垂上輕輕咬了一口。
溫熱的氣息伴隨著耳垂傳來的酥麻形同過電,曲傾歌整個人都顫了一下,緊張的回頭。卻是這一回頭,猝不及防的唇瓣相觸,更讓傾歌瞪圓了眼。
毫無防備的,心跳如鼓,一聲聲真切的傳入耳中,傾歌幾乎下意識的選擇逃開。然而蕭夜辰的手臂將他牢牢鎖在懷里,這一退并未如愿。
曲傾歌低眉躲閃,卻看到了對方形如刀刻的下頜曲線,再往下躲偏偏又是他袒露在外的鎖骨,心跳越來越快,可偏偏又無從躲避。
“你在看什么?”
頭頂傳來蕭夜辰微挑的聲音,曲傾歌有些窘迫的低聲道:“什么也沒看?!?br /> “那你臉紅什么?”
對方仍舊不依不饒,甚至還有些玩味的盯著他,抓著這個問題不放。
曲傾歌知道,此時的自己定然十分失態(tài),也不愿分辨什么,掙了一下沒見他松手,便開口道:“你放開,我便同意你不喝?!?br /> 蕭夜辰想了想,立刻將他摟得更緊了。
“那我還是喝吧!抱著你更舒服~”蕭夜辰抱著他,又趁機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末了還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不等傾歌做出回應,伸手拿了那碗“養(yǎng)生藥湯”一口灌進了肚子。
“那可說好了,以后只能給我抱,給我親!”為了表示契約成立,他將碗倒扣在了桌上,沖傾歌一揚眉,十分干脆。
“我何時與你說好了這些?”
“不許耍賴,我喝光了,否則我可硬上了~”
看他痞氣又上來了,曲傾歌也懶得再與他爭辯,若論臉皮厚度和無理取鬧,他自認不敵,他蕭夜辰若稱第二,誰敢稱第一。
“外頭的搜查松了許多,明日辰時阿永會來替我們簡單易容,雖不至于瞞天過海,但足夠保我們出鎮(zhèn)?!?br /> “咱們易容成什么?”蕭夜辰對這個似乎更感興趣。
曲傾歌便將計劃中的關系背景簡單說了一遍。
明日里他們會扮作安寧鎮(zhèn)上的茶商名家,劉氏茶莊的兄妹,劉洋和劉巧。
劉氏茶莊素來與禹城齊家關系密切,有些生意上的往來,尤其是茶葉方面。
這次禹城齊家的少公子到安寧鎮(zhèn),就是來與劉家做生意的,選一批上等的好茶回禹城。而劉家兄妹也想借此機會到禹城去拜訪一下齊家。
蕭夜辰摸著下巴,眼底閃著光:“兄妹啊?傾歌你扮女裝肯定很美,若叫人看去了,我豈不是虧大了?你在轎子里坐好不許出來給他們看,我來應付就行了?!?br /> 曲傾歌看了他一眼,笑道:“誰說我是妹妹了?”
“不是你?那還有誰?”
蕭夜辰見他一直望著自己,眼中有一絲說不出的亮光,他突然反應了過來,連連拒絕:“我堂堂男子漢!怎么可能扮女裝???你就不怕那些官兵一眼就看出來了,哪有長得這般磕磣的姑娘!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一看就很可疑!還是傾歌你好看,我都能摟在懷里,軟綿綿的像枕頭,人又好看,性子又溫和,這才有創(chuàng)作身份的可能性!”
曲傾歌也有些無奈:“如若劉家是兄弟,我便沒這么多顧慮,就怕你這‘姑娘’露出破綻?!?br /> “所以說你來做妹妹,我做哥哥!我護著你才對!”
“所以妹妹坐在轎中,不會有太多露臉說話的機會。自然讓你來更合適些?!?br /> “什么!”
傾歌正色望著他:“你是蕭子閆的目標,又多在燕京走動,認識你的居多,此行你少說話少露面才是最穩(wěn)妥的?!?br /> “有這么爺們兒的姑娘么!嚇死人不是更顯眼?”
曲傾歌有些俏皮的湊近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目光中帶著幾絲游戲和幾分品鑒,竟看的蕭夜辰都有些心跳漏拍了。
“你若不說話,安靜坐著,定能是個風姿卓越的美人?!?br /> 曲傾歌從未說過這樣的話,也從未有過這樣的神色,蕭夜辰被他這一番言行撩的心中悸動,竟是不曾有過的心悅之感。
而后當阿永那些幾套衣服過來給他看時,他立刻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恨不得當下化成鳥兒飛出去,甚至覺得這怕不是比被官兵戳死更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