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
這幾日,蕭夜辰來的勤,幾乎都快在這兒住下了。
莫陵沒說什么,但看得出,他的臉色一直黑著。但凡蕭夜辰帶著吃的來,一律不許靠近傾歌,檢查過后,味道正常,才能進(jìn)石室。他生怕蕭夜辰心血來潮,又做了什么奇葩的“宮廷秘菜”來。
他之所以沒有趕走蕭夜辰,是因為這幾日里,曲傾歌的情緒穩(wěn)定了許多,沒有了那幾日的心神不定。眼底的光彩亮了,嘴角的笑容多了,是真實活著的。
莫陵覺得這家伙還是有點用處的。
三天后,申屠遠(yuǎn)從外頭回來,將一個玉釵子扔給了蕭夜辰。
“上次你扔在桌上的,我給你處理干凈了?!?br /> 蕭夜辰在手心把玩了一下,塞進(jìn)了袖子里。
申屠遠(yuǎn)奇道:“這是姑娘用的吧,哪個姑娘送你的?還是要送哪個姑娘的?”
蕭夜辰轉(zhuǎn)頭看到了傾歌嘴邊淡淡的笑意,眼底卻不笑了,有些心不在焉。
他也不知怎么了,說話就結(jié)巴了起來,有些含糊:“???送啊……送吧……”
申屠遠(yuǎn)莫名其妙,轉(zhuǎn)身走了。
誰都知道,蕭夜辰看上了石安然的女兒,石如煙。那也是燕京里有名的辣美人,多少豪門貴族不放在她眼里,唯獨只有蕭夜辰敢去招惹,甚至約上了。
傾歌明朗了幾天的心情突然又生了幾根刺,扎扎的,有些悶。
他偶爾望著蕭夜辰問。
“你來的這般勤,當(dāng)心惹人生氣。”
“生氣??誰?”
見他裝傻,曲傾歌望向屋角緩緩道:“之前你說看上了個姑娘,說要帶來我看看的?!?br /> 蕭夜辰笑道:“姑娘哪有你重要?什么時候不能約?你若是跑了,我再上哪兒找去?”
曲傾歌微微一愣,不知他這話何意,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腕上的銀環(huán)。
蕭夜辰突然像是變戲法似的,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比劃了一陣,旋即停在了他眼前。在曲傾歌疑惑的目光中,蕭夜辰打了個響指,指間一轉(zhuǎn)拿出了一朵花兒。
“我又不是姑娘?!?br /> “那你喜歡什么?”
曲傾歌想了一會兒:“銀杏?!?br /> “銀杏?”蕭夜辰挑眉想了想,忽然展顏一笑,“知道了,下次給你帶個好東西!”
“什么?”
“秘密?!笔捯钩竭€故作神秘的眨眨眼。
曲傾歌便不再說什么,接過了他手中的花。
其實有好幾次石如煙都派人來約過蕭夜辰,都被他用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回絕了。
被太后召進(jìn)宮里閑聊了,被討厭的貴妃拉去喝茶了,和蕭文軒去郊外捉魚了,找蕭文晴學(xué)做菜了,再或者是軍中有要事要處理一連好幾天不見人。
騙人歸騙人,借口是借口,有幾次還的確就被太后拉了去,說是好一陣沒見著三皇孫,要看看他,還像是小時候那樣摸摸頭,抱在懷里,他也就難得的靜下來,靠在這個年邁的老奶奶懷里,靜靜地聽,默默地陪伴著。
大約是皇太后上了年紀(jì),時常就回憶起年輕時候的事兒,想這幾個子孫想的勤,隔三差五就念著想見見。蕭文晴應(yīng)召進(jìn)了宮,干脆就住下了,每天都去給皇太后請安,說說話。
這下子,蕭夜辰也乖了不少,竟也時常往那兒跑,基本上除了去秭歸茶樓找曲傾歌,便是回宮里找蕭文晴,想再仔細(xì)學(xué)幾樣菜。上次被莫陵幾個笑話了,他暗自發(fā)誓要做幾個可口的菜,非欠的他們幾個流口水,可偏偏只給傾歌吃!
皇上見他往宮里跑的勤,倒是稀奇,問了問蕭文晴才知他是來學(xué)廚藝的,不禁就笑說這兒子有出息了,知道顧家了,看來是時候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了。
蕭夜辰每次都嘻嘻哈哈的鬧了過去,不是指著二哥未婚來推脫,就是說四妹嫁得如意郎君了,他才好安心成家。
鬧了幾次,皇上也懶得再理他。
見了石安然,皇上便笑說怎么不帶煙兒進(jìn)宮,說起來也算是外甥女,都要生疏了。
石安然的側(cè)室正是北瀟帝的遠(yuǎn)房妹子,多少也是皇室宗親,再加上石如煙性子潑辣,北瀟帝是喜歡的緊。
“她最近忙著呢,不知道在屋里忙活什么,前陣子要了些針線,怕不是學(xué)起了女紅?!?br /> 北瀟帝奇道:“真這樣可就是奇事了,她自小就跟男兒似的,何時碰過這些?有心上人了?”
石安然笑:“可不是呢,性子也溫和不少,八成是了?!?br /> “嘿嘿,誰家兒子啊這是?”
“皇上您在考我呢?可不就是您的兒子?三皇子么?”
這話音未落,北瀟帝便不可置信的笑了起來,只當(dāng)他在說笑:“夜辰那小子有這本事?呵,這兩孩子還真奇了,算是絕配么?”
“怎么說?”
“煙兒溫和了性子在家學(xué)女紅,夜辰成天黏著文晴學(xué)做菜。這叫什么事兒?”
石安然大笑起來,連連點頭。
北瀟帝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道:“看來,是該給他們考慮考慮了。改天我問問,他說喜歡,那就定了?!?br /> 石安然一直在笑,能和皇上做親家,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遇上的好事兒,也沒這福分。
已是隔著窗戶紙的事兒了,皇上問了,蕭夜辰也沒避著,老實說了是有些興趣。
皇上笑道:“你年紀(jì)也是時候了,別拿子閆擋著,他的事兒雖然還沒辦,但也指了婚,待到狩獵過了,連著文晴的事兒一起辦了。你也逃不掉?!?br /> 蕭夜辰倒是沒躲,笑瞇瞇的說:“沒什么事兒,兒臣先走了,約了朋友嘗嘗手藝呢!”
難得這猴小子沒躲沒拒,皇上也樂的高興,看來是動真心了,對他這沒規(guī)矩的樣子也懶得計較,揮揮手讓他走了。
蕭夜辰所謂的約了朋友嘗手藝,也就是跑到秭歸茶樓去找傾歌了。
他是真把這兒當(dāng)自己家了,朝申屠遠(yuǎn)招招手就找傾歌去了。
申屠遠(yuǎn)幾個看到他就頭疼,心底盤算著是不是該換個地方,否則照他這么串門下去,不過多時,整個燕京城都知道,蕭夜辰又曖昧上了秭歸茶樓的誰。
這一次蕭夜辰是照著菜譜一點一點掐著火候分量算的,滿眼期待的望著曲傾歌,眼巴巴的等著他的評價。
曲傾歌嘗了,味道不說好,至少能吃,比起上次難以言喻的味道,進(jìn)步是太大了,但實在嘗不出是什么味道。
他淡淡一笑,沒說什么。
蕭夜辰看他放下了勺子,緊張道:“怎樣?”
“聽實話?”
“嗯。”
“味同嚼蠟。”
“不能吧!你是不是生病了,味覺不好使?”蕭夜辰不信,也嘗了一口,泄了氣,“為什么會這樣?我看四妹下廚很輕松的樣子?!?br /> 曲傾歌搖頭:“你沒這天賦。”
“那不行,說好了要給你嘗嘗的,我再做一次!”
曲傾歌想攔著他說兩句,卻沒他快,蕭夜辰頭也不回的朝廚房沖去。
而此時,莫陵正在廚房里熬藥,身后傳來動靜,他回頭望了一眼,臉色立刻就黑了。如今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個蕭夜辰,若不是他連連出現(xiàn)纏著自家主子,哪兒來這么多事兒!
他氣不打一處來,若只是個尋常角色,他定已讓此人橫尸街頭,以絕后患。
蕭夜辰霸占了廚房,乒乒乓乓開始搗鼓材料。
莫陵冷著臉靠在灶臺邊:“你認(rèn)識油鹽醬醋么?”
“怎么?你打算教教我?”蕭夜辰手邊動作一頓,眼中的光芒有些危險。他心情有些差,做菜屢戰(zhàn)屢敗的挫敗感甚至比打了敗仗還難受。
莫陵沒有接他的話,蕭夜辰就轉(zhuǎn)身繼續(xù)。仔細(xì)將蓮子一顆顆剝好扔進(jìn)碗里,然后是花生。
他剝的十分仔細(xì),苦的澀的一律撿了出來,不飽滿的也放到了一邊,只想將最好的留在菜里端給傾歌。
看他這股細(xì)致勁兒,莫陵突然就沒了火氣,這人雖壞了他們幾次計劃,但待傾歌是用著心的,且不說他那沾花惹草四處留情的風(fēng)流韻事,單看這一件,人還不壞。
沒多久,曲傾歌也到了廚房里。莫陵望著他抱拳行禮,被他攔下來。
曲傾歌看著廚房里上下忙活的那個高個兒身影,心里突然跳了一下,像是一汪平靜的湖面被蕩起了幾絲漣漪,一層一層推向遠(yuǎn)方。
他見蕭夜辰笨拙的拿著一罐鹽在那兒猶豫,不知是該撒還是不該撒,撒又該撒多少?
蕭夜辰不太記得了,他翻出了記錄了密密麻麻要點的紙,一條一條默聲念叨著,指尖點在每一條上,順著往下劃。
“加糖……三……三勺啊?!蹦钪钪?,蕭夜辰開了那瓶鹽罐子就要往里撒。
千鈞一發(fā)之際,曲傾歌伸手按住了罐子。
“傾歌?你下床干什么?”
曲傾歌看著他手中那罐子鹽,神色有些復(fù)雜……
當(dāng)真如莫陵隨口那一句揶揄嘲諷。他對油鹽醬醋的辨認(rèn)程度有待斟酌,但至少可以肯定,這糖和鹽,他的認(rèn)識有危險。
“我來吧。”
蕭夜辰見他接過了這些鍋碗瓢盆,有條有序的放到了一旁,然后十分嫻熟的系上袖子,開始做菜。
傾歌改用文火滿滿烹制,加了些玉蓮子和花生,撒上了細(xì)碎的花瓣。
蕭夜辰立刻將手中的罐子遞了過去,就這么自然的成了一個打雜小廝。
傾歌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罐子,伸手越過他拿走了他手邊的另一個暗紅色的罐子,然后開罐舀了三勺。
“這是加的什么?”
“……糖?!?br /> 蕭夜辰不說話了,默默將手里的鹽罐子扔到了桌上。
他起初一直望著爐子上的玉蓮子,漸漸地視線移到了那雙好看的手上,愣愣的盯著,直到傾歌哐當(dāng)一下蓋上了蓋子。
“還要這樣?”
“這樣煮的軟口,味道才能進(jìn)去。”
蕭夜辰又拿著那張紙看了起來。
曲傾歌看了兩眼,那是他向蕭文晴學(xué)菜時記的筆記,字跡有些狂,看得出是個性子豪爽的人。只是筆記太亂,他看了一會兒也沒明白蕭夜辰寫的什么。
“要燉多久?”
“半個時辰?!?br /> “我都聞到香味兒了?!?br /> “那也是半個時辰。”
曲傾歌算是看明白了,這個男人絕對不是下廚房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