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友
夏末秋初,九月初三是個好日子。
宜入宅,移徙,訂盟,嫁娶,出行。
忌栽種,開光,破土,開渠。
于是便定在這一日,辦婚宴,兩對新人同時成禮,雙喜臨門。
蕭夜辰大筆一揮,豪氣萬丈的寫下兩對新人的名字。燙金紅宣上,飛揚的字體,還有幾分大家的味道。
齊風,莫陵。
沈?qū)帲櫱唷?br /> 蕭夜辰是真沒想到沈?qū)幒皖櫱嗑箿惿狭?,沒少拿沈?qū)庨_涮。
“你小子眼光厲害啊,這小美人都給你挖出來了。好多久了?”
沈?qū)幟羌獾溃骸耙膊皇怯幸獠m著陛下的,阿青性子內(nèi)向,不好意思多說。要真說起來,應當是在西南平亂,我和阿青一路打?qū)幹菽菚骸!彼行╈t腆的嘿嘿笑道:“那時候覺得,他這人還挺,挺不錯~就留意上了~~”
“可以可以,你要沒看上他,我還準備把何老頭的閨女介紹給你呢!夠意思吧,那可是朝中出了名的大美女~”
沈?qū)幰幌戮o張起來,忙拉著他到角落,還十分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別別別,給他聽了要鬧脾氣的。大美女什么的您還是自個兒留著吧?!?br /> 蕭夜辰瞇眼,擠兌道:“這還沒成親呢,就懼內(nèi)啊!齊風的媳婦兒脾氣差我知道,怎么你媳婦兒也降不???”
沈?qū)幤沉怂谎?,不以為然:“嫂子溫文儒雅,舉世無雙,那絕對是一等一的好脾氣,你就降住了?前陣子是誰把小瑾弄樹上,回來跪了三天???”
蕭夜辰立刻捂住他的嘴:“閉嘴吧你,朕的八卦也敢打聽,還要不要媳婦兒了?”
沈?qū)幉徽f話了,正巧齊風走了過來,見了蕭夜辰也是一陣笑,還別說,前陣子那事兒的確挺鬧騰的。蕭瑾更是躲在屋子里幾天不愿搭理人,見了蕭夜辰就哭,或者繞著走。
在傾歌的逼問下,某人招了供,可想而知,傾歌大發(fā)雷霆。
跪完過后,蕭夜辰愣是賠了小瑾三個大彩球,五只造型各異的木頭鳥,一大棒子冰糖葫蘆,才算息事寧人。
等齊風笑夠了,蕭夜辰揚眉,正打算婚宴上刁難刁難這兩個損友,哪兒能這么容易放過他們,媳婦兒肯定不能就這么送過去!
齊風看他眉梢一挑就知道沒好事,立刻道:“我勸你別亂來,阿陵和顧青可都是嫂子至交,你若搗亂,小心嫂子又生氣了!許老先生交代過的啊,需要靜養(yǎng),靜!養(yǎng)!”
沈?qū)幐溃骸氨菹逻€是想想怎么讓嫂子答應嫁你才好。你的處境可比咱們艱難多了,還有閑心看熱鬧?!?br /> 這話說的不錯,尤其是定下了這兩樁婚事后,朝臣的進言更勤了,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提一次立后選妃。
催婚逼得緊。
蕭夜辰皺了皺眉,悶聲嘆氣。
早朝上,又有人將立后選妃一事提了出來,蕭夜辰支著頭,懶洋洋的望著他們。
“陛下應當盡早決定為好,如今國運蒸蒸日上,若能得賢后輔佐,更是北瀟之福。”
“日前臣已按陛下旨意,擬了個單子,還附上了畫像,都是王公大臣個名門禮士之女,陛下可以一覽?!?br /> 看他從懷里摸出一份折子,蕭夜辰險些從龍椅上摔下。我何時下過這種旨意?。?br /> 季雨戊面無表情的從那人手中接過了折子,呈到了蕭夜辰面前。
他隨手翻了翻,的確都是傾國傾城,各有千秋,沉魚落雁,叫人一眼看去都挪不開眼。
蕭夜辰不由感嘆:往年流連花叢,怎么就沒遇上這些美人兒呢?還以為咱們北瀟山水不養(yǎng)人呢……
“就說怎么不多見呢,原是這些老古董將自家姑娘藏太好了?!?br /> 季雨戊淡淡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這若早年被你瞧見了,豈非都要慘遭你的毒手……
蕭夜辰甩甩折子,收了起來,道:“行,朕先收著,回頭仔細看看,有中意的一定告訴你們!”
“陛下,老臣認為——”
蕭夜辰翹起二郎腿,靠進龍椅:“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朕走了。”
眾臣:“……”
戶部侍郎拱手,往前走了一步:“臣還有一事……”
蕭夜辰大袖一揮:“說?!?br /> “是關于年中儲備——”
朝堂一側(cè),玉書躡手躡腳的不敢上前,望著屏風后那個小小的身影,小聲道:“小殿下,不可以過去,陛下在議事……”
蕭瑾卻不理他,手里抱著布偶,躲在屏風后,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的望著朝堂。
原本玉書擔心他跑了出去,耽誤議事,不過一直到下朝,蕭瑾都乖乖的趴在屏風后,沒出聲。
蕭夜辰一眼就看到了小不點,兩步跨來,將他撈進懷里。
“偷看朕早朝啊,想不想學?”
蕭瑾眨眨眼,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看著他仍舊有些怯生生的,想是上回的心理陰影挺大。
蕭夜辰得了空,往他臉上親了一口:“走,這么帶你去花園溜一圈,給你編幾個草蛐蛐兒!”
“喔!!”蕭瑾一下就樂了,跟著叫了一聲,捏起了小拳頭。
下過早朝的眾臣互相道別,三三兩兩的往回走。
禮部侍郎和戶部侍郎聚在一起往宮外緩緩走去,低聲閑聊著,時而搖頭嘆息。
走了一陣子,遠遠看到廊下的曲傾歌,兩人相視一眼便走了過去。
“公子好?!?br /> 傾歌回頭,回了一禮。
戶部侍郎望著他,有些欲言又止,眉間神色不說難看,總之有些一言難盡。
傾歌詫異道:“大人可有事?”
戶部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倒是無事,就是有些不太習慣?!?br /> “?”傾歌在二人間打量了一會兒,問,“何事?”
戶部猶豫了許久,將視線投向身邊的同僚。兩人目光相觸,禮部無奈嘆氣,搖了搖頭。
“臣等侍奉了三朝,到了陛下這里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陛下為政甚有章法,國運昌盛,是北瀟之福,但是……但是陛下的言談舉止,臣等——”
傾歌算是聽明白了,一句話:不成體統(tǒng)。
只是他甚為好奇,私下里亂七八糟就罷了,這蕭夜辰平日里究竟如何上朝的。
他沉思不語,禮戶二人便朝他拱手:“臣等家中還有事處理,就先行告退了?!?br /> 傾歌點頭揖禮:“大人們慢走?!?br /> 眼波微轉(zhuǎn),他望著遠去的兩位大人,若有所思。
后花園里,一大一小正在草地上打滾,蕭瑾忙不停地樂呵,拼命扭動胖乎乎的身子躲避蕭夜辰的癢癢。
蕭瑾翻了個身趴到了男子胸膛,開懷大笑起來,手里捏著一只草編的蛐蛐兒。
“爹爹,小瑾還想要只福蝶!”
他咬字不準,聽著軟糯的字音著實讓人想在他臉上捏一把。
蕭夜辰笑道:“咱們講個條件吧,你師父素來喜歡你,最疼你。爹爹呢想讓他嫁給我,你替我說幾句好話,只要他答應了,日后你喜歡什么,我都編給你,如何?”
“好呀!”
“咱們可是一條戰(zhàn)線,知道不?”
“知道!”
蕭夜辰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起身給他編起蝴蝶來,隨后又編了個草喜鵲。
當傾歌逛到后花園時,見到的情景便是蕭夜辰正和蕭瑾圍成一團,在掏螞蟻窩。
傾歌:……
玉書跟在一邊輕咳了一聲:“陛下,公子來了?!?br /> 蕭夜辰起身,揚起一個笑臉:“傾歌~”
這笑容看的甚是舒心,傾歌也跟著淡淡一笑。
蕭瑾轉(zhuǎn)身撲進他懷里,白衣上驀然就多了兩個泥手印。
傾歌道:“玩的開心么?”
蕭瑾:“開心!”說著將戰(zhàn)利品都捧到了他面前,一個個介紹,這個是蛐蛐兒,那個是喜鵲,還有蝴蝶,公雞。
傾歌聽他說完,摸了摸他的頭,笑道:“看來陛下是挺閑的。”
蕭夜辰心頭一緊,腦中飛速旋轉(zhuǎn):好像氣氛不太對,奏折的確還有許多未批……可是勞逸結(jié)合嘛……
自己待蕭瑾也挺好,沒有欺負他……
那究竟是哪里不太對……
“那個,也不是太閑的,一會兒還要回去批奏折,難得和小瑾玩……”
傾歌淺笑,將小瑾頭上的雜草扒了下來:“聽說陛下一下早朝就帶著小瑾過來了,如此,陛下朝堂上的威風該是讓小瑾刮目相看了?!?br /> 蕭瑾馬上接過話頭,道:“是?。〉赏L了!”
蕭夜辰想了想,除了那些公務,朝堂上的小插曲,似乎記不得了。
“方才過來,遇上了兩位大人,與我說陛下在朝堂上可是十分的——”傾歌頓了頓,驀然一字一句加重了音,“不修邊幅。”
“我,我沒有吧……”
蕭瑾卻舉手:“我!我看到了!爹爹在和戶部大叔說話的時候——”
“喂,你看到什么了就看到了,小兔崽子我告訴你——不,不是?!北粌A歌一記目光掃來,蕭夜辰立刻改口,“小不點,我告訴你,那叫親切自然!明白么?”
蕭瑾望著他,點點頭:“我看到爹爹親切自然的一腳翹上了桌子~”
蕭夜辰:……
說好的一條戰(zhàn)線呢……
“傾歌,你可別罰我了,他們要求的,我這輩子都難做到?;始叶Y儀繁復,我一向都是亂來一通的,你若真讓我和那群老頑固一樣,那還有什么意思?”
傾歌無奈搖頭,莞爾輕笑,此人當真是這皇室中的一抹奇異的色彩。
“并非責怪,只是——”望著那雙夜空般的桃花眼,心頭便停了一拍,那雙眼底隱隱有光輝閃爍。傾歌忽然便嘆了一口氣,笑道:“罷了,這樣便好?!?br /> 蕭夜辰喜上眉梢,一把將他抱緊懷里,寵溺的親了親,只恨不得當場就把人吃了。
那一頭,蕭瑾捂著眼睛跑遠,躲在草叢里玩兒。忽然腳下被一樣東西絆了一下,他低頭去看,是一本奏折。
他將手里的奏折高高舉起,生怕他們看不見:“爹爹!畫本!”
話音落,奏折嘩啦啦攤了開來,上面的美人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十分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