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京
船到了雨花鎮(zhèn)后,要往北瀟需得拿到通牒擺渡過江,再換乘臨江鎮(zhèn)的船駛往北瀟內(nèi)地。
傾歌一路過來,進(jìn)入北瀟境內(nèi)后,沿途聽到的基本上都是關(guān)于新帝的事。
南境自然是滿心歡喜,人人都知道當(dāng)年的洛王是怎樣的人。在北瀟不景氣的情況下,南境卻五谷豐登,南境洛城更是享有“南都”美譽。
一傳十,十傳百,幾乎都是贊不絕口,三歲孩童都知道,風(fēng)雨過后,終于雨過天晴了。
甚至還編了首兒歌:烏云密布天,像夢魘,打雷暴風(fēng)有閃電!小火團,只會編,東撲西補不要臉!南朱鳥,通天乾,大展神力法無邊!撲火團,誅妖邪,雨過天晴盛世天!
兒歌雖說的像個神話故事,但意有所指,明白人自然就懂了。“小火團”指的怕是小皇帝蕭文軒,這“南朱鳥”自然指的就是蕭夜辰了。畢竟是皇家的事,一個不好要殺頭,也只能借四神之一,編一出神話來明朝暗諷了。
然而有光的地方總有影,影子里的人卻并不這么想。一旦新帝繼位,翻開新的篇章,他們的利益勢必會受到?jīng)_擊,甚至有顛覆性的改變。
總有那么一部分人會抱怨不滿,尤其是越往北面走的世族權(quán)貴。
水路走到粱州城外,傾歌和申屠遠(yuǎn)便隨著人流下了船。申屠遠(yuǎn)往驛站去租借馬車了,傾歌便在碼頭附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這一年多沒來的北瀟。
雖元氣大傷,但蕭夜辰掌事后,這月余里,一團散沙的粱州也漸漸恢復(fù)過來,生活有條不紊的繼續(xù)著,從人們的神情能看出,是往好的方面發(fā)展。
他沿著碼頭走了一會兒,申屠遠(yuǎn)跑了過來,道:“公子,驛站那邊要準(zhǔn)備一陣子,約莫午后能好,咱們先去酒家吃飯吧?!?br /> 傾歌點點頭。
于是兩人便去了不遠(yuǎn)處的一家“客悅仙居”。
這兒人來人往的,排場也大,想必菜色應(yīng)當(dāng)不錯。
說來粱州菜也算北瀟的一大地域特色,多以面食為主,做法多樣,滋味濃郁,比起南方洛城一帶的辛辣,這兒的菜色則是甜咸分明。
傾歌簡單點了幾樣,三菜一湯,多是看著名字新奇好玩,好奇點的。
“這名字倒是挺雅致啊,聽著食欲還不錯。”申屠遠(yuǎn)摸了摸肚子,想來是餓了。
傾歌淡淡一笑道:“客悅仙居,這家店老板定是個喜好文墨的風(fēng)雅之士?!?br /> “我只知道飯菜聞著香?!鄙晖肋h(yuǎn)朝隔壁桌的方向聞了聞,使勁瞅著他們的飯菜。
被他的模樣逗笑,傾歌心情愉悅,四處打量著。
這兒的飯菜噴香四溢,的確很容易餓啊。
正想著,傾歌卻忽然嗅到了一絲淡淡的,異樣的氣味。
這個氣味讓他潛意識里產(chǎn)生不安,記憶中的這個氣味仿佛有過很可怕的回憶。
他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了剛上到二樓,正在找位子的二人身上。
這兩人說來也沒什么特別,一身尋常料子的衣服,普通百姓的模樣,身上挎著個包袱。
他們在鄰桌坐下了,一邊招呼小二,一邊將包袱放在了桌上,卻傳來“當(dāng)”的一聲。
聲音不大,早在嘈雜的人聲中淹沒,但傾歌聽到了??戳丝茨前さ哪?,卻是比尋常包袱長了幾分,像是有什么細(xì)長的東西塞在里頭,比方說是劍之類的。
他有些奇怪,再仔細(xì)看那包袱,除了可能有的劍之外,凹凸不平的,似乎還有幾樣棱角分明的東西。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陣異樣的氣味此時愈發(fā)濃烈起來。
在等上菜的過程里,兩人低聲聊了起來。
“趕得及日子上京么?還有多久?”
“此去也就兩三天,十五之前沒問題。咱們東西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姑娘那邊接個頭就成了?!?br /> “這玩意兒怎么弄進(jìn)去啊,那地方咱們尋常百姓可進(jìn)都沒進(jìn)過,我覺得懸?!?br /> “你是不是沒帶腦子?誰說在那兒的!早不就有消息么,整個山頭都圍起來了?!?br /> “對對對,我忘了。這回肯定能將那小子撕的粉碎,連骨頭渣都不剩?!?br /> “行了,別廢話了,這兒人多口雜,少惹是非,別耽誤了宇小哥和姑娘的事兒?!?br /> 曲傾歌又暗中朝他們多看了幾眼,雖打扮普通,可這身氣質(zhì)如何也不像普通老百姓。
這時店小二來給他們上茶水,不小心將茶灑在了包袱上,其中一人突然就搶過包袱吼了起來:“你長沒長眼!這東西進(jìn)了水弄壞了怎么辦!你賠得起??!”
店小二連聲道歉,取了抹布去擦,被那人一掌拍開,跌跌撞撞朝曲傾歌這兒摔來。
申屠遠(yuǎn)眼疾手快,單手一抄就將小二穩(wěn)穩(wěn)接住。
“這位客人,他不過大意一些,灑了兩滴茶水,犯得著還出手打人么?”
“你是什么東西?敢來管老子?”
他的同伴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低聲道:“算了算了,別把事鬧大了,咱們還有事兒呢。”
那人一看周圍都盯著他們,也只得冷哼一聲,憤憤坐下。
店小二見狀,忙朝申屠遠(yuǎn)連聲道謝,腳底抹油的跑了。
見鄰桌那兩人仍瞪著申屠遠(yuǎn),傾歌便讓他坐在了另一頭,輕聲道:“我們也別惹事,這兩個人不簡單?!?br /> 申屠遠(yuǎn)蹙眉:“他們有問題?”
“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那包里的東西我猜大概是刀劍之類的,余下的我猜測可能是火..藥。”傾歌余光瞥了一眼那兩人,他們正抽了筷子準(zhǔn)備吃飯,并未再注意他們這邊。
“我一直覺得那氣味很熟悉,是火..藥的味道。方才聽他們所言,十五之前必須進(jìn)京,暗中有人接頭,應(yīng)當(dāng)是有計劃行事的。他們行事隱秘,擔(dān)心被人發(fā)現(xiàn),肯定不是小事,再聯(lián)想正月十五燕京最大的事,就是新帝登基。他們恐怕要對他不利?!?br /> “不會吧……”申屠遠(yuǎn)瞪大眼,“誰會想讓蕭夜辰死?他不是名望挺高的么?總不能這些人更希望蕭文軒繼續(xù)折騰吧。”
傾歌道:“新君繼位,的確是眾望所歸,但他得罪的人也不少,尤其是世族權(quán)貴。在他們眼里,蕭夜辰是興兵謀反得來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想讓他死的多了去了?!?br /> 頓了頓,他又皺眉道:“但是敢這樣籌謀弒君,甚至在登基大典上公然動手的,也并不是常人敢做的。這個幕后主謀,怕不是簡單人。”
申屠遠(yuǎn)自告奮勇:“追蹤暗查這都是老本行了,公子放心,這事兒交給我?!?br /> “當(dāng)心?!?br /> 午飯過后,申屠遠(yuǎn)就出去了。
傾歌則去了驛站。
驛站老板一看來的是個清秀溫雅的小公子,眉開眼笑的將他迎了進(jìn)去,著人倒了茶水。
傾歌問起馬車的事,老板立刻道:“哎喲,這白天里幾個小的不懂事,公子的馬車早就備下了,軟墊香爐還有一流的車夫一應(yīng)俱全!”
傾歌淡淡一笑道:“辛苦了。原以為是趕著上京的人多了,這才抽調(diào)不出空車來?!?br /> 老板被他看的心都要化了,笑道:“上京的人是多,但公子是貴客,怎么也得周轉(zhuǎn)過來不是。要不是為了生意,我也想上京看看,這新帝聽說是個狠角色,手腕厲害,就這短短一個多月,那些烏煙瘴氣的風(fēng)氣就收斂不少。”
“哎,我跟你說,新帝就是當(dāng)年的皇三子,就是最紈绔風(fēng)流的那個,在南境封了王后,洛城都快趕超燕京了。你是不知道咱們羨慕的,尤其是天災(zāi)那會兒,眼巴巴的望著呢。殿下打進(jìn)粱州的時候,不是我夸張啊,整個粱州城都沸騰了!”
老板滔滔不絕的講著傳說中的新帝事跡,仿佛親眼所見。
傾歌聽了一會兒,忍不住打斷道:“這么說,大家趕著上京就是想在繼位大典上看一眼新帝了?”
“是??!陛下還是皇子的時候,我就一直仰慕他,想跟著他干大事——”
“那么大典是在臥龍山?”
“是啊,臥龍山頂,上面還有座正陽宮,在儀式最后,最后新帝會站在正陽宮上,降下福澤!屆時禮花齊放,那景象肯定畢生難忘!”
傾歌應(yīng)和著點頭,心里卻籌算著另一件事。
在驛站老板激動不已的解說中,申屠遠(yuǎn)回來了。
“行了,你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我和公子馬上就動身?!?br /> 驛站老板意猶未盡,這故事都只講到一半,好沒趣。但看著申屠遠(yuǎn)面色不善,也只得撇撇嘴,拉著店伙計往后院去了。
申屠遠(yuǎn)剛坐下就低聲道:“公子,查到了?!?br /> 他喝下一大口水,緩了緩道:“這些人來來去去大約有十幾人,他們行蹤詭異,早就被我們的人盯上了,一直在暗中留意。約莫半月前,他們就陸續(xù)往燕京聚集,身上多少都帶著一些火..藥,如此往返,這計量足夠炸毀一棟樓了?!?br /> 傾歌道:“可有打探到幕后之人?”
申屠遠(yuǎn)點了點頭:“具體身份不知,他們都叫他宇小哥?!?br /> “那姑娘又是何人?”
“……石如煙?!?br /> 傾歌蹙眉,顯然也未曾想到這個名字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聽聞內(nèi)戰(zhàn)之時,石如煙隨父出戰(zhàn),與蕭夜辰交過手,而到粱州一戰(zhàn)時,石安然戰(zhàn)敗被俘。
此后石如煙曾與蕭夜辰進(jìn)行交涉,蕭夜辰有心放石安然離開,甚至想收為己用。
照理說,石如煙應(yīng)當(dāng)是如愿以償了。
卻為何參與到了密謀弒君的計劃中?
“她沒有理由殺蕭夜辰……”
申屠遠(yuǎn)卻道:“她有?!?br /> 見傾歌滿心詫異,他嘆道:“原本蕭夜辰已下旨放石安然離開。但就在當(dāng)天,傳旨的太監(jiān)發(fā)現(xiàn),石安然早已在牢中自盡?!?br /> “自盡?為何自盡?”
“原因不知。但石安然留下幾個血字:造化弄人,愧于太..祖。”
曲傾歌眨了眨眼:“太..祖……是說北瀟太..祖皇帝?又或者說是指他有愧于蕭氏江山。石安然是護(hù)國軍侯,隨蕭煜南征北伐,一向盡忠職守,以護(hù)衛(wèi)蕭家皇室為榮,為何會寫下這樣的話……”
申屠遠(yuǎn)聳聳肩道:“石如煙得知石安然死于牢中,必然恨蕭夜辰失信食言,恨他入骨。這次情愿冒險弒君,也在情理。”
傾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過片刻,他突然道:“你著人去探查一下,這個宇兄和南綏可有關(guān)聯(lián)?!?br /> “公子是懷疑?”
“也只是猜測,但愿不會繞彎路。”
“明白?!?br /> 大堂后方的門簾被撩起,店伙計朝他們喊道:“公子,車備好了?!?br /> 馬車停在院子里,簡單雅致,也不算太大,正合傾歌心意。
申屠遠(yuǎn)在一旁收拾了一番后就坐上了車夫的位子。
他朝店老板吆喝了一聲,扔了一枚銀錠子:“我家公子賞的,多謝老板了?!?br /> 收了銀子,店老板笑嘻嘻的揮揮手:“公子記得下次來,我給你把故事說完!”
馬車噠噠上路,一路往北。
雖下過幾場大雪,可官道上車轍印清晰可見,行路倒也并不算困難。
今日太陽暖茸,路況甚好,沿途還能見到同去京城的車馬,倒也挺熱鬧。
出了粱州地界,申屠遠(yuǎn)道:“公子,就在前面?!?br /> 車內(nèi)傳出曲傾歌淡淡的聲音:“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