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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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看見跟前一個全然陌生的丫頭, 阿福這才覺出不對來, 一團漿糊的腦子才漸漸記起自己是在漱玉閣醉倒的, 之后呢?為何她醒來卻是這樣的地方。
床明顯不是她的那張掛著粉紅撒花帳子的架子床了, 而是一架四面鏤空隔扇貼了螺鈿描金人物的黑漆拔步床,掛著紫紗,錦帶系金鉤, 身上蓋的也是寶藍圈金的錦被,處處都透露出富貴氣。
能被吳明德派來照顧朱公子心頭好的丫頭自然是十分機靈的,一看她滴溜溜四下亂轉(zhuǎn)的眼珠子就明白了,忙解釋道:“姑娘病了,朱公子心疼您,就把您接來了養(yǎng)病呢。這里是朱公子暫住的別院, 奴婢明心,是吳公子派來照顧您的, 還有個叫明月, 她剛出去打水了。”
她原來是病了么?阿福有些模糊的記憶, 自己好像吐得很厲害。
明心看她還是初醒的遲鈍, 也不多話,稟道:“既然姑娘醒了, 奴婢這就叫人去告知朱公子一聲, 朱公子昨晚守了姑娘一夜呢, 方才有事才是出去了。”
她們家公子可是特地交代了, 務必要在這位姑娘跟前多說朱公子的好話。不過她這話并不假, 那位朱公子真是個癡情人,可是生生照顧了這位姑娘一宿沒有合眼。
朱公子……阿福長睫微動,原來她已經(jīng)不在香如故了么?阿福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忽然咕嚕一聲,她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自己的肚子響了。
“是奴婢疏忽了,姑娘剛醒來定然是餓了,還請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吩咐廚房送吃的來,”明心看她因為肚子叫害羞地紅了耳垂,只覺這位小姑娘甚是可愛,語氣越發(fā)的柔軟。
“勞煩明心姐姐了,”阿福頭一回接觸這樣規(guī)矩的丫頭,言語間不免客氣。
“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明心福了一福,忙出門張羅去了。正巧屋門口就遇到提了熱水的明月回來,“姑娘醒了,你先服侍她換身衣裳,朱公子知道了定然是要來的。”
“我省得,”明月聽見人醒了也是高興,風風火火地進了屋子。
外院的書房里頭,吳明德站得筆直,頭卻低到了胸口,他在向朱公子匯報香如故火災的進展,聲音是越來越?jīng)]有底氣,“有經(jīng)驗的仵作也查了,確實是燒死的。”
好不容易有個在朱公子面前表現(xiàn)的機會,哪知道事情竟然那么棘手。香如故被一把火燒了不說,里面的人都沒了。明眼人都知道蹊蹺,偌大一個香如故竟然沒有一個人能逃出來,據(jù)救火的人說,香如故的火勢大得邪性,不多時就把香如故燒成了一片白地,救都救不及。
可就是找不到人禍的證據(jù)啊,什么蛛絲馬跡都被一場大火燒得干干凈凈,清清白白。
還好有個被吳明德叫來服侍阿福而幸免于難的興兒,然而死在火里的人數(shù)與興兒所說又對上了,姑娘、丫頭、婆子、一個不少。只除了門房小廝車夫到底有幾個,興兒自己都說不清楚,難以核對,看起來香如故是死絕了。
難不成真的是天災而已?
吳明德自己都很沒底氣把這個結(jié)論回復給朱公子。
“明德辛苦了,”朱公子語氣寬和,還親近地拍了拍吳明德的肩。
吳明德激動地漲紅了臉,受之有愧啊,他都沒有幫到什么忙。
若是查給芷沅下毒的兇手,他還可以期待一下吳明德,香如故的大火,吳明德也只能查到這種擺在明面上的真相了。朱公子淡淡道:“只怕這就是一場天災,不必再查了。”
朱公子習慣性地轉(zhuǎn)動著拇指上的扳指,這樣的手筆,后背之人必不簡單,只是一場大火究竟是想要掩蓋什么呢?香如故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每當朱公子不說話,他就覺得壓力好大。吳明德悄悄咽了咽口水,挺直了背脊,努力站得像青松一樣直。
他已經(jīng)能夠肯定這位朱公子的身份了,昨夜他與朱公子的侍衛(wèi)迎面相遇,那幾個侍衛(wèi)衣角的金線麒麟被火把一照格外的猙獰醒目。據(jù)他所知,金線麒麟可是燕王府侍衛(wèi)的標志,燕王的母親賢妃又是姓朱。沒想到自己陪玩了幾日的紈绔公子竟然是位大佛,吳明德驚詫之余又十分榮幸,燕王殿下這是信任他啊,才會不避諱他召見自己的侍衛(wèi)。
正當吳明德認真罰站,屋外忽然傳來人聲,他忙出了門去看,回來就高興的跟朱公子報喜,“公子,夫人醒了!”知道了朱公子的身份,吳明德是不敢再厚著臉皮叫嫂夫人了。
總算是有個好消息,主動向吳明德暴露了身份的燕王殿下,微微點了點他矜貴的下巴,語氣從容不迫,“我去看看她,你自便。”
人剛醒就要去看,再從容的語氣也掩蓋不了燕王殿下迫切的心情。
吳明德不敢耽擱他的大事,一點不廢話,親自送了燕王到后院才是站住了腳。
幾只花羽毛的灰麻雀在桃花枝頭叫得歡快熱鬧,吳明德看著湛藍天空飄過的悠悠白云,心下感慨,這芷沅姑娘真是好命嘍,一下子麻雀飛上了枝頭,只看燕王對她的上心程度,只怕日后造化不凡。
阿福穿了一件月白繡白玉蘭的杭綢衫子,背靠大迎枕坐在床上,膚色是病態(tài)的蒼白,有種弱不勝衣的伶仃。
明月沒有給她上妝掩飾這樣的病弱姿態(tài),還給她梳了個楚楚可憐的側(cè)偏發(fā)髻,不戴珠釵,一頭烏黑柔亮的長發(fā)繞過細白的脖頸,垂順在胸前,略略遮住了她衣領處露出的肌膚,更有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婉媚。
明月很是滿意自己的作品,如斯美人,就是女人看了都想要憐惜她,只可惜美人年幼,那個朱公子不要欺負她才好。
阿福沒有照鏡子,對自己的裝扮沒有任何意見,她只是有些不開心,明月和明心都說她大病初愈,不能沾油星,只給她喝白粥。
那個白粥有什么好喝的嘛,好歹要加點雞絲呀。阿福在喝到粥之前還是很嫌棄的,被明月捏著勺子喂了一勺粥,眼睛就亮了,這個粥也太好喝了吧!
上好的胭脂米熬制的粥又稠又香,都熬出了一層厚厚的米油,軟糯清香,入口即化,比她這輩子喝過的粥都好喝。
也不要人喂了,阿福自己端著碗咕嚕咕嚕一下子就喝光了。
“我還想要一碗,”阿福有些不好意思,小臉兒微紅,剛剛嫌棄的是她,現(xiàn)在吃不夠的還是她。
真是可愛的小姑娘,明心笑出聲來,還沒來得及提醒她鼻子尖上沾了一粒米,朱公子就大步進來了。她悄悄對著阿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和明月一起退了下去。
“很好吃?”燕王也看見了她小巧翹挺的鼻子尖上沾了一粒淡粉色的米粒,像是一顆小珍珠,他嘴角帶了笑,伸手拈了那粒米。
啊,好丟臉,阿福看著落在燕王指尖的米粒,羞臊地咬了唇。
哪知道那個朱公子真不是正經(jīng)人,居然把那粒米含進了嘴里,還要對她笑,“果然好吃。”
阿福的臉頓時變成了熟透的小櫻桃啦。
阿芙做賊心虛,不敢與阿福對視,揚聲叫了興兒給她打水洗手,回頭指著放在桌上的小包袱,“我去買了一個扇面,想著你要走了,我沒有什么好東西送你,就給你繡個扇子,往后你夏天打扇也就能想起我來。”
“縱是沒有這扇子,我還能忘得了你?”阿福打開包袱,里頭放著一把月白扇面的湘妃竹菱形團扇并十幾束各色絲線,她就把團扇取了拿在手里扇著,悵然道,“我是真不想與你分開。”
她被自己爹娘賣掉的時候,已經(jīng)記事了。那年疼愛她的奶奶剛?cè)ナ溃飳λ妥兞四樕唬瑧撜f她那對父母就從來沒有對她好臉色過,沒了奶奶的庇護,她就成了野地里的小草,不過幾個月就從白白嫩嫩的胖娃娃被養(yǎng)成了個黑瘦的丑丫頭。后來她娘生下來個弟弟,兩口子就更嫌棄她礙眼了,聽說可以把女兒賣給養(yǎng)瘦馬的,兩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她領出來賣掉了。
離開那樣的父母,她并不是很傷心,更何況小的時候不懂瘦馬究竟是什么,只覺得這院子里的人又干凈又漂亮,還能吃飽飯,簡直是到了了故事里的仙境一樣。即使是現(xiàn)在,被賣了兩千兩,她也很感激徐媽媽,不論如何,是徐媽媽給了她平安長大的機會,至于往后的命運如何就全看她自己了。
“我也不想和姐姐分開,”阿芙在興兒的服侍下凈了手,將纖纖玉指在帕子上揩干,這才抬眼看向阿福,她的語氣有些唏噓,“我們姐妹在一起快有七年了。”
七年的相處,并非全然是虛情假意。然而既生瑜何生亮,她們兩人實在是太像了,媽媽為了讓她與阿福更像一些,特意在她額上點了一顆紅痣。許是她對點痣的染料不耐受,臉生生腫了一個月,吃足了苦頭。
阿芙的父親是個久試不第的窮酸秀才,自負才華蓋世,沒甚么本事,卻有一身妒賢嫉能的臭脾氣。阿芙雖恨她父親,卻也學了些秀才的品性,被徐婆子在額上點了痣,嘴上說著高興與姐姐一樣,心里其實是恨的。憑什么就得是她像阿福呢?阿福又傻又白,偏偏惹人喜歡,就連一起長大的宋青河都更喜歡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