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上綠燈亮了，陳開跟著行人穿過馬路。
    離的近了，他若有所思的打量姜楠。
    她穿了件米色風(fēng)衣，卷發(fā)隨意的用發(fā)圈扎在腦后，白凈的臉上化著淡妝，陳開知道她長得好看，但前幾次見面都是素顏，此刻這樣給人一種移不開眼的驚艷。
    她在講話，忽然很淺的笑了下。
    那個笑一晃而過，卻讓陳開反復(fù)回想。
    姜楠談完事情掛了電話，余光掃到半個人影，略微有點眼熟，不等她調(diào)取記憶，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又見面了，咱們真有緣份。”
    姜楠看著陳開，說話的語氣低沉清冷：“陳開，你是有窺視別人的嗜好嗎？”
    這是認(rèn)識以來她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和他說話這么多字。
    陳開的笑容更大了，四目相對，他朝姜楠聳肩：“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只是路過這里看到你，想著畢竟認(rèn)識一場，總要打個招呼，誰想這邊風(fēng)景太過好看，看出神了。”
    姜楠有片刻沒作聲，而后漫不經(jīng)心的開了口：“既然如此，招呼打過了，不打擾你看風(fēng)景，先走了。”
    陳開抬腳跟上：“你要去哪里？”
    “跟你沒關(guān)系。”
    “我好奇。”
    “沒人告訴你不要對別人的事情——”
    姜楠的聲音突兀的中斷。
    陳開心里奇怪，一扭頭，發(fā)現(xiàn)她身體僵硬，面色發(fā)白的盯著前方，順著她的視線，看到距離不遠(yuǎn)的地上蹲著一條巨型犬。
    他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姜楠的秘密，眼珠一轉(zhuǎn)湊到她耳邊：“原來你怕狗啊。”
    姜楠冷冷的瞟一眼，示意他閉嘴。
    陳開不由樂了，往旁邊一站，饒有興致的觀看起來。
    這只狗的毛是很純凈的黃，無一絲雜色，襯得那對眼珠漆黑如墨。
    它直直的盯著姜楠，看的她心慌。
    很小的時候她被狗咬傷過，直到現(xiàn)在腿上還隱約可見那道疤痕，那次經(jīng)歷讓她產(chǎn)生了陰影，從那以后見到狗這類生物就害怕。
    狗動了下，姜楠的手跟著抖了抖。
    陳開被眼前的場景逗笑，忍不住發(fā)問：“需要幫忙嗎？”
    姜楠深吸口氣：“條件。”
    “請我吃頓飯吧。”
    “成交。”
    二十分鐘后，街邊的米粉店。
    顧客不多，他們點的兩碗牦牛肉粉迅速做好端上了飯桌。
    陳開的胃口很好，充分表明此刻的心情同樣不錯，他吃完習(xí)慣性點上一顆煙，視線從姜楠的捏著筷子的手上移落在她臉上。
    她吃飯頭也不抬，很專注，手上的動作不急不緩，緩緩上升的霧氣中，看到她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像一片羽毛掃在他心上，讓他的的心泛起漣漪，猶如平靜的海邊驟然鼓起海浪。
    也是在這一刻，他終于確定了自己的心思。
    結(jié)完賬出來，天色已經(jīng)深了，路兩旁的老舊路燈一盞盞亮起，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在行人臉上。
    陳開雙手插兜神清氣閑的走在姜楠身側(cè)，一路無言。
    到了路邊，姜楠招手?jǐn)r下輛出租車，坐進去剛要關(guān)門，一只修長的手橫叉進來。
    陳開俯身問：“送你回去？”
    “用不著。”姜楠拒絕的很干脆。
    陳開也不生氣，閑閑開口：“行，那您路上注意安全。”
    司機踩下油門，呼嘯著向遠(yuǎn)處駛?cè)ィ@起一地塵埃。
    回到居住的客棧，客廳很熱鬧，電視機開著，敏敏和幾個客人圍著茶幾邊嗑瓜子邊聊天。
    她從旁邊經(jīng)過，有人拿遙控器換臺，剛好換到財經(jīng)頻道，上面正在播放最新的一則采訪。
    “林先生，請問c大的百年校慶您是否會參加？”
    姜楠腳步頓住。
    一道低沉的聲音回答說：“會。”
    姜楠在原地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時間過得很快，又是幾天過去。
    這天姜楠從澤當(dāng)采完風(fēng)回到拉薩，卸了妝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茶館一別后連著消失數(shù)天的高遠(yuǎn)跑來敲門，邀請她一起去耍林卡。
    她跑了一天，身心很是疲憊，明天想留在房間休息，便出言拒絕了這個提議，沒想到高遠(yuǎn)不依不撓的開始撒嬌。
    客棧二樓的過道里，開始上演起一場拉鋸戰(zhàn)。
    高遠(yuǎn)腳抵著門，雙手抱住她的胳膊晃：“去嘛去嘛，我后天要出發(fā)去墨脫，以后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就當(dāng)給我送行，好不好嘛？”
    姜楠抬手按住太陽穴輕揉，她看向滿臉期待的高遠(yuǎn)，無奈嘆氣，任誰被這樣眼巴巴望著，都會不由自主心軟。
    于是她松了口，問：“明天什么時候？”
    高遠(yuǎn)眼睛一亮：“你答應(yīng)了？”
    姜楠：“我可以不答應(yīng)嗎？”
    “不可以！”高遠(yuǎn)興高采烈的說，“那我們明天十點鐘準(zhǔn)時出發(fā)，東西我都準(zhǔn)備好了，你只要人去就行。”
    姜楠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高遠(yuǎn)心滿意足的晃著手走了。
    翌日，姜楠醒來時辰尚早，她疊好被子洗漱完，出門散步。
    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溫度也剛剛好，枝頭樹葉沙沙作響，發(fā)出好聽有節(jié)奏的聲響。街上有不少商鋪還沒開門，路邊公交站旁零散的站著幾個行人，偶爾有環(huán)衛(wèi)工人路過，開始日復(fù)一日的工作。
    姜楠在周圍這邊區(qū)域隨便逛了逛，經(jīng)過一個十字路口，她聽到兩個中年模樣的人聊天說想去大昭寺給家里過世的老人點盞長明燈。
    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意動。
    這個時辰八廓街人頭攢動，藏族信徒們搖著轉(zhuǎn)經(jīng)筒，捻著念珠，邊走邊念佛語。
    大昭寺殿前的爐膛里燃著松柏枝，香火彌漫了整座街道，正在磕長頭的人們手掌與地面摩擦間，能聽到此起彼伏的沙沙聲，那是虔誠祈禱的聲音。
    姜楠咨詢了大昭寺門口的工作人員，被告知供燈樓并不是每天都開放，最近開放點燈的時間是大后天，讓她那時候再來。
    了解清楚需要的準(zhǔn)備工作，她沒急著離開，在廣場找了塊地方坐下，看著來來往往誦經(jīng)的行人，什么也沒想，就那樣感受著，直到時間差不多了才往回走。
    走著走著，姜楠忽然覺得肚子有些餓，想到還沒吃早飯，走進路邊一家看起來不錯的早餐店，點了份特色牛肉餅和白粥。
    店里基本滿座，但沒人交談，大家都在安安靜靜的吃飯。
    她慢吞吞的吃完，去結(jié)賬時想起高遠(yuǎn)，又點了一份打包帶走。
    回到客棧，隔壁商店的阿婆每天這個點雷打不動的坐在門口聽廣播，瞧見姜楠，熱情的招呼她：“閨女回來了？”
    姜楠不太自然的說：“阿婆好。”
    因為距離近，日常她需要什么經(jīng)常在這家商店買，幾天下來阿婆記住了她，每次見面都要拉著她聊一聊。姜楠自身性格的原因，不太習(xí)慣陌生人的熱情，總是有些不自在。
    阿婆瞧見她手中的食品袋，指著馬路對面說那有家青稞牛肉餅做的特別地道，是很多年的老字號，讓她有機會可以去嘗一下。
    她點頭說好。
    客棧大門外原本空著的地方停了兩輛車，姜楠略略掃過，一扭頭，和斜靠在大門上的陳開對了個正著。
    陳開噙著笑意上前：“真巧，這么大的地方我們好像總能遇見，看來我們之間的緣分還挺深。”
    姜楠本能的皺眉：“你怎么在這？”
    他眼角微揚：“姜小姐這是在關(guān)心我？”
    姜楠：“……”
    “不說話就是承認(rèn)了。”
    姜楠沒搭理，側(cè)了身子繞過他往里走。
    陳開存了心糾纏，瞧見她的動作，先一步伸出胳膊攔住她的去路，趁她沒防備，順手拎走了她手中的早飯。
    他晃晃包裝袋：“姜小姐怎么知道我沒吃早飯？”
    姜楠面無表情的抬眼：“不是給你的。”
    “不是給我還能是給誰？”陳開拆開牛肉餅，慢條斯理的咬了口，感嘆道，“真好吃。”
    “當(dāng)心噎死。”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語氣冷淡的沒有起伏。
    陳開咽下嘴里的食物，笑意不減：“謝謝關(guān)心。”
    “……”
    姜楠徹底無言以對，快被這人的厚臉皮氣笑了，她算是發(fā)現(xiàn)了，遇上陳開，不管自己說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歪曲成別的意思。
    她不耐煩和他上演這種浪費時間的無聊游戲，轉(zhuǎn)身打算進門，剛往前邁一步，院子里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越來越清晰的聲音，高遠(yuǎn)和喬雅昀并肩出現(xiàn)在眼前。
    高遠(yuǎn)看到她，眼睛一亮跑過來：“楠楠你回來了？”
    “嗯。”
    “那咱們等會就出發(fā)。”
    姜楠聞言愣了愣，看了眼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的兩個男人，遲鈍的反應(yīng)過來：“——咱們？”
    “是啊，我倆還有他們。”
    果不其然，高遠(yuǎn)的話證實了心中猜想。姜楠抿了抿唇，后悔昨天沒有問清楚就答應(yīng)，現(xiàn)在也不好再反口推辭說不去。
    高遠(yuǎn)沒發(fā)覺她的異樣，自顧自地說：“那個地方距離拉薩有點遠(yuǎn)，可以讓他們輪番當(dāng)司機。”
    姜楠：“我會開車。”
    “不行，那樣太辛苦了，像他們這樣皮糙肉厚的才適合做苦力。”高遠(yuǎn)邊說邊指向另外倆人，忽然看到陳開手中捏著的牛肉餅，她驚訝出聲，“你不是剛吃過早飯嗎？”
    陳開沒想到這么快被人拆穿，他下意識朝姜楠看，碰上她浸著涼意的眼神，臉一黑，沒好氣的反問：“我胃口大不行？”
    高遠(yuǎn)撇撇嘴：“行，怎么不行。”
    姜楠忽略那道極有存在感的注視，扭頭和高遠(yuǎn)說了聲，獨自走進院子。
    她走后，高遠(yuǎn)來到路邊，原本想看自己清單上備注的物品有沒有帶齊，沒想到外面出乎意料的停了兩輛車，她不禁愣住，疑惑的問：“總共加起來四個人，你們怎么還開了兩輛車？”
    喬雅昀別有深意的瞥了眼某人，抬腳走到她身旁：“帶的東西比較多，擔(dān)心后備箱放不下。”
    高遠(yuǎn)哦了聲，沒多想。
    房間里，姜楠洗完臉擦了點護膚品和防曬，從登山包里翻出一身輕便的衣服換上，臨出門前，她看了眼今天的天氣預(yù)報，以防外一又往包里塞了把雨傘。
    掐著時間出來，大門外只剩下靠在墻上低頭抽煙的陳開。
    “這里。”
    前面那輛車的窗戶搖下來，高遠(yuǎn)坐在副駕向她招手，姜楠跨過門檻往那個方向走，擦身而過時又一次被陳開攔住。
    她惱了：“讓開。”
    陳開朝她笑笑：“喬雅昀讓我攔住你。”
    “為什么？”
    “你這么聰明，看不出他倆之間的關(guān)系嗎？”
    “所以？”
    “那家伙特意多開一輛車就是想單獨和高遠(yuǎn)待著過二人世界。”陳開說著指了指另一輛，“你就當(dāng)行行好成全他這番心思，坐這輛車吧。”
    姜楠停在原地，有一會兒沒出聲，其實從那晚在酒吧看到他們之間的相處，她便猜到一些。她坐在對面，能清晰的瞧見喬雅昀望向高遠(yuǎn)的每一個眼神，眼底藏滿愛意和溫柔，是打心眼里喜歡一個人才會有的眼神。
    那樣似曾相識。
    曾經(jīng)的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不是也是這般模樣？
    車?yán)飪蓚€人不知說到什么打鬧起來，一個鬧一個笑，姜楠沉思半晌，轉(zhuǎn)身朝后面那輛車走去。
    留在身后的陳開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兜里手機嗡的震了下，他掏出來，是喬雅昀發(fā)來的短信。
    這回你可欠我個人情，想好怎么報答了嗎？
    陳開掐滅煙丟進垃圾桶，敲字回復(fù)：報答？我告訴高遠(yuǎn)你默默喜歡她好多年怎么樣？
    沒多久，對方回了一個字。
    滾。
    陳開欠嗖嗖的哼了聲，想讓他欠人情，可沒那么容易，再說他也沒撒謊，只是成全喬雅昀的同時，順便成全一下自己而已。
    他把手機往兜里一揣，哼著小曲大步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