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看破
刀劍紛飛中,秦莫承想起了就在前日,悄悄去看望翎溪時,自己的承諾。
那時,翎溪已醒來。
“逸風(fēng)知道了冰弦的消息,要起兵了,是么?”尚自沒有多少力氣起來的翎溪卻字字堅定地問。
“……這件事,不用你操心。”秦莫承也知道,翎溪的傷實在不容許再耗費半分心力了。
翎溪卻緩緩搖頭,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外面戰(zhàn)火彌漫,而自己還能在這里安睡。
秦莫承低頭想了想,忽而微微一笑,道:“我曾說過,我要親手找齊伏羲琴弦,送到她手上,這是我對她的承諾。雖然我以凡人之力,能做的實在有限,但我既然說了,就一定辦到,所以,這場戰(zhàn)斗,你交給我。”
翎溪輕輕地嘆了口氣,倘若秦莫承不是凡人的話,那么交給他,還真的可以放心,可是,秦莫承只是個沒有任何法力的凡人。
看到翎溪沒有說話,秦莫承倒是輕松一笑,道:“我記得當(dāng)初在人界長白山,你我第一次相見,你便說我很像你的一位故人,現(xiàn)在我總算知道了,你說的是天楚吧?”言罷,他停了停,又道:“再過一日,真正的天楚就能夠回來了,所以在這之前,你就讓我先當(dāng)一回天楚,替你打這一戰(zhàn),也算是我對得起當(dāng)初你說過的話,如何?”
恍然抬頭,對上秦莫承真摯的目光,那一刻,翎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心底深深觸動,于是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時的秦莫承,真的像極了當(dāng)年的摯友。
于是,在這此刻戰(zhàn)火紛飛的神界,秦莫承也把自己真的當(dāng)成天楚,和陸云軒一道并肩,全力奮戰(zhàn)。
他的身后,是看到他的身影便不由自主停下來的雪涯,望著前面那仗劍御風(fēng)的男子。她忽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又回到了當(dāng)年,她初入人界,那時的他,也是這樣的英姿,這樣的灑脫,然而,那些沉淀已久的往事,如今,都已過去了。
秦莫承與陸云軒在魔軍中混戰(zhàn),望著他們的身影,雪涯在那一瞬間真的有一種沖動想把他們趕回人界去。很多次,她都想大聲地對他說,“我在的地方,你退避三舍!”“我不需要你勉強留下來的感情施舍。”可是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永遠的分離,這些話她真的沒能忍心說出口。
可是秦莫承呢,無論她是哭是笑,是喜是怒,他都以一種居高臨下且無視的態(tài)度面對她。他只以自己的方式做著想要做的事。
就如同我愛你,但與你無關(guān)。
看著他的身影,她心中忽然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不能和解么?不能溝通么?不能回到當(dāng)初么?
有些事,一旦心里有了裂痕,即便再甜蜜的溫柔也無法將其抹去。
她望著秦莫承的身影出神,全然沒注意身后的敵人,當(dāng)感覺到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的時候,才驀然回頭,看見林天梟不知何時已笑嘻嘻地站在身后。
“喲,雪涯姑娘,多日不見,近來可好啊?嘿嘿,小弟可是對姑娘思念得很啊。”林天梟依舊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全然不像那個當(dāng)初在人界點蒼派叱咤風(fēng)云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雪涯不想理他,一言不發(fā)地將手中天淵法杖向他揮去。
林天梟輕輕一閃,躲過招式,笑道:“雪涯姑娘只顧著看那姓秦的小子,都不理會小弟,想想真是讓人心寒啊。”
“閉嘴!”雪涯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懶得與他爭執(zhí)。
林天梟討好地笑著,“雪涯姑娘的眼光真不錯,那個人界小子,功夫當(dāng)真不一般呢,有了旁邊那個修仙的幫忙,更是如虎添翼了,倒有幾分像當(dāng)年的天楚與翎溪呢。”
翎溪曾說過秦莫承有幾分像天楚,這是雪涯感到欣喜的,天楚在神界,更重要的是在翎溪心中有著怎樣的位置,雪涯心里清楚。而如今見到此言從林天梟口中說出,不免微微詫異,隨即道:“說的好像你見過天楚!”
林天梟沒見過天楚,這是事實,身為修為與雪涯差不多的小魔,他不可能有機會與天楚戰(zhàn)場上相見,不過天楚的名聲他卻是聽說過的,于是一邊與雪涯過招一邊道:“姑娘你看咱家姑爺是人界的劍客,作為主要打手,而他旁邊那個姓陸的是修仙的高手,則以仙法輔助,他們這默契的配合不正像極了天楚和翎溪么?”
“你叫他什么?!還有,誰跟你是一家的!”雪涯沒想到林天梟這家伙得寸進尺,什么“姑爺”,什么“咱家”,她真用手里的天淵法杖把眼前這家伙戳死。
林天梟得意地笑笑,道:“好吧好吧,姑娘你和姑爺是一家的,這總行了吧!”言罷,他身形一轉(zhuǎn),飛身又去偷襲秦莫承,雪涯幾乎是本能地前去阻擋他傷害秦莫承,于是又是一番劇斗。
凌波殿,當(dāng)逸風(fēng)甩開泓玄等人來到這里時,四周靜悄悄地空無一人,就如同尋常一處偏僻的宮闕一般,絲毫沒有這里藏著伏羲琴弦的樣子。
然而逸風(fēng)知道,這只是泓玄的空城計罷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此刻正有一個人從大殿之中走出。
彌漫的戰(zhàn)火,翎溪早已知道,等著大家都去應(yīng)戰(zhàn)了,于是掙扎著起身。略略一動,心口又是一陣氣血翻涌,他強壓著硬將一口已涌至嘴邊的鮮血咽了回去,然后整理好衣袍,將那隨身兵器萬仞龍淵劍重又繞在右手腕間,然后緩緩走出房門。
他要讓自己看不出有一點受傷的樣子,只有這樣才有可能騙過逸風(fēng)。
因而,當(dāng)逸風(fēng)只輕輕一揮手,便強行解除了凌波殿院外的法障,然后大步走進大殿正中時,正看見翎溪一步步走出,空曠的大殿四周晶瑩剔透的墻壁猶如厚厚的寒冰,兩人看到對方時,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隔著七八步遠的位置,相互望著。
“翎溪……很久不見,咱們可是老朋友了啊。”逸風(fēng)帶著笑容的招呼中透著深意,他面前的翎溪,一身淺紫色的澄影戰(zhàn)袍,與往日沒什么兩樣,清冷而飄逸。
“逸風(fēng)……”翎溪只是淡淡地念著,看不出語氣,然而卻只有他自己知道,對逸風(fēng)無盡的恨,是他,殺了天楚。
逸風(fēng)仿佛對自己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渾然不覺一般,此刻向前走了幾步,笑道:“翎溪,這么久不見,你好像一點也不歡迎我啊。”
翎溪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并不說話,然而眼中流露的卻是難得一見的殺氣。
逸風(fēng)毫不在意,更加走近他身畔,淺笑道:“怎么,還在為澄夢淵一戰(zhàn)的事記恨我?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啊。”言罷,他忽然又嘆了口氣,道:“這么多年了,有時候想想,恍如一夢啊。”
“夢,總有醒的時候……”翎溪的聲音明顯有些無力。
逸風(fēng)別有深意地看著他,然后問:“那么翎溪,你的夢是從哪里醒的呢?”
“澄夢淵。”翎溪一字字道。
逸風(fēng)玩味般地湊到翎溪身邊,笑道:“怎么?在恨我殺了他?還是恨我傷了你?你的傷可以養(yǎng)好,只要你有耐心,他也能夠活過來,只要你有冰弦。我說得對么?”
聽到冰弦二字,翎溪的身子明顯一震,逸風(fēng)果然是有備而來。
逸風(fēng)走過他的身旁,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悠然道:“難得你我相見有不動手的時候,那么也不妨說說心里話,如何?”
翎溪挑眉,心中思索著他話中的含義。
逸風(fēng)已接著道:“澄夢淵那一戰(zhàn),我想你永遠也不會忘。只是你知道么,我原本沒想傷你。”他停了停,又接著道:“神魔交手先打璇夢,這是我們兩界不成文的規(guī)矩,更何況面對是你和天楚這樣的敵人,我不可能有絲毫輕敵。所以,你知道么?我那一記殺招,是沖著你與那個璇夢小妞同時而來,而我,只想殺了她。”
翎溪一個字也不落地聽著逸風(fēng)的話,知道他口中的璇夢小妞指的是翩o。
逸風(fēng)接著道:“我原以為,危急時刻,他會救你,因而我在你這邊的攻擊力道留了一份,這樣一來,他若救你,只會受傷,而你則沒有絲毫危險。”
翎溪聽著他的話,心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蔓延開來,是痛,抑或是酸楚。
逸風(fēng)悵然嘆息:“可是,我錯了。咱們,都賭輸了。”
翎溪亦緩緩低頭,沒錯,他們都賭輸了,賭的是天楚心里最重要的人。
果然,再真摯的情感也比不過眼前的如花美眷。美人,是天下多少英雄難以逾越的鴻溝。
逸風(fēng)道:“所以,我留給翩o的那必殺一擊反而殺死了天楚。千萬年寂寥的歲月中,他是我唯一的對手,唯一惺惺相惜的人,我怎么可能想要他死!”
翎溪抬頭,望向逸風(fēng)的目光,忽然覺得那風(fēng)云萬千的眼眸中時而竟也會是那般的孤獨凄涼。
逸風(fēng)搖頭,“我只想傷他一下免得妨礙我尋伏羲琴罷了,況且我出手素有分寸,那一招若打在皓天的身上,并不算重,最多三五年也便痊愈了,可是卻沒想到打的是你這個澄影。”
言罷,他又嘆息道:“你的體質(zhì),就算是在澄影派別里,也差得太多了。”
翎溪搖頭,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
逸風(fēng)忽然笑道:“我說的是實情,倘若你相信的話,可會后悔當(dāng)初拼死用冰弦救他?”
翎溪目光一凜,果然逸風(fēng)早已確定冰弦就在自己手里,此時若拒不承認冰弦,也是無用了,于是反問,“你覺得,當(dāng)初的選擇,他可會后悔?”
逸風(fēng)一笑道:“倘若他真的能夠復(fù)活,你可以問問他,不過,只怕我等不及他復(fù)活了。”言罷他立刻大步而行,與翎溪擦肩而過,便向殿外走去。
“站住!”翎溪立刻喝止,此時感覺到自己身子已有些支撐不住,他只求能多支持一段時間,好給翩o留出時間來進行聚魂之術(shù)最緊要的關(guān)頭。
果然逸風(fēng)停步,回轉(zhuǎn)身來,笑笑道:“怎么?想要阻止我么?便是當(dāng)年你與天楚二人合力,也不見得奈何得了我,何況如今是你一人,又受了重傷。”
“那就試試。”翎溪沉聲言罷,右手腕間的紫色光環(huán)微微閃耀,逸風(fēng)知道,那是萬仞龍淵劍。
而逸風(fēng)只是調(diào)笑般地道:“沒用的,翎溪,縱然是再厲害的高手,你也只不過是個御法澄影,永遠的輔助派別,沒有了天楚,單憑你自己,能有多少攻擊?又能打得動我?”
翎溪右腕間的萬仞龍淵劍依然拿在手里,有一種痛,從全身蔓延至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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