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二樓的雅間里，黃似錦望著對(duì)面男子那張盡顯病態(tài)、平平無奇的臉，低聲嘆道：“裴玉啊裴玉，包包妹子有一句話沒說錯(cuò)。
    “只看著你原本那張臉，王彩盈和她那丫鬟，也不可能連著罵你一柱香的時(shí)間！你說好端端的，你戴這玩意兒干啥？
    “這里離著京都還有十萬八千里，我不信潘老狗的手能伸得這般長！”
    裴玉轉(zhuǎn)頭瞥他一眼，淡淡道：“你要不要出去敲鑼打鼓地宣傳一番，說朝廷的通緝要犯裴玉，就在這家茶樓里？”
    “嘿，二哥，看你說的！我黃似錦要是那種人，也不配同你做兄弟不是？”
    黃似錦立刻換上一副笑臉，笑嘻嘻道。
    裴玉無視他的討好，只淡淡地望著窗外。
    “別生氣嘛，二哥！我既然約了在這里與你見面，就有十足的把握。今日咱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黃似錦又急著解釋道。
    裴玉依舊望著窗外，淡淡道：“我若是害怕，就不會(huì)來了！”
    說完，又再次沉默起來，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哎，該死的潘宏遠(yuǎn)！把我的好二哥還回來！”
    黃似錦突然大喊了一聲。
    裴玉微微蹙眉，轉(zhuǎn)頭瞪向他：“黃四兒，有種當(dāng)著他的面來這么一嗓子！”
    “相信我，二哥！早晚有一天，我會(huì)打得他滿地找牙的！”
    黃似錦正了神色，認(rèn)真道。
    沉默半晌，裴玉低聲道：“嗯，我相信！”
    一時(shí)間，房中安靜下來。
    片刻后，黃似錦抬手替他和裴玉各倒一杯茶水，真誠道：“二哥，你這次能來找我，我真的很感動(dòng)！
    “你既信我，我黃似錦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huì)護(hù)住你的！”
    裴玉再次看向他。
    半晌，他輕聲道：“我自是信你的！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會(huì)提前離開的！”
    “二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會(huì)提前離開？你答應(yīng)我！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能不辭而別！”
    黃似錦站起來，急道。
    裴玉卻是輕輕地?fù)u了搖頭：“我連累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
    “二哥，我不怕！”
    黃似錦再次道。
    裴玉盯著他，緩緩道：“我怕！”
    黃似錦閉了閉眼睛，故作輕松道：“二哥，咱先不說那些了好嗎？還沒到那地步！”
    “嗯！”
    裴玉點(diǎn)點(diǎn)頭，輕聲應(yīng)道。
    “來，二哥，以茶代酒，走一個(gè)！”
    黃似錦舉起茶杯，在裴玉面前揚(yáng)了揚(yáng)。
    裴玉同樣舉杯，和他輕輕碰了一下。
    兩人各自抿了口茶，裴玉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孫新民這些年一直跟著你？”
    “是的，二哥！你放心吧，他跟了我十五年，也叫了你十五年的二公子，斷沒有出賣你我的可能！”
    黃似錦正色道。
    “我沒有不信他，”裴玉低聲道，“我只是沒想到，他依舊能認(rèn)出我！”
    黃似錦松一口氣，笑道：“不說氣質(zhì)，只論容貌，二哥同十年前沒有太大的變化。”
    裴玉有些意外，斜他一眼：“休要胡說！那時(shí)還是少年，如今……”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完。
    但弦外之音，兩人都懂了。
    片刻后，黃似錦一邊觀察著裴玉的神情，一邊小心翼翼地問：“二哥，你跟陸三，還有那人，你們還有聯(lián)系嗎？”
    問完之后，看到裴玉的神色沒有太大的變化，黃似錦悄然松了口氣。
    但當(dāng)看到裴玉的那張臉時(shí)，黃似錦暗罵自己愚蠢。如果透過這張假面皮，還能看到這人的神色變化，他就成透視眼了。
    事實(shí)上，即使沒這張假面皮，裴玉的神色也沒什么變化。
    他看向黃似錦，淡淡道：“年少無知時(shí)的玩笑而已！你我認(rèn)真，旁人卻未必當(dāng)真！”
    黃似錦眸光一黯，他想出聲反駁，但回想這些年發(fā)生的一切，那些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兩人相互對(duì)視，也只是相顧無言。
    片刻后，兩人錯(cuò)開視線，默契地誰都沒有開口。
    黃似錦知道，裴玉的思緒，同他一樣回到了從前。
    “京都四公子”的名聲在洛陽傳開來的那一年，是鳳至七年。
    那一年，長公主金鑫剛滿四歲，皇宮內(nèi)帝后感情和睦，朝堂上文官武將相處融洽，大庸風(fēng)調(diào)雨順，四海升平。
    那年八月十五，既是中秋佳節(jié)，又是皇后二十五歲誕辰。
    金梧不僅大赦天下，而且在宮中舉辦了規(guī)模盛大的宴會(huì)。并邀請文武百官攜家眷入宮赴宴，君民共度佳節(jié)。
    宴會(huì)上，金梧一時(shí)興起，讓在場的世家公子、千金小姐紛紛表演才藝。最后，由他與皇后各選出前五名，予以獎(jiǎng)賞。
    千金小姐們?nèi)绾螤幤娑菲G自不必細(xì)說。
    世家公子中，十五歲的安樂侯長子——潘鳳舉獨(dú)彈一曲《八面埋伏》，聽得眾人熱血沸騰。
    金梧拍案叫好，欽定第一名。
    十三歲的龍虎大將軍長孫——裴玉，以一支張弛有度、美感與力量共存的劍舞，得了個(gè)第二。
    同樣是十三歲，生辰卻比裴玉小了兩個(gè)月的戶部尚書胞弟——陸尚廣，以一副描繪萬里江山的潑墨圖，討了金梧歡心，得了第三名。
    剩下的兩個(gè)名次，眾人只記住了第四名，第五名卻是鮮少被人提起。
    因?yàn)椋昧说谒拿牟胶钪印S似錦才十歲，而得了第五名的京兆府尹之子——杜少澤已經(jīng)十九歲了。
    如此強(qiáng)烈的對(duì)比之下，這兩人具體表演了什么才藝，大家沒記住。至于這倆人，大家也只記住了才十歲的黃似錦。
    那時(shí)正是鮮衣怒馬少年時(shí)的年紀(jì)，像潘鳳舉和裴玉這樣身份尊貴、品貌不凡的貴公子身后，已經(jīng)不乏追隨者。
    中秋宴后，這種情況更甚。
    潘鳳舉、裴玉、陸尚廣和黃似錦，原本在各自圈子里出類拔萃的四人，就這般相識(shí)了。
    四人一見如故，紛紛生出相見恨晚的感慨來。尤其是裴玉和黃似錦，雖然相差三歲，但成了親密無間的好兄弟。
    之后，四人更是時(shí)常結(jié)伴，出入京都各大名流場所。雖未義結(jié)金蘭，卻是比親兄弟還要親近。
    一時(shí)間，“京都四公子”的名聲，在洛陽慢慢地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