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天，楚家父母在外忙完回家，在晚餐的時候，楚實正式把這次論壇事件的始末和父母講了一遍。
    中間楚秋秋可憐巴巴地給楚實使了好幾次眼色，可他好像全然沒有看見，一五一十地把楚秋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告訴了他們。
    這邊楚秋秋又氣又急，對面的楚殷卻從頭到尾表情都很平淡。即便是成績單被掛出來遭到嘲笑，又被被自己的妹妹插刀。
    聽到楚秋秋“在論壇里嘲諷楚殷”這件事，楚父皺起了眉：“秋秋，你怎么會做出這種事？那是你的姐姐。”
    楚秋秋嚇得心都揪起來了。可是她就只是嘲笑了兩句而已啊，帖子又不是她發(fā)的，難道爸爸媽媽會因為這個就罵她嗎？
    楚父下一句就接著道：“你也是楚家的千金，在外代表著我們楚家的門面，現(xiàn)在讓外人看到你們姐妹兩人不和，像什么樣子？！”
    楚殷勾了勾唇——她就知道，他們在乎的是面子，不是人。
    上輩子她被困在陸縝身邊的時候，楚家父母認(rèn)為以陸縝的身份而言，待在他身邊并不是一種折磨，破產(chǎn)后甚至還希望通過她來獲得陸氏的經(jīng)濟(jì)支持。
    所謂血親，不過如此。從始至終心疼她的只有哥哥而已。
    楚夫人附和著自己的丈夫：“秋秋，論壇那種低級的社交場合，本來就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回頭媽媽帶你們姐妹倆多參加一些宴會，多認(rèn)識一些我們這個層面的人。”
    楚實深深地蹙起眉，發(fā)現(xiàn)父母好像都沒有關(guān)注到重點。
    楚秋秋卻把心整個兒放回了肚子里，臉上露出笑容——果然，爸爸媽媽不會真的怪她的！自己處處都比楚殷優(yōu)越，是楚家最讓人驕傲的女兒，他們怎么會因為自己的一句過失就責(zé)怪她呢？
    “我知道了，爸爸，媽媽，下次我不會再這樣了，”楚秋秋低下頭，故意道：“其實我也是看到姐姐的成績單，太過震驚了，才……”
    楚夫人這才想起成績這事，他們楚家的兩個孩子，楚實剛剛在國際上拿獎，楚秋秋也是年級前十的好學(xué)生，楚殷這樣的成績……到底是親生女兒，不能太丟楚家臉面。
    她思忖著說：“小殷，平時課業(yè)上不會的，多去問問秋秋，或者我們給你報一些補習(xí)班，不然你的成績……”
    “——夠了。”
    楚實忽然出聲打斷了楚夫人。
    他本來還在想，飛機(jī)上的那場夢究竟有幾成會變成真的。但現(xiàn)在，看著父母看似合理實則偏心的表現(xiàn)，還有養(yǎng)了十年的妹妹各種自以為是的小心機(jī)，楚實忽然意識到，那一切都是會真實發(fā)生的。
    他抬眼看向楚秋秋，俊逸的眉目難得有些肅然：“解釋了這么多，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件事沒做？道歉。”
    楚秋秋難以置信地看著哥哥——爸爸媽媽都已經(jīng)不怪她了，怎么哥哥還兇她？就為了楚殷這個鄉(xiāng)巴佬？！
    但在楚實嚴(yán)厲的目光下，楚秋秋只好委屈地小聲說：“對不起。”
    楚父看著有些不忍，到底是親近養(yǎng)了十年的女兒，便打圓場道：“好了，這下姐妹倆也該重歸于好了！以后你們一定要相親相愛，相互扶持。”
    楚實看著這一切，只覺得荒謬。
    就這樣放任楚秋秋的兩面派的心機(jī)，粉飾太平地宣稱重歸于好，究竟有沒有人在意被傷害的那個？
    在他們打嘴仗的過程中，楚殷已經(jīng)默默地吃完了飯。她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你們繼續(xù)。”
    既沒有對楚秋秋的道歉做出反應(yīng)，也沒有回應(yīng)楚父楚母的話。
    她走后，楚秋秋立刻轉(zhuǎn)頭對父母告狀：“您看看她，我都道歉了，她連句話都不說……”
    楚實抬起眼，冰冷道：“因為你的道歉不配她回應(yīng)。”
    楚秋秋的臉一白，而楚實看也不看，起身離開。
    ……
    楚殷回到自己的房間后，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開始學(xué)習(xí)。她微微仰著頭，思緒有一點放空。
    宿主，你還是受到影響了嗎？學(xué)習(xí)姬小聲問她。
    是啊。
    她死得不光不彩，無人知曉地開始了新的生命，金手指讓她可以不再畏懼自己的命運，卻到底改變不了這些人。
    5歲時她走丟，被農(nóng)村一家人收養(yǎng)。那家里有個比她大一些的智障兒子，收養(yǎng)她是為了要個童養(yǎng)媳，對她的待遇當(dāng)然也只有殘羹冷飯，和時不時的拳腳教育。
    上輩子楚殷回到楚家的時候，是真的對親生父母抱有幻想的，不過現(xiàn)實讓她失望了。
    但沒關(guān)系，這輩子她會讓自己足夠強(qiáng)大。
    離開這個終會破產(chǎn)的楚家，逃離陸縝的手掌心。
    ——“篤篤。”
    這時，房間門被人敲響。
    楚實站在門外，對著來開門的楚殷低聲問：“生氣了？”
    楚殷笑了笑：“沒有——哥哥，謝謝你。真心的。”
    楚實摸摸她的頭：“我知道成績單是秋秋搞來的，是我以前沒有關(guān)注到她這些小動作，讓你受委屈了。”
    楚殷原本還有些奇怪，這輩子哥哥為什么會不問理由地維護(hù)她，現(xiàn)在才明白原因。她搖搖頭：“你不用感到抱歉的。”
    楚實看著妹妹年輕紅潤的精致臉龐，想起夢里她被陸縝禁錮后蒼白且郁郁的模樣，心里一陣難受。
    說起來，這次論壇的事也和陸縝有關(guān)，那混蛋好像還主動和小殷說話了？
    楚實試探性地問：“你覺得那個陸縝……怎么樣？”
    楚殷心頭一跳：“陸縝？”
    “對，”楚實觀察著楚殷的表情，“那渾——不是，那個人和你說什么了嗎？”
    “說了一些廢話，”楚殷頓了頓，然后也試探著說，“……感覺他有點病。”
    楚實心中大喜，面上肯定：“你感覺得沒錯，陸縝這個人就是挺有病的。”
    楚殷活了兩輩子，終于找到能一起說陸縝壞話的人，心情十分澎湃。
    “學(xué)校里還有那么多女生喜歡他，我覺得她們多半是瞎了。”
    “沒錯，你秋澤學(xué)長就比他帥多了。
    “他性格也很奇怪，看起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所以你一定要離那種傻逼遠(yuǎn)點。”
    “哥哥我會的。”
    ……
    兄妹倆意猶未盡地辱罵了一頓陸縝，各自獲得了心靈上的滿足，快樂地互道了晚安。
    付明萱為了躲風(fēng)頭，請假了一周多才回來上課。
    再過兩周都要期中考試了，她就是再不想來上學(xué)也得來，考試她還得和楚秋秋爭排名呢！
    她回來之后，班里也沒有人提起上回那件尷尬的事。付明萱在班里茍了一上午，找回了往日的感覺。再一回頭，看到楚殷如往常一樣專注學(xué)習(xí)的樣子，心里又是一陣不爽。
    要不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會被陸縝罵，那次她在陸縝心里肯定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了。
    說起來楚殷這人心理也挺強(qiáng)大的，現(xiàn)在全校都知道她成績有多爛，可她每天還這么用功地讀書。
    付明萱這么想著，心理就舒服不少——成績差并不可憐，但特別努力成績還稀巴爛，才是真的好可憐。
    在期中考試前還有個活動，是薈文的老傳統(tǒng)，叫莎士比亞英語周。
    因為是全年級的活動，還會有高年級的學(xué)長參加，女生們都很興奮。英語周的活動內(nèi)容其實就是大家坐在一起，抽人上去朗讀莎士比亞的英文原版節(jié)選。因為薈文是高端私立，又有國際部，才能辦得起來這樣的活動。
    付明萱拿著選讀清單走到宋兆霖他們這桌的時候，剛好看到楚殷在刷英語卷子。
    她有一種奇妙的心理，雖然上次她很丟人，但被公布了成績的楚殷比她更丟人，那她就找到了心理的平衡點。
    “楚同學(xué)，活動你要不要參加呀？我記得你的英語是強(qiáng)項？”
    ——和69分的數(shù)學(xué)比起來，99分的英語當(dāng)然是強(qiáng)項了。
    她說完，邢蘭等人頓時配合地發(fā)出了“噗嗤”的譏笑。
    楚殷剛剛刷完一套高考英語真題，自己估分大概能過145，果然，系統(tǒng)“滴”了一聲，她獲得了一個字的權(quán)限。
    楚殷這才抬頭看了一眼作妖的付明萱，隨口道：“你是傻逼嗎。”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付明萱的臉忽然漲紅了。
    旁邊的宋兆霖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對不起——”
    這不是縝哥罵付明萱的那句話嗎？！救命啊他殷姐是真的剛！！！
    不光他在笑，班里還響起了幾聲壓抑過的“噗嗤”。
    付明萱惡狠狠地回頭瞪了幾眼，再回過頭，楚殷已經(jīng)隨手在清單上打完了勾，然后拿著單詞本優(yōu)哉游哉出去背書去了。
    留在5班教室里的人看著那道背影，忽然有些恍惚。
    怎么回事，明明還是土到爆炸的校服和破口罩，怎么莫名看起來有點颯？？
    ……
    今天天臺沒有人，楚殷趴在臺沿上，背了一頁六級單詞。
    ……付明萱說的莎士比亞英語周她記得。
    上輩子她剛從鄉(xiāng)下被接回來，英語雖然在鎮(zhèn)中學(xué)說得過去，但跟薈文精英教育下培養(yǎng)出來的學(xué)生根本沒法比。
    國際班的人公認(rèn)英語水平最高，所以負(fù)責(zé)抽簽的工作。楚秋秋為了讓她出丑，到最難的那一段英文節(jié)選時，黑箱操作抽中了楚殷。
    當(dāng)時顧秋澤在場，打算幫她念過去。
    但書被陸縝搶走了。
    那一天，陸縝淡聲念完了她的選段，全校女生都記住了楚殷的名字和臉。
    從那之后就開始有人叫她校花，也開始不斷有人找她的麻煩。
    ……一切都拜那個狗男人所賜。
    宿主，你的殺意又旺盛了。
    楚殷冷笑：“我刀呢。”
    刀沒有，但是，人頭已經(jīng)送來了——
    一道清冷的少年音在身后響起：“……你還好嗎。”
    楚殷滿腦袋血淋淋的畫面忽地一收，一瞬間有種東窗事發(fā)的緊張感，猛地回頭——
    少年一身白襯衣，黑發(fā)壓著眉，眼角的淚痣很清晰。
    楚殷趴在臺沿上時胳膊高舉著，這一回頭，校服袖子帶到了臉上的口罩，滑到了鼻尖。
    陸縝看見了一閃而過的挺翹精致，心口驀地一窒。
    楚殷連忙扣好了口罩。
    陸縝回過神，偏過頭吸了口氣，然后才轉(zhuǎn)回來：“上次……我應(yīng)該和你道個歉。”
    楚殷心里想，這又是男主之力的作用？怎么這狗男人總是出現(xiàn)？
    她壓根不想和他產(chǎn)生交流，催著學(xué)習(xí)姬加載出劇本：
    【地點：學(xué)校天臺。人物：陸縝，楚殷。】
    【……初秋的風(fēng)很溫柔，吹拂著天臺上的少年和少女。
    楚殷沒有回應(yīng)陸縝的話。
    陸縝看了她片刻，忽然開口問：“為什么戴口罩？”
    楚殷低了低頭，依然沒有回答。似乎是不想和他交流。
    許久之后，陸縝蹙眉，開口：“你——”】
    短短一段，全是對話，楚殷來回看了幾遍，居然沒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怎么才能結(jié)束對話？？
    陸縝正看著她的側(cè)臉。
    近距離仔細(xì)看，能看到她秀氣的眉毛輕輕蹙著，好像很為難。
    ……和他說句話很為難么。
    陸縝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感覺，他明明可以轉(zhuǎn)身離開，可卻就是沒動。
    明知道對方不愿意回答，他還是開口問：“……為什么戴口罩？”
    因為你啊狗東西！！！
    宿主，是否使用權(quán)限？楚殷遲遲沒有動作，學(xué)習(xí)姬問道。
    她剛問完，楚殷忽然靈光一閃：她沒法結(jié)束對話，但可以讓狗男人來結(jié)束啊！！
    于是她移動著光筆，把陸縝那句“你——”劃掉。
    改成了“滾——”。
    鬼斧神工。她簡直是個天才。
    陸縝注視著她神情細(xì)微的變動。
    他想問，你……
    很討厭我嗎。
    然后他薄唇微張，開口的瞬間，忽然說了個“滾”。
    空氣靜默一秒，陸縝怔住。
    而這一次，眼前的女孩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她受驚似的往后退了退，抱緊自己的書：“對不起！我這就走！”
    說完，轉(zhuǎn)身就跑。
    天臺風(fēng)很大。
    陸縝又沉默了：“…………”
    我不是。我真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