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二節(jié)
夜?jié)u濃,已近酉戌之近,雨勢絲毫未衰,雖然雨滴已細密到了雨霧難分的地步,但若不用雨具的站在外面,一會兒身上便會濕透。箕坐在毗盧院后園一塊大石上,帝象先依舊沒有換上雨具,靜靜的,任雨霧不受阻礙的親吻擁抱于他,右手不住*,把玩著一串佛珠,卻是從前面香堂那里順手拈來的。和山上一樣,毗盧院的每個角落也是遍植修竹,都長得有一兩人高,種的又密,形成了一道道綠色的屏障,雖然帝象先所踞的大石甚高,但四處望去,仍然只能瞧見千竿搖曳,沒法看遠,更值此刻細雨綿綿,一發(fā)的瞧不遠,但聽得蛙聲四起,蟲鳴起落,卻瞧不見都在那里。安靜,如此美麗,但,在這樣若有若無的美麗之下,蛙聲,卻漸漸的消失了。“普遍的刺客,這時只會將蛙聲驚起,但一流的殺手,卻能憑籍殺氣將無知蟲類也都懾住出不了聲,很好,真是很好…”輕聲的笑著,帝象先將手揚起,朗聲道:“有客遠來,辛苦了。”若仔細分辨,周圍蛙聲減弱的程度并不相同,有相當(dāng)?shù)臀⒌模灿兄皇锹月詼p弱的,至少在帝象先正面的方位上,則是沒有任何變化,但,當(dāng)?shù)巯笙日f完之后,卻首先從這個方向傳來了回答。“殺氣懾人,終屬末技,真正的刺客,是應(yīng)該把所有的殺氣都收藏體內(nèi),渾渾咢咢,呆若木雞,才能夠無往不利…”同樣是帶著笑意的話聲中,曾將帝象先的部下們誅戮的白衣人斂著手,從竹林中走出,同時,在他左右的林中也出現(xiàn)悉索的動靜,兩側(cè)各三處,以那白衣人為中心,形成新月形狀,罩向帝象先。臉上全無異色,帝象先左手輕輕撫著刺在石邊地上的橫江,右手兩個指頭將佛珠捏起,悠悠晃動,笑道:“這佛珠上的字,能瞧清么?”見白衣人并不接話,便笑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無聲一嘆,那白衣人道:“回頭是岸…某卻只知道,生便入苦厄,寂滅始解脫…”說著上身不搖不動,已向后退出數(shù)步,揮一揮手,道:“二皇子,你我素不相識,自無仇怨,而且某很敬你是一條好漢,不過…若有來生,勸君末生帝王家…”便道:“報名殺人,送二皇子上路罷。”一語出口,急風(fēng)立振,卻響得駭人,竟有山搖海動之勢,自帝象先右手方向而來,定睛看時,卻見不著樣子,長袖罩袍,將全身盡都裹住,只依稀瞧出是矮胖身形,就空著手,氣勢洶洶的直沖過來,當(dāng)視線與帝象先對上時,他咧一下嘴角,含混不清道:“珷玞士!”“唉…”低嘆一聲,帝象先重重頓足,腳下大石立時崩裂--他早已高高躍起,一個翻身的同時,亦將橫江抄在了手里,瞇眼看向下方的敵人,終于有兇光迸現(xiàn)。“冥頑不靈…那,就送你們解脫去罷!”為了某些目的一直刻意忍讓,甚至在已被刺殺過一次時也是如此,但,唯其如此,當(dāng)這慣于也樂于沙場的猛獸脫出束縛時,便更加可怖!寒光閃過,橫江直直搠下,正釘在那珷玞士的背上,力量之鉅,竟將他生生刺入土中,激得地上原嵌成道路的鵝卵石四下亂飛,不唯修竹斷折,就連周圍有一人來高的碎砌花墻上也被激射的千瘡百孔。(喔,這手感…)看似一擊得手,帝象先心中卻有陰影閃過,只因自槊上傳回的感覺,與早已熟悉的,將人體血肉生生刺穿的那種手感,實在是大相徑庭。若硬要找個比方的話,倒更象是刺上了鐵石之屬。“吼!”未容帝象先想個清楚,變化已生,若爆炸一樣的力量自下方傳來,竟令他的手臂不住顫抖,沒奈何反手抽槊,借著那股力量倒躍起來。一邊已瞧見下面地面正自炸裂開來,土噴如泉,簡直象座小火山一般。一片混亂當(dāng)中,帝象先依舊瞧得清楚,看到那珷玞士正從土中激沖出來,周身衣服都破爛到不成模樣,唯其如此,卻使他本來隱藏在衣服下面的東西暴露出來,竟然完全不見血肉,覆蓋全身的盡是一種半透明的晶體,連臉部也不例外,一眼看上去,就如一塊會走路的水晶石一般。(這群家伙,全是怪物…)珷玞士固然怪異,但見過忪惺馬辌辒車等人之后,這已不足以讓帝象先有什么驚訝,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這珷玞士身外的晶殼居然如此堅硬,竟連自己以橫江發(fā)出的全力一刺也不能擊穿。(不,不光是不能擊穿,就連痕跡也沒有留下…)月光下,由不知晶體凝連而成的外殼就連一點點的擦傷也瞧不出來,只是隱隱折出七彩光芒,真是說不出的好看。心意未定,帝象先忽覺腰間一緊,一驚時,方發(fā)現(xiàn)不自何時已有柔軟若不存在的長袖橫空卷來,正將自己攔腰束住,急急旋身脫出,退走時猶不忘將橫江舞動成盾,果然仍見雙袖窮追不舍,端得是夭矯如龍,盤旋飛舞不定,也瞧不進后面是什么人物,只能聽著一個難辯雌雄的聲音陰陰的道:“宸楚相!”(車馬炮士相,只缺一個卒了,這群家伙是瘋的嗎,以為這是在下棋…)急速后退的同時,帝象先也聽到外面?zhèn)鱽砗艉戎暎鞘潜豢底臃栋仓迷诖说氖刈o兵馬,總數(shù)千余,左近也有二百來人,居然也算忠勇,吶喊著要沖過來“救駕”。(沒用的,不過,倒也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分散一下…)誠如帝象先所料,當(dāng)那為首白衣人輕輕皺眉時,先前曾與帝象先交過手的車馬炮三人便迅速迎出,很快,呼喝聲就變作了叫罵和慘嚎,更有顏色若血的火焰高高燒起…不過,火焰與叫罵也并沒有很快衰竭的跡象。這時候,珷玞士也已回復(fù)過來,向著帝象先著著進逼,他出手極強,速度卻不甚快,按說對帝象先不至有多大威脅,但與那變幻莫測的宸楚相配合起來,威力卻是增加何止倍計,竟將帝象先逼的左支右絀,比當(dāng)初應(yīng)付三人聯(lián)手還要狼狽。此時已能看清那宸楚相樣子,瘦瘦高高的,峨冠博帶,雙袖長竟有四五丈,也不知是怎地才能運使這般自如,最古怪的卻是臉上,竟不見面目,而是一幅工筆仕女圖,那女子畫得極是宛然,低眉垂目,執(zhí)把團扇斜身坐著,也算頗有風(fēng)致,卻又透著絲絲鬼氣。若論宸楚相,其實殺傷力倒不強,只占得一個“粘”字,一個“韌”字,這庭園原不甚大,他袖長四丈有余,揮起來時漫天都是袖影,帝象先怎也走不脫,無論向何方?jīng)_突,總是被他雙袖宛轉(zhuǎn),緊緊粘住,本來這倒也沒什么殺傷力,但當(dāng)還有一個拳力似可轟天的珷玞士時時進逼時,卻就令帝象先要大為緊張。(這兩個家伙,是專門練的合戰(zhàn)之術(shù)…)再度揮動橫江與珷玞士硬拼一記,雖將他逼退,帝象先也是一陣氣血翻騰,拿眼覷對手時更覺心悸:明明重重劈砸在了珷玞士的雙臂上,卻連一點傷痕也沒法留下,卻沒時間心憂,立步未定時,宸楚相的雙袖已如兩尾怪蟒般貼地卷來,徑襲向他下盤。這一招已用過數(shù)次,皆被帝象先以極快步法閃過,但,或許是久戰(zhàn)的緣故,他雖也有所預(yù)判,腳下卻慢了半分,微一趔趄,左腳腳踝已被緊緊裹住,驚覺再以橫江向下猛刺時,已晚了一步,宸楚相早將另一只袖子也卷將上來,舍命一拉,竟將帝象先扯翻在地!------------------------------------------------------------------“今天的月亮真好。”聽著孫無法似乎有些沒道理的“說話”,看著天上那明明還差三天才會圓滿的月亮,天機紫薇淡淡一笑,并未加以置評。他知道,從很多年以來,孫無法,都是固執(zhí)的認定著,殘缺未完的新月比光潤圓渾的滿月更加值得一賞。至于他的理由…“那更真實,殘缺的才真實。”對天象并不感興趣,只一瞥,天機紫薇便又將頭低下來,籠著雙手,慢慢的在林間石道上走著,前方朱墻烏門,正是當(dāng)初帝象先被車、馬、炮三人圍攻的地方,孝陵衛(wèi)。走到朱門前面,天機紫薇舉起一只手,輕輕按在門上,閉著眼,過了一會,方才慢慢把手放下,道:“大圣,我再問最后一次…”話未說完,孫無法已截道:“不必。”暗淡月光下,愈顯著他的雙眼炯炯有神。“一直不強行破解,是因為不想冒險破壞里面的東西,但現(xiàn)在,地宮的鑰匙已經(jīng)出現(xiàn),我更不想讓別人先進入這個地方。”哼一聲,天機紫薇欲言又止,看在眼里,孫無法只是一笑。“先生,我知道你不贊成,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理解。”“我并不是要重什么武者榮譽。若果來到這里的是任何一名朝中大臣甚或是內(nèi)宮高手,我都不會毫不猶豫的去強取豪奪我要的東西,但,當(dāng)只不過是少景那家伙的兒子時,我卻怎也不能去強搶什么。”“那樣的話,他在從帝京那邊,遠遠的對著我嘲笑的。”輕聲一嘆,天機紫薇道:“或者他現(xiàn)在就正在笑,笑我們會眼睜睜看著想要的東西從手邊滑過去。”軒一軒眉,孫無法笑道:“不會。”“或者會費一點力氣,甚至是弄壞一些東西,但要想的東西,始終也會到手。”說著話,他的氣已開始高速凝聚,并擺出了戰(zhàn)斗的姿勢。看著這,天機紫薇快步退開,卻仍有不贊成的皺眉。“確實,南楚段家并非以武力彰名,五百年前的那個時期,也并沒有進入神域的記載,但就算這樣,傳說中帝無兗也有著第九級上段的力量,硬撼不智,畢竟,咱們這一次所準備對付的敵人是…”輕輕擺手,孫無法笑道:“所以,我才一路上一直在說對不起啊。”說話中,他的左手上已有耀眼的紅光閃爍,漸漸凝成人頭大小的一個火團,邊緣處火苗都燒作無色,呼呼有聲,正是馳名天下的“混天七十二變”當(dāng)中的“火魄變”,被他信手一推,直轟向那巨大烏門,卻也奇怪,火球一觸烏門,竟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無聲無息就沒了進去。微微點頭,孫無法略略躬身,聚精會神盯著那火球透進去的地方,一邊低聲道:“而且,先生…如果連五百年前的一道封印也沒信心不傷不損的擊破…那,我又憑什么去斗肯定比這更強、更強得多的月明了!?”輕松吸收火球,居然似是為烏門注入了些什么東西,使這堅硬古老的大門表面起了一陣陣奇妙的波動,在孫無法天機紫薇兩人的注視下,這波動愈來愈烈,更開始有紫藍色的光芒在門上不住流動。瞇著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在門上,天機紫薇低聲道:“是雷術(shù),不過控制的手法非常巧妙,有正一道法中引青雷紫電編制六合縛陣的跡象,但又不完全是…”頓一頓,他道:“電縛只是表象,真正的封印力量藏在后面,還需要更強的沖擊才能引發(fā)。”見孫無法點頭,忙又道:“但,大圣,一定要小心,至少,這道電縛的術(shù)法…還非常新鮮,幾乎沒有損耗過的痕跡。”孫無法神色不動,道:“也就是說,再向前走一步,我就可能會對上幾乎沒有衰退的,五百年前的‘天下最強’,南楚段家初代帝皇,帝無兗的巔峰力量?”聽天機紫薇答一聲“是”,他忽地縱聲笑道:“那便最好!”“只不過是第九級上段力量,先生…如果連五百年前的一道封印也沒信心不傷不損的擊破…那,我又憑什么去斗肯定比這更強、更強得多的月明了!?”大笑聲中,宿鳥驚飛,同時有半透明的凍氣出現(xiàn),將孫無法的兩臂包圍,更快速向前延伸,形成了兩把各長七尺的巨大冰劍,完美的結(jié)合在手臂上。火魄無功,改施冰霜變,當(dāng)這已與孫無法結(jié)合一體的兩把冰劍重重砍上烏門時,電網(wǎng)果然再次出現(xiàn),但這一次,當(dāng)它們和孫無法的力量“直接”接觸時,便不能再將來自外部的攻擊輕松化解,而是被用力刺著,向后繃緊。壓力增加,電網(wǎng)也迅速變強,若有若無的紫藍光芒急速變作濃洌,若小指粗細的電光在整座烏門上四下流動,開始清楚的顯出一張徑長數(shù)丈的大網(wǎng)形狀,網(wǎng)心正被孫無法雙劍交叉,狠狠的壓迫進去足有半人來深,將每根電索也繃得緊張若弦。(嘿,確實和玄武的感覺一樣,六陽紫電神功…但是,沒有了人的“智慧”來驅(qū)使,這就已經(jīng)是極限了!)混天七十二變當(dāng)中包羅萬象,亦有驚雷疾電之變,孫無法更曾經(jīng)和玄武數(shù)度交手,對這被譽為“天下雷系武學(xué)巔峰之作”的武功亦有認識,雖只是短短,已清楚掌握到了在這電網(wǎng)內(nèi)里的力量是如何運行。“咄!”大吼一聲,孫無法驀地發(fā)力,兩手冰劍一齊震碎,重又化作凍氣縈繞不定,可是,這一次,半透明的凍氣當(dāng)中,卻出現(xiàn)了暗藍色的閃閃星光。失去孫無法的貫力,凍氣明顯抵不住電網(wǎng)的威力,立刻被吸附過去,如剛才的火球一樣,滋滋輕響,快速消融。看著這,孫無法只是露出冷冷笑容,直到凍氣幾乎被電網(wǎng)完全吸收之后,他方輕嘯一聲,頭下腳上的徑投向電網(wǎng)中心。當(dāng)孫無法雙拳擊中電網(wǎng)時,那一直也不停流動的電網(wǎng)竟驟然靜止,跟著,更開始有若隱若現(xiàn)的星光自電網(wǎng)內(nèi)部浮現(xiàn)。(飛星變冰霜變火魄變疾電變,一齊給我暴罷!)先前借被破壞的冰霜變將力量注入電網(wǎng)內(nèi)部,此刻孫無法便要縱情收獲。輸力催動,使那些星光快速膨脹開裂,將電網(wǎng)綱目之間的聯(lián)系短時阻礙,同時他已緊緊握住電索,縱然雙手都被灼的滋滋有聲,卻似沒有感覺般的吐氣開聲。“破!”怒叱聲中,電網(wǎng)炸裂,變作無數(shù)紫藍色的碎片四下飛舞,孫無法長長吁出口氣,卻退后數(shù)步,更反手將無赦抽出,面上一毫笑容也無,冷冷盯著烏門。…那門,竟一點損傷也沒有,電網(wǎng)碎不堪言,它卻仍是好好的矗在那里。空中,似有風(fēng)在旋動,將斷碎的電索一一托起,飄浮不定,漸漸的聚在了一處。越聚越多,越來越濃,首先是有由電光結(jié)合而成的的大刀浮現(xiàn)空中,隨后是緊緊握刀的雙手,然后是粗壯的手臂,是結(jié)實的肩頭…到最后,出現(xiàn)在孫無法面前是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漢,黑甲披發(fā),兩道濃眉虬鎖住額頭,神色冷冷的,一臉一身,寫的盡是桀傲。大漢出現(xiàn)的同時,周圍也彌漫出強大的氣勢,霸氣滔天,一時間竟連孫無法的氣勢也被壓下。看著他,天機紫薇的臉色越發(fā)難看,孫無法卻精神更加抖擻,狂笑出聲。“有意思,真有意思,居然真得會有這樣的法術(shù)…那么,五百年前憑著‘枯刀炎風(fēng)’和‘六陽紫電神功’一統(tǒng)天下的強者,居說力量已幾乎要迫近第九級頂峰境界的南楚段家之長,就讓我孫無法來試一試,能否在十招內(nèi)將帝無兗你擊倒罷!”</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