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狐貍
陽澈晨放學走去車站的時候又路過停車場,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老爺爺,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問題大不大?出院了沒?他想去看看老爺爺?shù)牟∏椋謰屨f過,老人家最需要陪伴了,老爺爺一個人走在外面犯病了,估計家里沒什么人,怪可憐的,他多去看看,陪陪老爺爺,應(yīng)該能對病情有幫助,陽澈晨想到了在家鄉(xiāng)的奶奶,不知道奶奶現(xiàn)在睡了沒有,想給她打個電話了。
“姐姐,昨晚送來的那個突然犯病了的老爺爺他是不是住院了?在哪個病房?”陽澈晨抱著一束花來到了護士值班臺,他不知道爺爺是什么病,帶什么過來比較好,還是帶花吧,比較保險。
“哪個老爺爺?昨天晚上沒有老年病人。”護士一臉疑問,昨晚不是她值晚班,她翻了翻昨晚值班紀錄,沒看到病人里有上了年紀。
“怎么能沒有呢?他就是我背過來的,頭發(fā)都花白成這樣了,應(yīng)該挺大年紀的了。”陽澈晨抱著花,回憶著,雖然是在晚上,也沒看清那人的臉,但那人確實是一頭白發(fā)沒錯。
“噢噢……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昨晚確實有個白發(fā)的病人被送了過來,”護士想起了她過來換班的時候聽到同事說昨晚腸胃科來了個病人,長得特別好看,還一頭銀白色的頭發(fā),簡直潮爆了,“不過那個人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很年輕。”護士翻著紀錄,“我看看哈,他住在……住院部七樓七零三。”
“哦,好的,謝謝姐姐。”陽澈晨抱著花走去找住院部,邊走邊想,頭發(fā)花白了怎么就不是個爺爺呢?也許他是少年白發(fā)吧,畢竟自己天生就長著一頭栗色頭發(fā),天生白發(fā)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七零一……七零二……七零三,到了。”陽澈晨輕輕地敲了敲門,爸媽說要有禮貌,“請問有人么?”
“進來。”病房里有人回應(yīng)著,聲音很年輕。
“你好……”陽澈晨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后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就傻傻地在杵了幾秒,他說不出話來的原因除了他們互不相識有些尷尬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終于看到了那人的正臉,那雙犀利又妖媚的丹鳳眼正看向自己,白膚紅唇,下巴尖俏,還一頭銀白的發(fā),直接把陽澈晨給帥懵了酷呆了,簡直就是一只白毛狐貍。
“我記得你。”顧楓半躺在床上看著陽澈晨,他雖然沒見到當時背他的人的正臉,但他知道認得出這把聲音,干凈又青澀,還有那小身板。
“哦,身體好點了么?”黃澈晨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
“嗯,好多了,謝謝。”顧楓琉璃似的眼睛轉(zhuǎn)動著,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樂于助人的積極好少年,雙眼皮眼睛特別大,跟會說話似的,眼神閃爍,藏不住他此刻慌張的心情,左眼角上有顆痣,小鼻子又長又挺,嘴唇也算豐潤,就是有些蒼白,身上寬松的白綠色校服讓他看起來有些削瘦,可臉卻還有些嬰兒肥。
“我就來看看你。”陽澈晨慢慢地走到床邊,把花放到床頭桌子上,他心里一個勁兒嘀咕,該說點什么好呢?說什么好呢?他以為大哥哥是個老爺爺,想了特別多拉家常的聊天話,可現(xiàn)在一個都派不上用場了,“你犯什么病了?”
“胃出血。”顧楓看著少年鼻子上細細的汗珠,心里笑他的緊張。
“哦,要注意身體。”陽澈晨點了點頭,說完之后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一臉不自然地看看地板又看看窗外,就是不看顧楓的臉。
“坐吧,”顧楓看著眼前局促不安的少年,有些想笑,“上幾年級了?”
“高一。”陽澈晨安安分分地坐在了一張木椅子上,看著顧楓身后的窗,他知道說話不看著人的眼睛不禮貌,但是他一看到顧楓的臉就會緊張。
“十六了?”顧楓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桌上百合花的瓣兒,想著對面十幾歲的年紀的少年,真是稚嫩。
“剛滿十六。”陽澈晨又低頭輕輕地剝著指甲。
顧楓沒有說話,病房里的安靜讓尷尬升著溫。
“時間快到了,我得去車站坐車回家,”陽澈晨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之后站了起來。
“等一下。”顧楓聲音帶著命令。
陽澈晨聽了立刻就不敢挪動半步了,他怕這哥哥的眼神,他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戾氣能讓他心都打顫。
顧楓打了個電話給正在買日用品的鄧子,讓他快點回來。
“老大。”鄧子進了病房又是突然地一吼,把陽澈晨嚇得坐回了椅子上,不僅是因為那人聲音大,更是因為一身腱子肉的那人還對著病床上的那個大哥哥喊“老大”,他都碰到什么人了?
“支票單子拿給我。”這話雖然是對鄧子說的,顧楓卻一直看著陽澈晨,那害怕的眼神看到對上了自己的眼后又立刻縮了回去。
鄧子拿出了支票單子,顧楓撕了一張用筆填了起來。
“這小孩兒哪兒來的?”鄧子轉(zhuǎn)身這才注意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陽澈晨,大聲地問了一句。
“我剛從Z市一中來的!”鄧子一轉(zhuǎn)身,陽澈晨看到了他下巴上的疤,驚得不行,就沒太注意聽鄧子問得什么,以為他問的是從哪里來的,也回答得特別大聲,給自己打氣,他可是救了他大哥的人,不要怕,不要怕。
“什么?”鄧子又大聲地說了一句,看著這小孩兒都笑了,他是想問這小孩兒來干什么的,又沒問他剛剛從哪兒來的,還回答得那么大聲干什么,他又不是聾子。
陽澈晨以為鄧子沒聽清楚,又大聲喊著了一句。
“我剛從Z市一中來的!”
“你有病是不是?”鄧子郁悶了,這孩子是不是有些傻。
“我沒病!”陽澈晨一時間腦抽沒聽出鄧子話中罵人的意思,只是以為他問自己有沒有病,“他病了!”他看著鄧子,對著病床上正在看熱鬧的顧楓抬了抬下巴。
這小孩兒是真傻,鄧子還沒來得及說他,一個年輕的護士就推著車聽到了門口。
“你們有病吶?不知道病房不許大聲喧嘩啊?你們這樣吵著病人休息了知道么?”
“知道了,”陽澈晨立刻站了起來,看著護士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對不起。”
護士看著陽澈晨像個乖學生,就不說什么了,白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鄧子就推著車給病人換針水去了。
“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鄧子故意壓低了聲音。
“你怎么知道?我數(shù)學沒及格過,老師也這么說過我。”陽澈晨一臉疑問,撓了撓后腦勺,難道腦子笨能看出來?
鄧子笑了出來,露出大白牙,這小孩兒太逗了,傻不拉嘰的。
“就是他把我送到醫(yī)院的。”顧楓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好啊!原來就是你把我老大搞醫(yī)院來的!”腦抽是會傳染的,鄧子以為顧楓說這話的意思是說就是這個小孩兒把他弄得胃出血的,到底是出來混的,跟一般人思維不一樣。
“嗯,是我沒錯。”陽澈晨一下子沒明白過來,皺著眉毛眼睛眨巴眨巴的,自己助人為樂怎么就換來鄧子這橫眉豎眼的?
“還那么有底氣!”鄧子一來氣就捏住了陽澈晨的瘦弱的肩膀。
“做事要敢于承認。”陽澈晨疼得呲著牙,可他沒覺得自己有哪兒是做錯了的。
“鄧子住手,”顧楓對著眼前這兩個人,陰著一張臉,“他是見我胃出血把我背到醫(yī)院的人”。
鄧子聽明白之后立刻松開了手,拍著陽澈晨的校服,笑容可掬。
“誤會誤會。”
“小孩兒過來。”顧楓對著陽澈晨招了招手。
陽澈晨乖乖地走了過去,看著顧楓的眼神還是有些怯。
“收下。”顧楓把支票放到了桌上。
“不用了,樂于助人是應(yīng)該的。”陽澈晨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要走。
顧楓拉住了陽澈晨的書包,拉開拉鏈,把支票塞了進去。
“我說了我不要!”陽澈晨急了,連忙把書包里的支票當回了桌上,在他心里,幫了忙給他報酬簡直就是對他樂于助人性格的侮辱。
“拿回去!”顧楓瞪了陽澈晨一眼,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違反過自己的命令,他還是小孩子,不諳世事罷了。
陽澈晨心里害怕,但是挺起自己的胸膛,直視了顧楓,陽澈晨這副堅定的樣子讓顧楓看得半瞇了眼睛。
“謝謝你,我不收!”陽澈晨突然轉(zhuǎn)身就跑,邊跑邊喊,喊完人都已經(jīng)出了房門了。
“嘿,碰上了個小傻子。”鄧子看著門外,有些哭笑不得,就沒見過送錢給他還撒丫子逃命的人。
顧楓看了看門口,再盯著桌面上的支票,沒說話,手伸向百合花,被壓斷的花瓣滲出了些許汁液,在手指上殘留了半點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