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追查
“好,真是好得很,他們真以為朕老了,提不動刀,不敢殺人了么!”
咆哮聲中,李隆基憤怒地將手中匯總的賬冊砸在了地上,楊國忠則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底下一聲不吭,李亨同樣低頭肅立,等著自家這位阿耶發(fā)完脾氣再說。
當(dāng)日楊國忠在戶部案牘庫放了把火,假裝所有賬冊皆被付之一炬后,便領(lǐng)著查賬的人手住進沈園,花了七八天功夫才將所有的賬冊核查清楚。
哪怕王鉷花了不少心思做平賬目,可是還是被楊國忠尋到了里面的貓膩,當(dāng)賬目查清楚后,楊國忠也沒有急著上奏,而是先暗中查了查長安城附近各縣的府庫情況,結(jié)果十有八九都是弄虛作假。
雖說沒有徹查關(guān)中各地,可是楊國忠根據(jù)手頭上查到的情況看,朝廷如今的財政收入已經(jīng)是危如累卵,王鉷的加征和攤派就是飲鴆止渴,不過是表面上看起來沒問題,實際上大唐已經(jīng)入不敷出了。
于是李隆基看到了開元盛世和天寶風(fēng)流背后的千瘡百孔,長安京畿附近各縣的府庫形同虛設(shè),絹布還算湊合,可是存糧卻多是發(fā)霉的陳糧,要么就干脆是虛報的數(shù)目。天子腳下尚且如此,更遑論關(guān)中和整個天下了。
當(dāng)然更讓李隆基惱怒的是,龍武軍抄了王鉷府邸后,搜出的財貨便不下兩百萬貫,這還沒算上那些田產(chǎn)地契,而和王鉷一起欺上瞞下的朝中官員和地方官員豪強,他們分走的好處起碼在兩千萬貫以上,至于趁機兼并的土地更是沒法計算。
“給朕查,查到底,拿了朕的,都得給朕吐出來。”
李隆基怒吼著,他想打石堡城,王忠嗣擔(dān)心國力支撐不起,把這群王八蛋都給抄了家,便足夠王忠嗣打吐蕃了。
李亨本想勸諫下,可最后還是硬生生忍住了,當(dāng)初要顧全大局的是這位阿耶,可如今看到那些官員豪強不聲不響就刮走了兩千多萬貫,這位阿耶就全然不顧什么朝野動蕩不動蕩了,果然就像沈郎說的,這世上就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不行,那就是錢花得還不夠。
楊國忠自然也不會駁了正在氣頭上的李隆基,對他來說奉旨徹查到底乃是樹立權(quán)威的大好良機,李林甫如今縮在相府里沒什么作為,只是一意籌措糧草絹帛輸往隴右,其他事全然不管不問。
……
“圣人要徹查那些官員倒也無可厚非。”
沈園內(nèi),看著出了大明宮后便來尋自己商量的楊國忠,沈光倒是能理解,李隆基向來自負(fù)圣明,王鉷干的那些事,他自以為了解裝了糊涂,可結(jié)果卻是他被王鉷瞞得夠嗆,而關(guān)鍵是這三年里王鉷盤剝百姓撈取的錢財大頭都叫別人拿了去,如何叫他惱羞成怒。
沈光身邊,張巡高適幾人也在,張巡皺眉不語,他在清河縣時就曾上書朝廷,詢問王鉷口中的加征之事,但都沒有下文,想起來他能在清河縣太太平平干滿三年,其實也多虧他那位擔(dān)任監(jiān)察御史的兄長。
“沈郎的意思,也是讓我徹查朝中官員。”
楊國忠興奮了起來,追查王鉷黨羽,這可足以讓他震懾朝中官員,樹立威嚴(yán)。
“查肯定是要查,但是楊兄,圣人讓你追查,多半還是為了追贓,接下來朝廷有兩場大仗要打,小勃律那兒倒還沒什么,可是石堡城乃是吐蕃命脈所系,一旦開打搞不好就是國戰(zhàn),到時候那軍費可不是筆小數(shù)目……”
沈光開口說道,他身邊就是性情剛直的張巡都沒有開口反駁,當(dāng)了三年地方官,他能在清河縣壓制豪強,說穿了也是分化瓦解,拉攏某些人,打擊某些人。
這朝中也不例外,眼下朝廷需要的是穩(wěn)定,圣人口中的追查便得把握好分寸。
楊國忠也不是愚蠢之輩,他很快就明白過來,“沈郎的意思是,只要交錢補上虧空便既往不咎。”
“差不多吧,不過楊兄也得抓幾個民憤大的明正典刑,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順便震懾朝堂,天寶以來朝中的官員過得實在太安逸了。”
張巡對沈光的話不能更贊同,他三年前不愿意留在長安城,一來是他性格容易得罪人,二來也是看不慣朝中風(fēng)氣。
“如此,我便明白了。”
楊國忠點點頭,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盤算,圣人要的是錢,是軍費,石堡城打起來,最少也需要六百萬貫做軍費,要是戰(zhàn)事遷延時日,又或是吐蕃那邊傾國之力而戰(zhàn),這軍費翻個番也是等閑事。
王忠嗣的打仗風(fēng)格,楊國忠也是有所耳聞的,這位羽林大將軍并不貪財,但是對于手下將士向來是以重賞激勵其死戰(zhàn)的,石堡城易守難攻,想讓將士們拿命去填,就得舍得賞賜,楊國忠是懂這個道理的。
“楊兄,至于對付地方上那些豪強,你不妨問問張兄,可有什么好法子。”
沈光也將張巡引薦給了楊國忠,歷史上張巡就是在清河縣任官滿期后回長安不愿攀附楊國忠,才又被外放去真源縣繼續(xù)當(dāng)縣令。
不過眼下么,楊國忠在王鉷之事上風(fēng)評大變,如今那鐵骨錚錚楊御史的名聲在朝中也響亮得很,張巡也不是那種不知變通之輩,在他看來楊國忠能受沈光影響成為忠臣良相自然是大好事。
楊國忠看向張巡,臉上沒什么表情,他最近在家苦練面癱臉,這樣他的心思就不會被人猜到。
對于沈光看人的眼光,楊國忠是極其佩服的,于是他朝張巡道,“還請張老弟指點。”
“楊御史客氣了,指點不敢當(dāng),以某之見,楊御史若要地方上補齊虧空,只需暗示那些地方官員若是想要保住官位利祿,那便對本地豪強下手,讓他們互相斗起來,這樣楊御史便有機會在其中計算利害得失……”
張巡的主意并不稀奇,可是楊國忠先前就沒想到過讓地方上官員和豪強狗咬狗,既然他們當(dāng)初能互相勾結(jié)盤剝百姓牟利,如今倒要看看他們還能不能同舟共濟,共渡難關(guān)。
“張老弟這主意好,某倒是差了忘了這茬。”
楊國忠笑了起來,他發(fā)現(xiàn)面前這黑面張巡也是個人才吶,只可惜此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隨沈郎去安西,不然他倒是想留下此人做個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