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卷 秦淮唱晚 第二章 金屋藏霜
四名衣繡邊,看來有點身份的西寧派弟子,簇擁著一位婀娜娉婷,秀發(fā)扎了一條長辮子,動人之極的絕色美女,步進大堂里,沿著靠墻的信道,朝他們所在的看臺走過來。
韓柏至此才明白為何葉素冬會贊“金屋藏霜”這形容是既妙且絕。
莊青霜和虛夜月是絕對不同的美女。
若說虛夜月是黑夜里照人的明月,那莊青霜就是深山絕峰上孤傲的霜雪,使人難以親近。
她并非特意作態(tài),而是她那種美麗是像霜雪般既使人目眩,亦令人只敢俯首遠眺、偷偷欣賞。
她的皮膚晶瑩雪白,氣度超凡脫俗,雖在眾男簇擁中,可是她卻透出一種傲然不群,偏又醉人之極,遺世獨立的風。這不單因她冷若冰霜的神情,更因她那能令任何人都感到她應該驕傲的體態(tài)。
和虛夜月相比,她有著絕不遜色、另具一格的味兒。
想到這里,韓柏差點想打自己兩拳。
為何自今晚與虛夜月別后,總不時想起她呢?
自已堂堂魔種傳人,男子漢大丈夫,怎可被這無情的美女占據(jù)和控制了心神?
此時莊青霜來到右側(cè)登臺的石階前,眾弟子一起止步.只剩下莊青霜獨自盈盈登上看臺。
小燕王迎了過去,頗有龍行虎步之姿。
莊青霜見到小燕王朱高熾,秀目異一閃.微微一福,垂下螺首。
韓柏胸口如受雷擊,暗叫完了,看來自已遲來一步,這冷若冰雪的美女一縷情絲已系到這小燕王身上.自己再沒有希望了。
小燕王到了莊青霜旁。低聲說了幾句話后,聯(lián)袂到了看臺左方最靠墻的兩張椅子坐下。她連眼都亦沒有往韓柏,教后者更不是滋味。
奇的是莊節(jié)和葉素冬兩人亦像視若無睹,沒有為他這貴賓引見。
韓柏今晚已是繼虛夜月后,第二次受到挫折,又見兩人喁喁細語。神態(tài)親密,一時意興索然,同左旁的葉素冬低聲道:“禁衛(wèi)長,看來今晚都不用小使在此丟人礙眼,我還是早些回家好好睡一覺吧!”葉素冬神秘一笑,朝莊節(jié)道:“師兄:專使大人想走了。”
莊節(jié)早聽得他們對答,含笑站了起來道:“樸大人遠來是客,若莊某這樣未盡地主之誼便讓你走了.實在于禮不合,來:到后軒喝杯熱茶,大家好好聊一會。”
沙天放顯然對這拍他馬屁的韓柏印橡甚佳,笑道:“師弟陪大人去吧!這里有老夫點撥便成了。”再向韓柏道:“大人不必急著要走,老夫還未和大人切磋交流呢。”
韓柏一聽乖乖不得了。更要溜之大吉,以最誠懇的語調(diào)道:“各位盛情小使心領了,橫豎我在京師最少還要留上幾個月,甚或一兩年,那怕沒有機會,只是小使心掛賤內(nèi)們擔心我不知到了那里去……”
葉素冬截入道:“大人放心,未將早派了人去通知貴侍衛(wèi)長和尊夫人,說大人已到了我們這里來。”
韓柏為之語塞,暗暗叫苦。
今次真是偷莊青霜不著還會蝕了把米。
這時臺下走了十六名弟子出來,分開八對比練,一時鏗鏗鏘鏘。熱鬧非常。
莊節(jié)故示熱情地伸手挽著韓柏臂膀,往小燕王和莊青霜道:“小燕王請移尊駕。到內(nèi)軒坐一會兒,青霜你也來吧!”挽著韓柏和葉素冬繞往屏風后。由后門穿過長廊,走往寬廣的內(nèi)軒去。
三人在軒心的大圓臺坐上時.那小燕王和莊青霜亦隨后來到,經(jīng)過禮貌的介紹后,都圍桌而坐。自有弟子奉上香茗。
那小燕王心神全放在莊青霜身上,只淡淡和韓柏打個招呼,便含笑凝望著莊青霜,像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的樣子。旁若無人。
莊青霜對韓柏襝衽施禮后,冷冷看了他一眼,才一臉不情愿地坐了下來。顯是勉強非常。
韓柏出身寒微,本最受不得這種氣,不過他為人脫。心中苦笑,下了追豬追狗也不追她的決心后,向葉素冬笑道:“禁衛(wèi)長不要怪小使心野,忽然我又想到要往秦淮河逛逛.看看會否碰到熟人?”
莊青霜從沒聽過有青年男子敢在她面前公然說要去逛青樓歌舫的,微感意外,往他望來。
韓柏故意不看她,連起無想十式中的止念,整個人頓時神態(tài)一改,變得道貌岸然,有若世外高僧。
莊節(jié)、葉素冬和小燕王均為當世高手,同時生出感應,三對銳目集中在他身上。
韓柏靈機一觸,借想起了秦夢瑤的離去,心中一酸.眼神變得幽郁深邃,掃了眼現(xiàn)出驚異之色的莊青霜,一拍額頭道:“對不起:我一時忘了禁衛(wèi)長還有公事,都是自己一個人去尋幽探勝好了。”
葉素冬閱人千萬,還是首次見到有人能在一霎的瞬息光景里眼神氣態(tài)可以如此轉(zhuǎn)變,像首次認識他般定眼瞧著他道:“專使莫要客氣,皇上曾囑未將好好招待大人,不過就算皇上沒有吩咐,專使乃我大明的貴賓,未將怎能不一盡地主之誼,喝過這杯茶后,未將和大人立即起程,讓大人好好欣賞秦淮動人的夜景。”
莊節(jié)呵呵笑道:“大人名士風流,聽得連我都心動了.可否讓我隨你們?nèi)コ贸脽狒[?”韓柏和葉素冬禁不住臉臉相覷,都覺多了他有點尷尬和不方便,難以放情盡興。
莊節(jié)看到兩人表情,啞然失笑道:“放心吧:莊某并非第一次到那種地方去呢!”接著向莊青霜道:“青霜你也要隨爹來,若看不到你在身旁,爹會擔心死了。”
韓柏和葉素冬對望了一眼,同時明白了莊節(jié)并非想逛窯子,只是要給暗中窺伺可能是薛明玉的那個人,制造一個出手的機會。
莊青霜只是魚餌。
至此韓柏才體會到這當上了西寧派之主的人那種輕描淡寫式漫不經(jīng)意的深邃機心和厲害手段。
莊青霜愕然道:“爹!”垂下頭去.輕輕懇求道:“爹:你們?nèi)グ桑∏嗨?br/>
小燕王拍胸道:“高熾今晚來此,就是要充當莊姑娘的小兵衛(wèi),莊掌門放心陪專使大人去吧!”韓柏把手中茶一飲而盡,立了起來,變得威猛無,豪氣蓋天般道:“既是如此,莊掌門和禁衛(wèi)長都不用費時間陪我了,本人這就打道到左家老巷去看鋪子.嘿:明天我不用上早朝吧?”
葉素冬笑道:“早朝不用上,但皇上要在早朝后見大人呢?”
韓柏想起要見朱元璋便頭痛,頹然坐下,拿起空茶杯道:“我想喝三杯酒后才告辭起程。”
連受兩次打擊,他忽感意冷心灰,連專使都不想扮了.露出真性情來。
莊青霜首次用心打量起他來,但神情仍是冰冷落漠。
韓柏這時連她是否對自已生出興趣,亦毫不在乎了。
莊節(jié)拍手招來弟子,教他們?nèi)〕稣洳孛谰疲畾舛扔喝莸溃骸按蠹叶寂銓J购赛c酒吧:醉眼看秦淮,不更是美事嗎?”
小燕王微感錯愕,想不到莊節(jié)會不賣他的賬,他和乃父燕王來京不到十天,大前天在清涼寺巧遇莊青霜,驚為天人,使手下探到底細后,便不顧一切來追求她,以他的尊貴地位,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想到莊節(jié)竟如此輕慢待他。
不過他盡管心中不滿,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不要說莊節(jié)乃心中玉人的父親大人,只以他是西寧派之主的超然身份,便不敢使性開罪。
韓柏心中一動,直覺到莊節(jié)其實是要借他迫小燕王知難而退。接著心中一凜.暗忖難道是莊節(jié)由葉素冬處得來消息,看淡燕王的行情,所以不想他接近自己的掌上明珠?
不由大起同情之心,同小燕王微笑道:“來……嘿:來什么燭夜游,人生樂事。我們今晚不醉無歸。”
莊青霜冷然橫了他一,淡淡道:“青霜今晚沒喝酒的心情。”
葉素冬知這師侄女孤芳自賞。對青年男子話都不愿多說半句,更不會當著父親莊節(jié)之前如此擔白客人,眼中閃過奇怪的神色。什么事令她失去了一向的矜持清冷。
韓柏早對她死了心,兼又對小燕王生出同情心,轉(zhuǎn)向莊節(jié)道:“莊宗王我們的夜游節(jié)目,還是另擇吉日進行吧!”這時美酒送到,弟子恭敬地為各人換過新杯子,注上美酒,才退出軒亭。
莊節(jié)從容笑道:“這酒當然比不上專使夫人的“清溪流泉”但乃屬可入口的佳釀。我們飲杯!”韓柏暗忖京城里的事,恐怕沒有多少件能過這看來隨和易與的人,忙舉杯互祝。葉素冬和小燕王亦舉杯祝酒。
只有莊青霜冷眼旁觀,沒有附和舉盞。
莊節(jié)眼中閃過不悅之色.他自由葉素冬處得知朱元璋懷疑燕王棣有誤反之心后,立即警告女兒不得與小燕王來往,那知莊青霜反對小燕王更加親近了。所以他才有異常之舉,想迫小燕王知難而退。此時微微一笑,對莊青霜道:“霜兒今晚為何神不守合,專使大人和你葉師叔一聽我邀你同道,便猜到是要制造陷阱,引薛明玉出來,好為世人除害。你不是最恨這種采花淫賊的嗎?”
小燕王大感尷尬,莊節(jié)這些話其實是指桑罵槐,暗示自已符合不到他的心意。及不上這專使和葉素冬。
莊青霜呆了一呆。
事實:她確是神不守舍,卻不是為了小燕王。
她對小燕王雖略有好感,但今晚表現(xiàn)出來的親熱態(tài)度,主要是不滿乃父如此看風頭火勢做人。當然想到假若燕王棣真的造反.沾上點邊的人亦要株連九族:只是芳心仍是忿恕不平,才有今晚的反常表現(xiàn)。
她是故意對韓柏視若無睹的。
那知這人千變?nèi)f化,每種神態(tài),每句說話,都有著難以言喻的魅力。使她方寸大亂,才會有此疏忽,否則以她的冰雪聰明。怎會不明白父親的意思。
至此不由對小燕王好感略減,暗忖這人心神全被自己迷倒.實遠及不上這專使的超然脫,不當自已是一回事的氣度。
心中涌起刺激新鮮的感覺,首次露出笑容,向小燕王道:“噢~!青霜差點忘了身負的任務,小皇爺武功高強,京城誰人不知,若有小皇爺隨在身旁,明玉定不敢出來了。”接著再向莊節(jié)和葉素冬道:“爹和菜師叔亦不可和我同行,讓那淫賊看見,否則他怎敢下手?”莊節(jié)等臉臉相覷,都不明白她為何忽然變得如此主動合作。
韓柏冷下來的心立時死灰復燃,喑忖小燕王對他如此倨傲無禮,自己亦無謂同情他,找到了這個借口后,一拍胸膛道:“嘿:只有小使武功低微,最適合陪青霜小姐到外面繞個大圈,看看會否遇上那淫賊?”
小燕王皺眉道:“莊宗主,青霜小姐千金之體,宗主怎可讓她涉險。語氣里已隱帶命令的口氣,顯是沉不住氣。回復了頤指氣使的作風。棄莊兩人同感不悅。葉素冬淡然道:“小王爺放心,我西寧派若讓青霜侄女有損分毫,敝派亦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擺明不讓小燕王參與行動。
莊節(jié)呵呵一笑,向韓柏這假專使道:“專使太謙了,你昨晚和貴守衛(wèi)長夜離莫愁湖,早表現(xiàn)了一手,教素冬他亦大吃一驚呢。”
韓柏愕然向葉素冬失聲道:“什么?原來昨晚跟蹤了我們一晚的人竟是禁衛(wèi)長派來的。”
葉素冬若無其事道:“皇上既把專使的安全交到未將手上,未將自然要克盡全力了。”韓柏苦笑道:“我怎說得過你呢!”兩人對望一眼,同時捧腹笑了起來。
小燕王感到自己成了局外人,不禁對韓柏心生恨意,憤然起立.寒聲道:“看來今晚本王幫不上多少忙,告辭了!”猶豫片晌后,轉(zhuǎn)向莊青霜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小姐小心了!”這才舉步走了,莊節(jié)和葉素冬不敢有失禮儀,忙起身把他送往門外。
剩下韓柏和莊青霜兩人默默對坐著。
韓柏見這小皇爺露出真臉目時,脾氣和架子都這么大,對他僅有的一點同情亦消失無蹤,暗想莊青霜若嫁了這種皇室人物,那有絲毫樂趣。嘿!若嫁給我,定快樂多了。
莊青霜的美目向他飄來,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淡淡道:“我們可以趁機溜了嗎?專使大人!”莊節(jié)等三人早消失門外,看來是要送客至外大門。韓柏聞得莊青霜如此說,失聲道:“溜?”
莊青霜離椅飄起。一瞬眼間閃出廳外,嬌喚道:“沒膽便算了,讓我自己一個人去把淫賊引出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