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理性的瘋狂
江寓覺得自己的內(nèi)心在蠢蠢欲動,就算季川如此咄咄逼人,她卻并不完全厭惡。
完了完了。
她是不是也瘋了。
“不打了,費錢。”江寓松了松安全帶,調(diào)整了下坐姿。
季川伸手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個男士皮夾,隨意又準(zhǔn)確無誤地扔在了江寓的大腿上。
“事實證明,我也可以做你的金主。”
他重點突出了“金主”兩個字,江寓已經(jīng)不再為季川的尖酸感到心痛,她反而笑著打開皮夾,開始清點里面的現(xiàn)金和銀行卡。
“你來得有點晚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股淡淡的苦澀從兩人之間蔓延開來,漸漸充斥了整輛車。外環(huán)的大型貨車一輛接著一輛地過,刺鼻的尾氣從窗子里透進來,但依舊沒有改過那股苦澀。
江寓把車窗關(guān)上,還能聽見大型貨車沉重的車輪子碾過水泥路面的聲音,那聲音充滿城市的冷硬殘酷,又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艱澀。
“我也很后悔。”只是他只能后悔,當(dāng)時的他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自己還是一只被護在母雞身后的小雞。
這樣的她,怎么站在他的身邊呢?
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他收住眼眶中未滴落的淚,不顧喉嚨里被堵住的鈍痛,說:“接。”
江寓看著手機屏幕,暗自送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林鶴謙,他的存在對于季川的沖擊太大了。
“參云?”江寓說。
“江寓,你從四川回來了?”杜參云說。
“…你怎么知道?”江寓問。
季川快速朝她瞥了一眼。
“是叔叔告訴我的,因為我之前打你電話都是空號。”杜參云說。
“哦,這樣啊,找我有什么事嗎?”江寓問。
她突然有點忐忑,她差點忘了自己背著季川偷偷換手機號的事。
這事兒他還沒找她算賬呢。
“…江寓,我要訂婚了,和余璐。”杜參云的語氣并沒有因訂婚而多高興。
“余璐是一個非常好的姑娘,她一定令你們家非常滿意。真的恭喜你了。”江寓平和地說,但她確實為杜參云感到高興。
杜參云似是松了口氣,“江寓,希望你能快點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謝謝你這個準(zhǔn)新郎的祝福,那我也祝你和余小姐百年好合,幸福美滿。”
她最認(rèn)真美好的一段感情,以這樣彼此祝福的結(jié)局收尾。
這并不是件壞事,總比以后為家長里短所累,在親情愛情之間舉棋不定要好得多。
只是,他已經(jīng)解脫,而她,卻在另一個漩渦里,越陷越深。
“他要結(jié)婚了?”季川問。
“嗯,和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女孩。”江寓說。
“當(dāng)初為什么分手?”季川問。
江寓擺弄著手機,“他媽媽不喜歡我,而且…他希望我能辭職,做個全職太太。”
季川沉默了一會兒,“那我真是比他自私多了。”
“你倒還有一點自知之明。”江寓冷哼了一聲。
“那你為什么不和我分手呢?”季川問。
江寓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轉(zhuǎn)過頭盯著季川完美的側(cè)臉線條,“你應(yīng)該問問你自己會不會放我走。”
“不會。”他給了一個堅決的答案。
江寓狠狠瞪了他一眼,快速把頭轉(zhuǎn)回去,“無恥。”
“反正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卑鄙了,多個無恥也無所謂。”季川淡淡地回答。
江寓覺得他的眉眼開始出現(xiàn)一絲邪氣,不似從前那般眉目如畫。
她跟他好像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聊了。
“為什么要換手機號?”他的語氣又變得陰沉起來。
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在三秒鐘內(nèi)思考了自己撒謊還是承認(rèn)的兩種結(jié)果,最后還是決定逃避,“你不還是拿到新手機號了嗎?”
“答非所問。”季川說。
“你確定要聽答案?你那么喜歡自虐嗎?”江寓覺得自己的武力值也在逐漸升高。
“我沒有那么喜歡自虐,我只是更加喜歡你這張嘴,無論你說出多么殘酷的話語也是動聽的,像荊棘鳥的叫聲一樣。不過,荊棘鳥的聲音在身體刺入荊棘的時候,才最為動聽。”
“你換手機號,就是不想再被我找到,哪怕只是暫時的。或許我領(lǐng)悟了你的意思,在你離開的這段日子里,我已經(jīng)給了你充分的自由。我克制自己,把手機鎖在保險柜里,我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已經(jīng)按出了那串我已經(jīng)可以倒背如流的數(shù)字。”
“我用最理性的數(shù)學(xué),把這串?dāng)?shù)字拆開組合,讓他成為有限的可能。他或許是一個摩斯密碼,或許是先哲們留下來的預(yù)言,又或許是外星人的接頭暗號。”
“阿基米德、畢達哥拉斯、高斯、萊布尼茨、希爾伯特、哥德巴赫、開普勒、克萊因、帕斯卡、拉格朗日、泰勒、費馬、柯西、伯努利、阿貝爾…見證了我所有演算的過程,除了你,除了你不在我身邊,所有我愛的人都已經(jīng)悉數(shù)到場。”
“當(dāng)所有的數(shù)字都排列在紙上,當(dāng)我頭腦中的公式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我的瘋狂,我開始在紙上亂畫亂寫,那些數(shù)字自己仿佛有了生命,它們開始自己到處舞動,等到我緩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一位數(shù)學(xué)家我無端把它漏掉了,我感到愧疚異常。但當(dāng)我探究原因,才發(fā)現(xiàn)我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他,雖然那只是后人給他加上的無稽風(fēng)月事,可我卻被這個糟糕的故事打動了。”
“那個白發(fā)蒼蒼,成就了心形曲線的老頭。”
“至少故事里的他得到過公主的愛慕,盡管事實是他根本沒什么凄美的愛情,他只是因為天氣寒冷加上過度操勞患上肺炎而死。”
“江寓,你愿不愿也替我編撰一個故事呢?”
…
回到熟悉的地方,回憶就像是潮水,而愛情就是被打翻的小船。
他們自然是沒有去夷路路四百六十號,而是回到這間偏僻的小別墅。
為了江湖的安全,她沒有選擇。
至少她只是失去了自由,外加忍受季川的反復(fù)無常罷了。
她不斷告訴自己,這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
…
季川在幫她搬行李箱,這個時候他并不顯得十分瘦弱,更多是精壯。
當(dāng)她到房里,把背包放在桌上的那一刻,季川就從后面壓了過來,像是一堵墻。他輕輕咬住她的耳朵,在他的耳邊呢喃,極盡纏綿:“告訴我,你和林鶴謙在那里都做了些什么?”
“無可奉告。”他越是逼得越緊,她的反骨就越是堅硬。
他懲罰地用力一咬,一只手從背后劃下,伸進她的緊身牛仔褲:“我再問你一遍,你和林鶴謙都做了些什么?連回來都是同一架飛機,你們是不是一路上都相伴左右呢?如果我沒有在機場,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會告訴我,你在旅行的期間碰到了老情人。”
“哦,不,你何止是不會告訴我關(guān)于他的事,你根本就是想要一輩子逃開我,逃離我的身邊。你報警抓我,換掉手機號,并企圖讓我蹲監(jiān)獄來還你清凈,毀掉我來還你自由。你可真是一個殘忍的女人,一個無情的女表子。我告訴你,你就不應(yīng)大發(fā)善心送我那本漫畫書,你今天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在咎由自取。你為什么要在無邊的黑暗中給我一點光明呢,既然你已經(jīng)給了,為什么不一直為我亮著呢?而是要殘忍地奪取,讓我明知道陽光的美好卻還要陷入黑暗。”
他把她從背后抱起重重扔在床上,欺身壓上不讓她轉(zhuǎn)過身來,這樣他就不會看到她心痛的眼神,他的負疚感會一點點降低,然后放縱這些天狠狠壓抑的欲望。
“你為什么要讓我生出那些瘋狂的念頭?為什么要讓我這個上帝的殘次品產(chǎn)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人類的愛情愚蠢到了頭,而我卻為著這愚蠢而變得更加愚蠢。”
他脫下她的衣服,把自己埋入她的身體里,使勁嗅她香氣撲鼻的發(fā),就像是曾經(jīng)那些沉醉于虛幻的歡愉,最后變得瘦骨嶙峋的癮君子。
她光滑的皮膚沐浴在金色的陽光里,像一塊溫潤的羊脂玉。
傳說古時有含著一塊寶玉在嘴里,尸體就能經(jīng)千年而不腐的說法,而現(xiàn)在的季川,就是渴望永生的將死之人。
他的眼睛泛著細密而繁多的血絲,遠遠看上去就像是整個眼球都在充血,他憤怒的時候,連眼角都會變成癲狂的紅色。
不知疲倦,他是在大海上沖擊的舵手。征服,只有征服,才能填補他心中一點點的空缺。
而剩下的一大片空缺,是一個巨大的裂痕,是一道壯觀的豁口。
他突然覺得自己非常可悲,什么才可以填補那空缺呢?
是愛嗎?
可是他沒有愛。
他只有去乞求江寓的愛,可是她也不愿意給他。
如果那道裂痕、那個豁口越來越大,就會把他整個身體都吞噬掉。
等到這個時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了季川,上帝會把這個殘次品回收回去,然后再造出另一件物品。
“你這個瘋子!”江寓掙扎著哭喊,卻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
他一把揪住她的頭發(fā),讓她的頭和自己親密無間,“我本不會成為一個瘋子,是你把我逼成了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