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心滅情碎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云墨寒漸漸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可是,當他睜開雙眼,卻見四周黑洞洞的,隱約有幾道光線從他的身旁照射進來。
云墨寒只覺渾身酸痛,口干舌燥,體內(nèi)的燥熱至今還在隱隱發(fā)作。
或是過于勞累的緣故,眼皮沉若鐵石,兩眼不自覺地合上,靜謐的四周,少了塵世的喧嘩,困倦不已的他幾乎又要睡去。
可是,在下一刻,他猛地睜開雙眼,額上冷汗直冒,心道:“雪昕,黑麟,他們到底怎么樣了?”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可手臂尚未伸出一半,便被硬物擋了下來。他極是擔憂黑麟他們的狀況,腦海中竟開始幻想種種慘象,他突然一聲長嘯,手臂用力一推。
“轟!”登時,無數(shù)亮光照在了他的身上,黑洞洞的四周豁然開朗,明媚的陽光將世間清晰地呈現(xiàn)!他站起身,見身旁盡是亂石,四周空蕩,并不在清虛殿上。
他走出幾步,見四下皆是枯萎的草木,余光掃過身后的那堆亂石,突然頓悟,他此時依然是在清岳山上,可是卻被人埋在了亂石堆下。
“小黑,你快將他帶到殿外藏起來,我…”玉雪昕的聲音一時在云墨寒的腦海中回蕩,那是在他半昏迷之際,最后聽到的聲音。
“雪昕!”他忽然大聲喊了出來。
四周只有一陣陣清晰的回音傳來,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清岳山,真如死寂一般!
過了片刻,云墨寒發(fā)現(xiàn)距他不遠處有一條白石道,似是見過,他心中一動,當下跑了過去。
這條白石道漫無盡頭,直達山峰,皆由上好的材質(zhì)打造而成。云墨寒清楚地記得,這正是通往清虛殿的石路。他有些驚愕,抬頭望去,巍峨的清岳山,竟是望不到盡頭。
“糟了!我怎么到這里來了!”云墨寒急道,他遲疑地向下看去,卻能看到山谷。
云墨寒頓時一怔,此時他竟會在清岳山的半山腰上!云墨寒當下再不管其他,沿著白石道發(fā)足狂奔,疾速向山巔跑去。
心急如焚的他不停地催促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從山腰處跑至清岳山之巔,少說也有幾里山路,可他竟是一口氣呵成,直至山頂他才彎下腰喘了幾口氣。
云墨寒拍了拍雙腿,有些詫異今日非同尋常的體力,但這分詫異轉(zhuǎn)瞬即逝,他稍微緩了一口氣便開始向清虛殿跑去。
他清楚地記得只要在山頂處稍走幾步便可看到那座宏大的清虛殿,可是他接連跑了不少路,竟仍是不見那座清虛大殿,驚愕之下,他的那顆心也正不停地“咚咚”跳著。
“沒事的,沒事的,不會有事的!”他竭力抑制著自己幾近瘋狂的情緒,可在不知不覺中,他的雙眸起了變化。
云墨寒又向前跑了許久,終于,他看到一個人,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沒有絲毫動靜。
他頓時放慢了腳步,踏著輕步,向前走去,他依稀可以看見倒在地上的人穿身道袍,應(yīng)當是正道中人。
畢竟正魔不兩立,他擔心正道中人會襲擊于他,便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向前走去,慢慢接近。可是,直到他走到那人的身旁,仍然不見倒地之人動得半分。
“血…這是血…”云墨寒帶著難以置信的口吻對著自己說道,他分明看到,那倒在地上的人渾身沾滿血跡,面容驚愕,如同猝死一般。
云墨寒強忍住來自內(nèi)心的一股惡心,蹲下身細看,見此人身上的血跡已經(jīng)凝固,應(yīng)當是死去多時了。
他稍稍遲疑,伸出手將那人的長袖撕去,可是,呈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他永遠都忘不了的一幕!
此人的手,竟然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只有一層血糊狀的肉泥,隱約還能看到其中的手骨,登時,云墨寒幾欲作嘔!
他立即捂住嘴,霍地站起,發(fā)瘋似地向前跑去,因為,他害怕,他擔心!
云墨寒又向前跑了片刻,很快又見到了一具尸體,死者的衣袍畫有雙陣太極圖,乃是靈劍宗的弟子,其死狀與之前遇到的人卻是驚人的相似!
云墨寒沒有停步,繼續(xù)向前跑。
隨著他不斷地向前奔去,地上的尸體便越來越多,到后來幾乎是每向前跑一步便看到新的尸體呈現(xiàn)在他眼前。
清岳山巔上,彌漫著一股惡臭!
不計其數(shù)的尸體令云墨寒難受至極,可他又不敢閉上眼睛,因為他一直沒有看到黑麟等人的身影,興許,這也是他唯一慶幸的事。
他又向里跑了一段路,地上的尸體卻漸漸變得稀少了,他有些詫異,確信自己沒有繞回原地后,他便猜想,這些人或許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給炸開,也只有如此,才會導(dǎo)致尸體的這般分布。
可是,又有誰能擁有這般巨大的力量?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云墨寒隱約知道,他只有向前一直跑,才有可能知道其中的原委,可是,他忽然覺得自己非常疲憊,所有的一切都令他難以接受。
終于,地面上再也不見正道中人的尸體,取而代之的是一堆亂石,細看之下,這些石物正是清虛大殿的建筑之物!云墨寒大駭,心想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將這整座清虛殿炸得粉身碎骨?
可他卻希望,真相或許能永遠離他而去。
云墨寒快步跑著,地上的碎石也開始變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斷裂的巨柱,在他的記憶中,這些正是清岳殿內(nèi)的大支柱。
終于,他跑了一個地方,那是一個縈繞他終生的惡夢!
地上,躺著兩個人,在那兩人的身旁,躺著一只黑色的狼,約莫半人高,只是那對尖銳的利爪卻已經(jīng)見不到了。
“你…你不要嚇我…”云墨寒瞪著眼睛,顫著身子,慢慢地走了過去。
他的內(nèi)心訴說著千萬個不要,目光艱難地移了過去,他看清楚了,地上的二個人。一人穿著鵝黃色的衣服,姿色絕美,卻猶如凋零的花朵。另一人全身穿著黑袍,寂靜的身軀依舊透露著那股令人欽佩的豪邁!
“雪昕!黑麟!”云墨寒大聲地喊了出來!
他疾速奔到黑麟等人的身旁,猛地跪了下來。
相見了,多少次幻想,此時,終于看見了你,可是,一切都變了!
云墨寒跪在兩人的身旁,怔怔地看著,那是,欲哭無淚的無奈啊!
好想痛哭一場!
云墨寒怔了許久,終于回過神,伸出手,想去觸摸,將道法盡數(shù)傳于他的黑麟,可是,手伸過去,卻觸摸不到任何實體,黑麟的身子,竟是化成了淡淡的黑氣,徐徐消失了…
戾氣,終是歸去了,你可是解脫了嗎?
在他身旁,剩下的只有玉雪昕的身子,她那嬌嫩美麗的身子!
云墨寒突然害怕起來,他不敢再將手伸出去,只因為,他還想再多看她一眼,還想,再多陪陪這個曾經(jīng)照顧過他的人。
可是,隨著黑氣的消散,玉雪昕的身子竟也化成了一縷白煙,徐徐飛向上空。云墨寒像是發(fā)了瘋似地,拼命地抱向那縷白煙,可是,帶給他的,還是絕望。
他又一次跪在了地上,余光掃去,那只大黑狼也在他不經(jīng)意間化成黑氣消失了,整個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人,寂寞,更加慘烈的寂寞,刻在了他血淋淋的心上!
忽地,他看到,在玉雪昕消失的地上,留下了一件鵝黃色的衣物,他深深地記得,這是他買給玉雪昕的衣服。
他登時變得更為失落,他想,若是玉雪昕能一直穿著他贈的衣服,卻該多好?
這時,他體內(nèi)的燥熱又開始發(fā)作了,可云墨寒只是怔怔跪著,任憑體內(nèi)的燥熱折磨自己,他希望,他也就這般隨他們?nèi)ァ?br/>
浩浩天下,他卻又成了獨自一人。
“啊!”云墨寒仰天長嘯起來!
一個人,孤獨十哉;一個人,受盡艱難,最終帶給他的,是絕望,是心碎!
突然間,云墨寒猛一起身,手持玄誅扇,他的雙眸在這時充滿暴戾與殺戮,向神州四方看了去,那是神州四派的坐落方位。
他的腦海中又浮現(xiàn)疑問,這一路上雖然盡是正道中人的尸體,可那些知名人物如蕭塵賦,道易等,卻沒有蹤影。事情,竟是如此地令人無法想象!
天意弄人!天道無情哉!
“云墨寒,你好嗎?”一個聲音竟是在不覺之中從他身后傳來。
云墨寒一驚,或是方才情緒過于激動的緣故,竟是渾然不覺有人靠近,他猛地轉(zhuǎn)過身,手中玄誅寶扇泛起青光。
來人一身白衣,氣質(zhì)不凡,正是盜門之主千門刃。
云墨寒冷冷地看著他,顯然對他沒有什么好感。千門刃卻是淡然一笑,道:“你這是怎么了?”
云墨寒不接他的話,只是嘶啞著嗓音問道:“他們是怎么死的?”
千門刃卻很是自然地搖了搖頭,淡淡道:“不知道,我也是才上山來。”
云墨寒冷笑一聲,當然是不信他的話。
千門刃道:“這是玄誅扇?你拿著它不覺得難受嗎?”
云墨寒冷哼一聲,道:“除了死,我覺得都難受!”
千門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不會死的。”
云墨寒不答,又一次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他不在乎盜神來此的意圖,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只想問,雪昕,你可曾喜歡過我?
人與妖,究竟有何分別?修真人士只道是成仙為樂,拋去七情六欲,可他們豈知,上天之仙乃是多么羨慕人世間的情意!
云墨寒面色漸漸恢復(fù),心中的戾氣也逐漸退去,他回想方才經(jīng)歷的場面,不僅是玉雪昕他們,就連正道的數(shù)百名弟子都喪生于此。數(shù)百人的性命,卻也只是稍稍了平衡他的心。
云墨寒依舊默然,與盜神面對而立。
千門刃看了他一眼,卻是突然問道:“你還是盜門弟子,是也不是?”
云墨寒看著他,竟是開不了口!
千門刃微笑地看著他,什么也不說。
突然,云墨寒抬起了頭。
“是!”云墨寒的口氣竟是那般地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