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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船，靜靜停靠在海岸邊。隨著海浪，輕輕搖動著。
    星辰與月亮照耀著海平面，銀光點點，宛如一幕幽靜的夢。
    槿知靠在船舷上，望著大海。
    腳步聲漸近，她回過頭，卻是微怔。
    應(yīng)寒時穿了件襯衫和長褲，正走向她。但那襯衫跟平時不同，是鐵灰色的，紐扣像是某種晶石做的，暗光沉亮，并且一直扣到了脖子上。雙肩有藤蔓花瓣圖案的肩章，右臂也印有徽章。
    他走到槿知身邊，伸手解開脖子上的紐扣。
    槿知：“這是軍襯衫？”
    應(yīng)寒時點頭：“到飛船上去，穿軍裝更自在?！?br/>     “哦?！?br/>     蕭穹衍早說過，他有職業(yè)病。槿知覺得，這個男人骨子里，其實“控”一切跟軍事有關(guān)的東西。制式襯衫、白手套、最快的車……去他家?guī)状?，每次他都在看地球人的軍事頻道。
    她一抬眸，又看見他穿軍襯衫的模樣。
    于是低下頭，看著水面。
    腦子里，卻浮現(xiàn)這幾天兩人相處的情形。
    他表現(xiàn)得完全像個標準男友，地球男人追女友會做的事，他真的都有做到。但是又有他的細致溫柔在里頭，再俗氣的事——譬如帶她看恐怖電影——他也做得一絲不茍。
    槿知的唇角微勾。想起這個周末出發(fā)前，冉妤還驚訝地問：“你要去旅行？老實交代，是不是跟你那個二十四孝男友去？”
    她甚至都沒有否認，而是自自然然地答：“怎么，不行??？你也跟你流浪漢男友去啊?！?br/>     “槿知你混蛋！”
    ……
    “小知，想學開戰(zhàn)斗機嗎？”
    槿知一愣，抬眸望著他：“想。”
    鐵灰色襯衫，襯得他更加清俊挺拔。他溫和地道：“飛船上有幾艘戰(zhàn)機，我們可以在海底開。我教你。”
    槿知頓時期待起來。
    旁邊躺椅上的莊沖，突然掀開蓋在臉上身上的報紙，大聲喊道：“我也要學！”
    駕駛艙里的蕭穹衍探頭出來：“我教你我教你！”
    ——
    水下。
    這大概是他們的另一艘戰(zhàn)機，銀白色流線造型，有螺旋槳和尾翼。槿知覺得非常漂亮。也不知道平時應(yīng)寒時他們把它藏在了哪里。
    四個人搭乘戰(zhàn)機，從岸邊入水。已經(jīng)往下潛行很長一段時間了。
    機艙里并不寬敞，蕭穹衍坐在前面駕駛，莊沖湊在他身旁，兩人已玩得不亦樂乎。
    槿知坐在窗邊，看得很入神。
    海底是真真正正的深黑一片，你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無邊無際的墓穴中。唯有戰(zhàn)機前方的照明燈，帶來朦朧的光，照亮了一小片水域。
    萬籟俱靜。
    有色彩鮮艷的不知名的魚，從窗前游過。槿知伸出手，輕輕地戳、戳。
    身旁有人輕輕地坐了下來。
    槿知看他一眼。他單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低頭看著她。
    對于靠近她這件事，他倒是越來越嫻熟自如了。
    槿知轉(zhuǎn)過頭，繼續(xù)逗魚。
    約莫是海底極寒，窗戶上很快凝結(jié)了層水汽。槿知便伸出手指，一點一點地抹去。
    應(yīng)寒時的目光，就從她的臉上，落到了她的手指上。
    纖細、白皙而柔軟的手指。
    他微微垂眸。
    玻璃面有點冰，把槿知的手指也弄得冰涼涼的。她抹了一陣，剛想收手，就看到男人白皙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也伸了過來。
    三根手指的指尖，被他輕輕握住了。然后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沒出聲，只側(cè)過頭，靜靜地凝視著她。
    槿知也沒出聲。明明手已經(jīng)被他牽過無數(shù)次，可如今一點點指尖被他握在掌心里，卻更讓人感到酥麻難當。
    “這也是……莊沖教你的？”她輕聲問。
    “不是?！彼拖骂^，輕輕地跟她的臉貼在一起，“是我自己……想要這樣對你。”
    槿知整張臉都燙了起來，只覺得全身每一寸皮膚，都竄過那細微的、酥麻的感覺。她任由他這么握著、蹭著，一動不動。應(yīng)寒時也沒動。兩人就這么靜靜依偎在機艙一角。周圍那么靜，槿知的心中，卻好像有波浪在不斷沖擊著、沖擊著。
    “終于到了，我們的星光號?！鼻胺降氖採费芨袊@道。
    槿知立刻抬起頭，避開他的觸碰，又將手指抽出來。應(yīng)寒時的手也緩緩放了下去，抬起頭，看著前方。
    前方水域里，一艘深灰色的、足足有四五層樓高的金屬龐然大物，靜靜屹立在那里，沒有半點光亮。
    ——
    靠近，艙門對接。
    手動旋轉(zhuǎn)閥門，艙門徐徐打開。
    “嘭”一聲低沉而遼闊的響聲，像是從飛船深處傳來。能源裝置啟動了。
    槿知跟在應(yīng)寒時身后，走進長長的艦橋通道。周圍是銀色金屬壁，映著暗暗的光。這是槿知和莊沖從未見過的景象，兩人都屏住呼吸，四處看著。
    很快，就到了一片開闊的機艙里。
    “這是中央駕駛室?！笔採费芙榻B道。
    應(yīng)寒時負手而立，目光平靜地看著駕駛室中的一切。
    槿知和莊沖卻頗為好奇。
    艙內(nèi)只開了柔和的暗燈，一切顯得朦朧而寂靜。中間是兩個駕駛座位，看起來結(jié)構(gòu)非常復(fù)雜，也很舒適的樣子。前方是面積極大的控制面板，足足有兩張水磨辦公桌那么大?，F(xiàn)在它們?nèi)及抵?br/>     周圍還有一些座位，也都空著。墻壁全是黑色的，像是塊巨大的幕布，但是每隔幾秒鐘，就有一串串銀白色光波，從墻壁上快速閃過。
    “指揮官。”蕭穹衍說道，“我現(xiàn)在去對飛船做例行檢修，然后去拿我們需要用的檢測儀器?！?br/>     應(yīng)寒時點頭。
    莊沖跟上去：“我跟你一起?！?br/>     兩人很快走向了設(shè)備間，應(yīng)寒時側(cè)眸看向槿知：“想到處看看嗎？”
    “好啊?！?br/>     走廊里很靜，空氣有點涼。槿知跟在他身后，不緊不慢地走著。核動力艙、儲藏艙、船員休息艙、餐廳……每到一處，他就耐心地給她介紹。槿知發(fā)覺，除了那些動力艙設(shè)備艙，看起來很高科技。這些外星人生活起居的地方，其實跟地球人差不多。甚至更簡單樸素一些。
    走廊盡頭，是最后一間休息艙，應(yīng)寒時打開艙門：“這間艙是我的?！?br/>     槿知走進去，應(yīng)寒時跟在她身后。
    她有些意外。
    原本以為，他身為那么大一支艦隊的指揮官，休息艙不說豪華，至少也會十分寬敞舒適。但現(xiàn)在一看，竟沒比飛行員休息艙大多少。艙頂同樣很低矮，只放了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單門衣柜。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槿知轉(zhuǎn)頭看著他：“你就住在這兒？”
    應(yīng)寒時點頭。
    槿知看著他的眼睛。
    所以從前，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這樣的地方生活著？
    那時的他，比現(xiàn)在還要小幾歲。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肩膀?qū)掗熛魇莸那嗄炅恕?br/>     槿知忽然走到他面前，踮起腳，抬頭，在他一側(cè)臉頰上輕輕一吻。
    “致少年時的星流?！?br/>     她移開唇，就見他眼眸幽黑、一瞬不瞬地望著她。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親他，果然，就看到他的臉，正一點點紅起來。
    槿知微微一笑，從他身邊走了出去。
    他原地站了幾秒鐘，才跟上來。槿知腳步輕快地走著，聽著他不疾不徐地跟著。
    過了一會兒，忽然聽到他低聲說道：“青年時的星流，也想要……得到你的吻?！?br/>     槿知聽得心頭一顫。
    “應(yīng)寒時你變得不老實了?！彼w快說道，唇角卻忍不住揚起，快步往前走。任由他在身后牢牢跟隨著。
    ——
    兩人走回中央駕駛室，卻發(fā)現(xiàn)蕭穹衍站在控制面板前，飛快點擊滑動著，很嚴肅的樣子。莊沖也蹙眉在旁邊看著。
    聽到他們走進來，蕭穹衍立刻抬頭：“指揮官，我要報告一個消息。”
    應(yīng)寒時眉目沉靜。
    蕭穹衍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金屬腦袋，盡管上面沒有一根毛發(fā)。
    “飛船的各項數(shù)據(jù)，都基本正常。但有幾項基本數(shù)據(jù)，數(shù)日前發(fā)生過一次極微小的波動。目前無法確定波動的原因是什么，也許是系統(tǒng)故障，也許是周圍水質(zhì)發(fā)生了變化。但也有可能……”他頓了頓：“有人來過飛船上，引起了數(shù)據(jù)波動?！?br/>     槿知一怔，應(yīng)寒時走到蕭穹衍身旁，低頭查看數(shù)據(jù)。
    莊沖：“會不會是反叛軍？”
    蕭穹衍搖頭：“不可能。我們和反叛軍的駕駛系統(tǒng)完全不同，而且多重設(shè)密，他們不可能打開?！?br/>     應(yīng)寒時垂眸道：“先排除前兩個可能?！?br/>     蕭穹衍：“是?！?br/>     槿知原本認真聽他們交談，忽然眸色一怔，靜靜不動。
    然后她緩緩抬起頭，看向了駕駛座前方，開闊的玻璃面。
    飛船前方投射出兩柱非常柔和的燈光，照射著這一片水底。而此刻，那里還是靜悄悄的。
    應(yīng)寒時察覺了：“怎么了？”
    槿知還沒答，蕭穹衍忽然“咦”了一聲，說：“指揮官，我發(fā)現(xiàn)了別的信號——是三艘戰(zhàn)機！正在向我們快速接近！”
    ——
    五分鐘后。
    蕭穹衍坐在駕駛位上，嚴陣以待。飛船的所有武器設(shè)備已經(jīng)打開。
    應(yīng)寒時負手立在玻璃艙前，注視著依舊平靜的水面。槿知站在他身側(cè)。
    莊沖站在兩人身后。
    槿知看見蕭穹衍的雷達圖上，三個亮點正緩緩逼近。而機艙前方，隱約已經(jīng)可以看到亮光了。
    “他們已經(jīng)進入射程?！笔採费軉?，“指揮官，是否射擊？”
    應(yīng)寒時：“繼續(xù)等待。”
    看著他沉靜的神色，槿知倒不覺得太緊張?？墒牵瑏淼娜藭钦l？
    反叛軍？可他們之前已經(jīng)銷聲匿跡，為什么現(xiàn)在又突然出現(xiàn)？
    難道地球上還有別的外星人？他們出現(xiàn)得這么突然，倒像是有備而來。在這里等著他們
    終于，三艘銀灰色戰(zhàn)斗機，緩緩駛到飛船前方，距離百余米的位置，停下了。
    槿知微愣，那戰(zhàn)機的模樣，竟跟他們剛才搭乘的一模一樣。
    蕭穹衍則輕呼一聲：“指揮官，他們開的，也是獵斗戰(zhàn)機，不是反叛軍。難道……他們也是帝國艦隊的幸存者？”
    應(yīng)寒時也注視那些戰(zhàn)機：“小John，向他們發(fā)送我們的識別碼?！?br/>     “是?！?br/>     大約半分鐘后，蕭穹衍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指揮官！我收到了他們的識別碼。他們、他們也是鳳凰艦隊的人，是你的部屬！可是、可是，鳳凰艦隊所有太空堡壘，不是都墜毀了嗎？”
    槿知和莊沖同時看向應(yīng)寒時。他的眉目變得有些清冷，始終盯著那些戰(zhàn)機，緩緩說道：“太空堡壘雖然墜毀，若有幸存者駕戰(zhàn)機逃逸，也不無可能?！?br/>     “啊、?。　笔採费芤幌伦犹似饋?，“那就太好了！啊，他們要求通訊！”
    應(yīng)寒時：“接進來。”
    槿知從未想過會在海底遇到別的外星人，甚至還有可能是應(yīng)寒時的舊部。她看一眼應(yīng)寒時的側(cè)臉，心仿佛也隨之提了起來。
    短暫的電流聲后，通訊接通了。
    隔著玻璃窗和海水，那頭的三艘戰(zhàn)機，依舊靜靜懸浮著。看不清里頭的人。
    應(yīng)寒時靜默不語。那頭的人，也安靜了幾秒鐘。
    然后，一個平緩的、不帶絲毫感情的年輕女聲響起了：“曜日已經(jīng)墜落，銀河再無帝國。”
    應(yīng)寒時和蕭穹衍聽到這個聲音，同時一怔。
    那女人繼續(xù)說道：“我是鳳凰艦隊一級作戰(zhàn)參謀、林婕上校。立刻報上你們的部隊番號與軍銜?！?br/>     蕭穹衍已是一臉震驚，轉(zhuǎn)頭看著應(yīng)寒時：“指揮官，是林婕！哈哈，是林婕他們，我的天，她沒死！指揮官，我們還有人活著！”
    應(yīng)寒時緩緩垂眸，槿知側(cè)頭看著他。
    這么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他抬起頭，槿知看到他的眼睛里，有動容的光澤。
    “林婕，是我?！彼徽f了四個字。
    那頭的女人，突然沒了聲音。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低聲笑了，但那笑意中，分明又帶了些許自嘲和哽咽。
    “我是不是在做夢，有生之年，還能再次聽到了這個聲音?？墒恰覀兊男橇鳎皇且呀?jīng)死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