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長生會(一)
江憲意外地看著門口的男子。</br> 四十多歲,四方臉,個子不高,穿著筆挺的西服,梳著大背頭。彬彬有禮地對自己微微鞠躬,說著流利的中文:“江先生,晚上好,冒昧打擾了。鄙人大和三友副社長島三明。”</br> “有事?”江憲眉頭微微皺了皺,心中難免有些反感。他認為自己已經(jīng)表態(tài)地足夠清楚,他并不喜歡有人糾纏不休。</br> 日本是一個很講究“讀空氣”的國家,在看到江憲皺眉的一剎那,島三明立刻說道:“江先生,我已經(jīng)聽說了您的選擇。您的選擇我們很理解,不過放著您這樣的人中之龍離開,我還是覺得不甘心,我想做一做最后的努力,希望江先生能給我三十分鐘時間。”</br> 江憲出于禮貌點了點頭,島三明將電腦包放到桌子上,一邊拿出電腦,一邊說道:“之前為了和江先生聯(lián)系,我們特意托龍先生轉交給了宋先生一些東西,希望他能帶給江先生過目……不知道江先生看過沒有?”</br> 宋云深?</br> 思維忽然卡了殼,就像一組流暢的生產(chǎn)線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小瑕疵。這里似乎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島三明繼續(xù)響起的聲音,讓江憲沒有時間繼續(xù)考慮下去。他的思維轉到了宋云深身上,這才想起,當初對方確實給了他一個小盒子了。</br> “還沒有。”</br> 島三明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難怪……不過沒有關系,我這里還帶來了副本。我相信,江先生一定會非常感興趣。”</br> 咔噠……隨著島三明摁下播放鍵,一組視頻開始在電腦上播放。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所醫(yī)院。</br> 看得出來,這座醫(yī)院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并且經(jīng)費并不怎么充足。墻壁是粉刷的白色,不過已經(jīng)有一些掉了色。雪白和斑駁的黃色如同營養(yǎng)不良的老年斑,座椅上人也不多,看得出來人流量并不大。</br> 絲毫不出奇的醫(yī)院,然而,江憲卻看得非常仔細,因為……這座醫(yī)院,竟然給他似曾相識的感覺。</br> “這是佛坪縣的醫(yī)院。”島三明操著流利的中文,用一種能聽清又不感覺刺耳的聲音緩緩道:“您在佛坪縣的某個地方救了個人,把他安頓到了這里,是嗎?”</br> 不等江憲點頭,畫面都然一變。一間病房里,護士尖叫著跑了出來,甚至還有幾位穿著病號服的病人。與此同時,大門轟一聲被踹開,兩道身影緩緩走了出來。</br>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中年人,非常瘦削,也穿著病號服,此刻滿臉驚恐,舉起雙手,可以聽到,他喊的是:“救命……救命!”</br> 而就在他身后,江憲從大榕村下方救出來那個老人,正拿著一把水果刀,放在病人脖子上!</br> 此刻的他,絲毫不見蒼老之態(tài),不,或者說……雖然年老,卻根本不掩飾臉上的殺意,宛如地獄中走出的修羅。他死死咬著焦黃的牙,聲嘶力竭地喊道:“退后……全都給我退后!!”</br> 本來,江憲將他送到醫(yī)院后,是有馬局長手下的人看護的。但此刻,那兩位年輕的警察也完全懵住了。本能地往后退。</br> “車……給我車!!”老者瘋了一般,刀子劃過病人的脖子,頓時,一道血線出現(xiàn)。那位病人雙腿一軟,差點暈了過去。老者卻根本沒有看,咬牙咆哮道:“十分鐘內(nèi)沒有車,我要他的命……快!!”</br> 畫面停頓與老者猙獰的面容。島三明飛快調(diào)整著畫面,一邊說道:“他逃離了醫(yī)院,并且被全國通緝。不過……到目前為止,卻并沒有蹤影……您或許認識這個符號。”</br> 畫面定格在藤原介手心中——這是整個視頻對方為數(shù)不多露出手心的部分。而就在這里,有一個隱晦的圖案。</br> 那……是一個三角形內(nèi)的眼睛!</br> 完全由黑色線條繪制而成,仿佛烙印在手上。看到眼睛的剎那,江憲腦海中宛若雷霆劃過,不禁暗罵了一句。</br> 被騙了。</br> 這個老頭說自己就是大榕村的人……當時聽他說話就是標準的普通話,楚子義還問了他一句。他回答說是常年在外。看似理性的回答,然而,他已經(jīng)十幾年被關在這里,這種環(huán)境下早該喪失語言能力才對,除非經(jīng)過特殊訓練。</br> 因為對方的弱勢,讓所有人都對他放松了警惕——就像人不會關注螞蟻一樣,因為對方對自己無法造成影響。沒想到,全都被這老頭擺了一道!</br> “他是華國人?”江憲終于開口道。</br> 問題代表著好奇和探索,而好奇和探索代表著興趣。聽到他的問題,島三明心中終于暗暗松了口氣,沉聲道:“不,他是地道的日本人。”</br> “他叫藤原介,是曾經(jīng)東京大學考古系的教授。尤其癡迷華國歷史和文化,華國話說的非常標準。”</br> “他去過魔都?”江憲有繼續(xù)問道。</br> “據(jù)我所知,沒有。”島三明轉過身來,凝重開口:“而他手心的符號,我見過。”</br> 不用江憲開口,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擁有這個符號的組織,在日本獨此一家,它的名字,叫做……長生會。”</br> “它……可能是極道……”這句話還未說完,江憲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可能?”</br> 島三明有些欲言又止,數(shù)秒后咬牙道:“不瞞您說,數(shù)十年前,鄙人也是‘關東聯(lián)合’的一位若頭。”</br> “在我當若眾的時候,在當時的若頭背上看到過這個紋身。因為日本極道的紋身大多采用鬼神的浮世繪,顯得這個紋身特別……古怪。八、九十年代,是日本極道鼎盛的時代,所有日本極道,都在背后有紋身,堪稱日本浮世繪大賞。我在極道中呆了五年,也算見過了各種紋身。但這個紋身只有當時的若頭紋過,所以我記得格外清楚。”</br>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這是傾聽的暗示。島三明沒有猶豫,繼續(xù)說道:“五年后,我因為機緣巧合加入了住友財團麾下的大和三友拍賣會——當時這些拍賣會都由極道控制,是各大財團,高官顯貴的銷贓場所。就是在那里,讓我想起了這個本該忘記的紋身!”</br> 他閉上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仿佛回憶起了什么恐怖的畫面,讓他微微顫了顫,數(shù)秒后才沙啞道:“大和三友拍賣行,隸屬于住友財團麾下。他們有不少旁系,也在鄙社擔任重要職務。”</br> “十年前,我由于工作突出,被當時的專務召見。而專務竟然就是當時的若頭,我們都感覺非常驚訝。有了他的照顧,加上我本身的努力,終于在三年前獲得了當時社長小林光一考察的機會。他是住友財團嫡系,是真正的高層‘白水會’中的一員。他當時邀請我的,是在京都‘若水’溫泉。”</br> “而就在那里,我發(fā)現(xiàn)了……他手腕上也有相同的符號!”</br> 他喉結狠狠動了動,睜開眼睛說道:“出于好奇,我問了一句。然后……小林社長告訴了我一件事。”</br> “我記得很清楚,他說:你知道為什么住友財團長盛不衰嗎?我說不知道,他只是笑了笑,繼續(xù)問: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不死仙藥嗎?”</br> 江憲的目光微微瞇了起來。這四個字,就如同屠夫的鉤鎖,輕易勾起他的所有記憶。</br>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小林社長也不介意,他拍了拍手,讓保鏢拿來了一樽的華國古式酒樽,應該出自漢代甚至以前。而酒樽里……竟然裝著可以散發(fā)出白霧的翠綠色液體!”</br> “他、他一口喝了下去,我當時離他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眼角的一條魚尾紋,竟然……竟然緩緩消失!就和魔法一樣!”</br> 島三明本能地看向江憲,他的話太過匪夷所思。生怕江憲不相信,但是看到的,卻是江憲凝重無比的目光。</br> “您……不覺得可笑?”島三明愣了數(shù)秒,終于問了出來。</br> 這個場景,如同噩夢,又如同最美味的蛋糕,最香甜的毒藥,數(shù)年來無時無刻盤旋在他腦海,他偶爾對妻兒提起,換來的只是微笑著應付性質的肯定。</br> 江憲收回目光,平靜道:“這個世界上,過往的歷史中,藏著太多秘密,有些東西科學并不能完全解釋。”</br> “繼續(xù)。”</br> 島三明別過了眼睛,沉聲道:“他問我喝不喝。我有預感的……我當時能感覺到,喝了,我有可能接任他的位置,如果不喝,我就再沒有機會了。但是……但是……您能夠理解嗎?這種未知……這種超出理解的怪異,最后……我……拒絕了。”</br> 他苦笑了一聲:“所以,兩年前小林社長心臟病突發(fā)去世,接任大和三友社長的并不是我。”</br> “死了?”江憲皺眉,直視著對方的眼睛:“你確定?”</br> “我非常確定。”島三明肯定地說道:“我親眼看著他火化。不會是其他人。”</br> 江憲狠狠捏了捏眉心,這是怎么回事?</br> 死了?</br> 小林社長……居然死了?</br> 腦海中,隱隱有一些絲線串聯(lián)起來。不過現(xiàn)在不是沉思的時候,島三明繼續(xù)說了下去:“在那次之后,我終于開始小心翼翼地調(diào)查長生會,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怕的事實!”</br> “我不知道長生會有多少人,但是住友財團的白水會,我肯定有的五人是長生會的信徒,而除了小林社長,其他人的年紀……全都在一百零五歲以上!我偷偷調(diào)查過他們的病例記錄……卻發(fā)現(xiàn)沒有病例!”</br> “他們……應該就和五六十歲一樣,還活著!但是……卻再也不在白水會出現(xiàn)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