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到。
    “金明宇你還知道來啊？”胖主任肥碩的手指幾乎懟到男人臉上。
    男人后知后覺抬眼，里面卻一片呆滯訥然。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胖主任后頸發(fā)涼，想起網(wǎng)上看到的那些東西，他現(xiàn)在只想快點送走這個瘟神。
    “東西都給你打包好了，車也是現(xiàn)成的，你走吧。”
    “等等……”男人聲音透著一股疲倦的沙啞，還帶著些許茫然，“你們?yōu)槭裁窗嵛覗|西？”
    “為什么？”胖主任音調(diào)拔高，“你沒收到郵件嗎？人事部也打電話通知了，你，金明宇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們單位的員工了！”
    男人恍然回憶起什么。
    是了，就在網(wǎng)上爆出投毒事件反轉(zhuǎn)的當(dāng)天，他的個人信息就被網(wǎng)友挖出來，無數(shù)個騷擾電話打到手機上，有人開口就罵兇手，有人直接問候祖宗十八代，還有人咒他出門被車撞……
    金明宇傻了。
    等他終于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他慌亂無措。
    那段視頻明明早就刪掉了，連云端賬號也一并被注銷。
    還有蔣科，他不是成逃犯了嗎？既然逃了，那就繼續(xù)逃啊，為什么還要回來？
    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是他能處理的。
    所以，金明宇逃了，跑到常去的那家賭場，狂賭兩天兩夜，不上班，不接電話，完全與外界隔絕。
    等他輸?shù)镁猓桢X也拿不出等價抵押物的時候，直接被保鏢丟出大門。
    他這才渾渾噩噩來了單位。
    沒想到卻被告知……
    “憑什么開除我？”
    胖主任沒想到他臉皮這么厚，“憑什么？呵，《解除人事關(guān)系通知》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品行不端，有違道德，損害單位形象！你自己做過什么事，心里沒點數(shù)？”
    金明宇表情一恨，眼里閃過惱怒：“我做過什么你說啊？殺人，還是放火？那警察怎么沒來抓我？法律都沒判我有罪，小小一個電力公司卻敢亂扣帽子。”
    “你們這是無故辭退，是誹謗，違反了《勞動法》！我要去告你們！”
    胖主任聽完，當(dāng)場氣笑：“金明宇你哪來的臉？我要是你就安安靜靜地走，至少還能留幾分尊嚴(yán)。”
    “走？我憑什么走？”男人兩眼發(fā)紅，“錯的又不是我！如果你們因為網(wǎng)上那件事開除我，這根本不合理。那、不過是道德層面的錯誤，我又沒犯罪……對，我沒犯罪！”
    胖主任眼里閃過鄙夷，哼笑一聲：“誰說是因為網(wǎng)上的事開除你？”
    金明宇皺眉：“什么意思？”
    “開除你是因為你好賭成性，催債的人都找到單位來了，影響極度惡劣，根據(jù)現(xiàn)行規(guī)章，開除你不過是正常操作。呵，還擱這兒扯什么違反《勞動法》？有本事你去告啊。”
    “既然你人來了，那這些東西就自行處理吧。”胖主任說完，帶著兩個年輕人離開。
    金明宇站在日頭下，卻渾身發(fā)涼。
    面包車司機等得有些不耐煩：“裝完了沒有？超時要加錢的！”
    金明宇渾渾噩噩地把東西搬上車，然后朝公示欄走去，只一眼就被刺痛，仿佛回到五年前，國家隊入選名單出來，他在里面怎么找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其實，哪里需要找？
    五個名額，五個名字，有沒有一眼分明。
    可他不甘心啊，他害蔣科被判死刑，那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
    自己昧著良心做了這么多，最后還是進(jìn)不了國家隊，那他犯的那些錯、作的那些孽又該怎么算？
    白犯了？
    白作了？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眼淚都出來了，“我沒錯！我只是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已……”
    突然，他察覺到身后有人，猛地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衛(wèi)衣、頭戴鴨舌帽的男人站在不遠(yuǎn)處。
    由于帽檐壓得太低，金明宇看不清他上半張臉，下意識流露警惕：“你是誰？”
    他怕遇到那些瘋狂網(wǎng)友。
    可那人什么都沒說，就轉(zhuǎn)身走了。
    蔣科原本還想找他“敘敘舊”，可真正見到人，又突然覺得沒意思。
    當(dāng)年那個謙虛單純、動不動就臉紅害羞的金明宇早已面目全非。
    黑眼圈、啤酒肚、地中海——他活成了社會人的樣子。
    但蔣科還想繼續(xù)做天才。
    輸了五年又如何？
    他的未來還很長——
    這是江扶月在他耳邊說的。
    ……
    在各大媒體求訪無果后，蔣科接受了某官方臺的采訪。
    當(dāng)天來的竟然是圈內(nèi)一位相當(dāng)有名的女記者。
    她以往的采訪對象不是外交官，就是全球著名科學(xué)家，在業(yè)內(nèi)以“知識面廣”和“博聞強識”著稱。
    蔣科知道她，新聞聯(lián)播涉外訪問連線記者的時候看到過一次。
    很專業(yè)，也很犀利。
    她說：“你好蔣科，這次采訪是我主動爭取來的，你知道原因嗎？”
    蔣科平靜開口：“你對我有興趣。”
    今天的他穿上西裝，哪怕彎腰躬背地活了四年，只要他想，也依舊能夠挺拔體面地出現(xiàn)在鏡頭前，面對全國觀眾。
    只是那張臉……
    他未做任何掩飾，燈光一打，被灼熔的皮膚瘢痕畢現(xiàn)，或者那根本不能稱之為“皮膚”，只是一層燒焦的瓤皮。
    饒是女記者見慣風(fēng)浪，瞳孔也不由一縮。
    “抱歉，可能讓你感到不適了。”
    “聽說這是你自己弄的。”
    “嗯。”
    女記者：“不痛嗎？”
    蔣科：“比起枉死，這點痛不難接受。”
    女記者：“來這里之前，我見過你以前的老師，從他們嘴里聽到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天才’，你認(rèn)為你自己是天才嗎？”
    蔣科勾唇，左側(cè)鏡頭將他完好的側(cè)臉拍進(jìn)去，那一點上揚的弧度，是少年意氣的模樣，驕傲不可摧折。
    “是。”
    以前是，現(xiàn)在也一樣！
    ……
    這段采訪視頻在當(dāng)晚凌晨被加班加點剪輯出來，放到官網(wǎng)上。
    不到三十分鐘，就收獲十萬轉(zhuǎn)發(fā)，五萬評論，將近三十萬點贊。
    熱度還在不斷攀升。
    而蔣科如今的模樣也終于曝光。
    恐怖嗎？
    說實話，挺恐怖的。
    那是人類對于“美”和“丑”最直觀的感受。
    甚至有網(wǎng)友留言，點開這個視頻的時候，她在臥室里尖叫了一聲，以為刷到鬼片。
    還有網(wǎng)友說，她老公只一眼就被驚得滾下床，然后一臉懵逼地坐在地板上，看她對著視頻里那個丑不拉幾的男人哭得稀里嘩啦，感覺就像撞見外星人在健身房里做瑜伽（這是什么虎狼比喻？）
    采訪還在繼續(xù)，當(dāng)記者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主動申請來做這次采訪。
    少年的回答自信又張揚，還有那么一絲絲的狂。
    女記者又問，覺得自己是天才嗎？其實這個問題的潛臺詞是：曾經(jīng)的你是天才，現(xiàn)在你還認(rèn)為自己是天才嗎？
    少年擲地有聲，他說是。
    “天吶！原來世上真的有這么驕傲的人。”
    “即使臉毀了，他的言辭談吐、行為舉止，也依然能成為他身上最閃亮的標(biāo)簽，可能這就是天才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
    “出走萬里，歸來仍是少年——這句話就像為他量身打造。”
    “現(xiàn)在的他尚且如此，曾經(jīng)的他該何等驚才絕艷？”
    “……”
    今夜，注定無眠。
    沒有嘩眾取寵，也沒有博出位、博眼球，蔣科四平八穩(wěn)地完成了一次采訪，卻不料賺足全國人民的眼淚。
    女記者離開的時候，突然問：“我從你眼里看到了光，能告訴我它從哪里來嗎？”
    蔣科：“從那個伸手拉我一把的人。”
    “她是你的？”
    “伯樂。”
    當(dāng)晚，蔣科站在“當(dāng)歸”門口，聽著從酒吧內(nèi)流瀉出的音響聲。
    不再猶豫，一頭扎進(jìn)那燈紅酒綠中。
    也扎進(jìn)了他光輝璀璨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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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三千字，今天還是有四更哦~
    三更大概在十點鐘的樣子，具體看評論區(qū)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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