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亡命窮徒
此為防盜章季明德唔了一聲,目送寶如進(jìn)了對面的壽衣殿,勾手叫個小伙計過來,耳語幾句,那小伙計轉(zhuǎn)身跑了。
他轉(zhuǎn)到桌邊,替李翰添茶:“先生繼續(xù)說下去。”
李翰眼中略帶責(zé)怨:“王定疆之所以網(wǎng)開一面放出趙相府兩個孩子回秦州,并非他大人大量,應(yīng)當(dāng)還有別的目的。
李少源的退婚連我都沒有預(yù)料到,沒了他護(hù)著,王定疆才敢動趙寶如。你倒好,狼群里叨肉,就把她給叨回來了。那是個很招人疼的小丫頭,幼時我曾抱過多回,配你,太委屈她了!”
季明德還在看對面的壽衣店,寶如剛剛走進(jìn)去的地方,唇角一抹笑意,陽光灑在他年青俊朗的臉上,酒窩深深,眉目笑的又暖又溫和:“我會努力,不辜負(fù)先生的期望,也好配得上寶如。”
李翰又道:“季白是咱們秦州的老地頭蛇,殺他容易,但他身后所盤根錯節(jié),牽扯的范圍太廣,若你冒然殺他,我怕王定疆會盯上咱們秦州,派重兵來圍剿土匪,你干爹勢力再廣他也是匪,輕易動季白,秦州會生亂。”
季明德眉間掠過一絲青,卻還在笑:“我會找個妥善的法子,屆時也會隨時跟您商量,咱們照情形,邊辦邊看。”
就算季白非他爹,只是他的大伯,但也是連著骨頭帶著筋的血親。但聽季明德的口氣,殺季白,就像一件于已不相關(guān),但非得要辦的公差一樣。
*
對面壽衣店最里一進(jìn),掌柜神秘兮兮捧出一套綢質(zhì)綠色官服,質(zhì)地差到寶如不忍心看,上面的雙鸕鶿補子,繡的歪歪扭扭,像是撲了兩只鴨子在上頭。
寶如問道:“這一套官服,要值多少錢?”
掌柜笑道:“官服并不貴,不過是尋常壽衣的材料罷了,只這補子卻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最少要值二十兩銀子,所以這套官服,連靴帶里衣,我要賣它二十五兩銀子一套兒!”
寶如一聽這樣難看的補子都要值二十兩,心下暗笑:“掌柜莫要哄我,我也見過當(dāng)官的,您這補子太假,太難看了,到了地府,閻王大老爺能認(rèn)么?”
掌柜嗨一聲笑:“小丫頭,官服那東西尋常,這補子卻難得。尋常作官的人,這東西都是要穿到墳里頭去的,咱們白身的人,拿張假的湊和湊和,也就完了不是?”
寶如又道:“這不過是套六品官服,我家相公人雖病了,卻也年青好像貌,不愛穿這綠衣,您拿套紫袍出來可好?”
大魏官制,六品文官穿綠衣,三品以上大員穿紫袍,所以寶如會有此一說。
掌柜笑著擺手:“紫衣好辦,但那補子孔雀補子卻不好繡,說白了,除了欽差大老爺,咱們秦州人誰見過三官大員穿什么樣的衣服?大多數(shù)人也就弄套綠袍子湊和湊和完了,又不是真的要做官,計較那些作甚?”
寶如跟他較上勁了:“我家相公非得要套紫袍,掌柜您說個價兒,多少銀子能得?”
分明趙寶松那套六品官服,都賣了十兩銀子,寶如要套這掌柜一個準(zhǔn)話兒。
掌柜不知寶如誘自己,以為果真遇到了敢出錢的,展著五指道:“至少五十兩子,才能弄來一套,也不能立刻就得,我必須得派人往京城,至少瞧瞧大品大員們的補子,找個人繡出來,才能給你東西!”
寶如笑笑嘻嘻,立刻就解開小包袱,捧出方補子來,笑問掌柜:“掌柜的,您瞧我這方補子它能值多少銀子?”
這是一方三品文官的孔雀補子,背繡金色云紋,云海之中,兩只孔雀開屏而翔,絲線層層堆疊,繡工精致,簡直以假亂真。
掌柜一眼之下當(dāng)了真,連忙蓋上寶如的小包袱皮兒:“小娘子,你這是真家伙吧,這東西可不敢亂拿出來。”
寶如嫣然一笑:“不瞞掌柜的說,這皆是我自己繡的,非但三品孔雀補子,就是二品錦雞補子,一品仙鶴補子,只要掌柜您要,我都能給您繡出來,但不知我這補子它能值價幾何?”
掌柜沉吟許久,卻不說話。
為何?
因為恰這些日子有個巧宗兒,讓這掌柜需要一方真正的一品重臣仙鶴補子。
那州知府胡魁的老爹眼看就要咽氣,老爺子貴為知府大人的爹,一輩子卻只做過個七品閑散朝奉朗,當(dāng)然不愿意穿著七品官服去見老祖宗。他想要一套一品重臣的官服,還想要真的,官服易做,補子難得。
本來,他謀的是丞相趙放的那一套,誰知趙放和兒子趙秉義在往嶺南的路上,是被人燒死的,那套官服也沒饒了,被燒掉了。
老爺子心心念念要官服,胡魁給這掌柜打了招呼,銀子事小,只要有繡工能繡出來,多少銀了都給。
寶如覺得自己已經(jīng)吊上了這掌柜,遂一把合上包袱皮道:“既掌柜無意,我再去別家問問!”
她轉(zhuǎn)身要走,那掌柜忽而說道:“小娘子,你果真能繡仙鶴補子?”
寶如回頭,從包袱里掏出另一張,恰是仙鶴補子。
掌柜捧著看了片刻,伸出五指道:“五兩銀子,不能再多,我收了這兩張,好不好?”
寶如笑著遞過補子,換了十兩一錠銀了裝在身上,頓時覺得自己財大氣粗。
臨出門時,那掌柜追了出來,一臉嚴(yán)肅:“小娘子,若你還有補子,我這里,有多少,收多少,但只我一家,若你再問別家,就莫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將你告到官府了!要知道,私繡官服補子,可是死罪。”
掌柜覺得這個小繡娘,怕要成為自己的大財脈,是已不計手段,想要威脅她。
寶如笑著應(yīng)了一聲,甫一出壽衣殿的門,便看見對面一個穿著深藍(lán)色直裰的年青人,與那寶芝堂小伙計站在一處,肩上一只褡褳,似乎正在聽那小伙計說著什么。
寶如剛才還在壽衣殿里說丈夫眼看要亡,出門就撞見季明德好好兒的站在那里,欲避,已經(jīng)叫他瞧見了,也不好再走,便站在壽衣殿門上等著。
季明德聽到小伙計說寶如是去壽衣殿給丈夫裁壽衣的,低頭笑笑,對那伙計說道:“我知道了,傳我的話,叫掌柜守好店,那一塊伽藍(lán)先不要分開,也不要入藥,我留著有大用。”
那伽藍(lán)本是他伯父季白給大太監(jiān)王定疆辦的,如今季白還不知在那里抓瞎找東西,卻不知那價值萬金的伽藍(lán)香,如今與自己家就隔著兩條街。
寶如脖頸上被粗繩勒出的那圈勒痕終于消了,她穿件交衽的短襖,純月白的底子,頗寬,襯著腰深空空蕩蕩,瘦的叫人可憐。
季明德記得這件襖子,當(dāng)是去年他找裁縫給楊氏做的,想必楊氏舍不得穿,送給寶如了。
季明德穿過街道,對著寶如先笑了笑,問道:“我走之后,可有什么事生,你過的還好?”
寶如不知道尋常人家的丈夫們離家出遠(yuǎn)門,回來之后婦人們都是怎么答話的。她與他實在不算親密,而且季明德有時候狠,有時候怪,又有時候溫柔,總之那一樣皆叫她膽寒,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回答,將那揣銀錠的包袱轉(zhuǎn)而藏到了身后:“我過的很好,你是那一天回來的?”
她暗猜他只怕早回來了,因這個月理當(dāng)住在隔壁,怕老娘絮叨,索性不告訴她和楊氏,若不是她碰到,只怕他還會瞞下去。
季明德道:“我今天剛從成紀(jì)回來,還未進(jìn)家門,恰好就撞見你。”
寶如半信半疑,也笑了笑,與季明德并肩走著。便聽季明德問道:“你好好兒的進(jìn)壽衣店,可是你哥哥身體不好了,你要替他裁壽衣?”
趙寶松這一個月身體大好,都能拄著棍子滿院轉(zhuǎn)了,寶如聽季明德這聲咒,氣的險些忍不住要怒,卻又生生忍住,也不解釋自己為何而去,悶悶在他身邊走著。
她走的極快,季明德腿那樣長,走的袍簾翻飛才能跟得上。
先到自家門外,寶如掐算日子,今夜他還該到隔壁去,遂一笑道:“你還是別進(jìn)去了,娘今兒心情不好,見了你必要排喧,不如直接到隔壁,熱飯也是現(xiàn)成的,蘭茵姐姐也等著你呢。”
胡蘭茵前幾日又是叫惡心又是叫頭暈,想必懷了身孕,寶如不敢叫楊氏知道,但直覺季明德知道了應(yīng)該會很歡喜,遂也催他快快的去。
季明德忽而仰頭,盯著自家院子看了許久,再快步從旁邊的巷子穿進(jìn)去,睜大兩只眼睛茫然的盯著曾經(jīng)西屋的殘垣,不可置信,指著問道:“咱們的屋子了?”
寶如低頭一笑:“拆了!”
他望著她婷婷裊裊的背影進(jìn)了正房,隱于那黑洞洞的屋子里,站著了會子呆,書也不帶,空人一個轉(zhuǎn)身走了。
這夜楊氏一直在小耳房里鼓搗,寶如又在裁剩下的緞面,繡補子的打底紋兒。至晚楊氏回來,倆人一炕睡下,楊氏握過寶如綿綿一雙小細(xì)手兒,嘆道:“不期我的寶如一雙小細(xì)手兒如此精巧,竟是個能掙銀子的,娘果真小看你了。”
寶如竄了過來,趴在楊氏身邊,甜甜說道:“娘,往后我掙錢養(yǎng)你,你就不必每日辛苦炮制藥材了,好不好?”
楊氏笑道:“傻孩子,你畢竟是個婦人,咱們的指望還是明德,他明年果真春闈能中個進(jìn)士,往那兒做官,咱就跟到那兒去,你這樣好的孩子,是要做官太太的,做繡活兒只是個消遣。果真拿它當(dāng)營生,熬壞了眼睛怎么行?”
在京城貢院舉行的春闈,會在明年三月開考,秦州離京路途遙遠(yuǎn),季明德就算現(xiàn)在不走,至少在秦州過完春節(jié),就該上京城了。
寶如才從京城回來,不想做官太太,也不想再挪地方,只想好生呆在秦州城里,經(jīng)營個熱熱鬧鬧的家出來。
與楊氏相伴一個多月,她對楊氏也有了感情,所以自的將楊氏也納入自己的親人范圍,如此一步步試探,是想勸服楊氏,等季明德赴京之后,讓哥嫂和小青苗都搬到這院子里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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