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路遇
一晃三個月過去。雅*文*言*情*首*發(fā)
豫州城外聚集的難民早已散去,朝廷征召他們?nèi)バ拗拥?雖辛苦卻能混上一口飯吃,等到來年春天,還能獲得朝廷發(fā)放的糧種重歸故里。
北風(fēng)卷來紛紛揚揚的雪花。
雪小得就像被一陣風(fēng)吹過的棉絮,還沒落到地上就融化了。
陳禾索性連油紙傘都沒帶,學(xué)著街上行人筒起袖子,豎起毛領(lǐng),連臉都遮住了一半。
購買年貨的街市里人擠人,摩肩擦踵,許多人連氈帽都脫了,正一頭大汗的跟小販爭價,各種濁氣撲面而來,若有修真者在此,怕是當(dāng)場就要皺眉離開。
陳禾全不在乎的跟著人流前行,被提著活雞的大叔撞到時,還會感興趣的看一眼那只雞。大公雞神氣活現(xiàn),如果不是嘴被捆著,猛的一下就能啄出。
生機旺盛,散盡而衰。
這只雞看來不是被買去打鳴的,而是要宰了吃。
陳禾聳聳肩,又被人潮擠到一處賣魚的攤位前,饒有興趣的蹲在旁邊看看這條,又望望那只。
跟他蹲一起的是兩個穿舊棉衣的小孩,都睜著興奮的大眼睛。
賣魚的漢子忙活半天一看,呵,這哪來的后生,穿得也不像沒吃過魚,敢情這是沒見過活魚?他新鮮的貨色都被大戶人家的仆人收走了,忽悠一下,沒準(zhǔn)這五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后生會傻乎乎把剩下的魚連桶一起買了呢!
“看看,最好的黃河鯉魚!年年有余,就是不吃,買回家也是好兆頭!”
胡說,這魚不是黃河撈上來的,而且根本活不到下午。
陳禾拍拍袖子,若無其事的走了。
待轉(zhuǎn)到另一條街上,渾濁氣息一淡,各種年畫金箔紙與煙火鞭炮堆疊在一起,另有畫糖人與賣年糕吃食的,滿街跑的都是小孩,有兩三個撞到陳禾腳上,他也不在乎。
歷世間百態(tài),觀萬靈之氣,都是對北玄派功法晉境的好辦法。
陳禾對偽裝成乞丐討生活沒半點興趣,逛逛街還是挺不錯的,而且他今天出來,有重要的事。
師兄今天早晨就出門了,說要隱匿身份,去河洛派的修真集市買東西。
那里魚龍混雜,高手眾多,就不帶他一起去,可能得三天才回來。釋灃臨走時讓陳禾上街玩,又暗中囑咐傀儡們暗中保護。
陳禾抓著師兄給五兩銀子發(fā)呆。
他來豫州這么久,出去逛逛,也就揣十幾個銅板。雅*文*言*情*首*發(fā)
這年景,二兩銀子足夠一家三口用上半年,陳禾忽然獲得這么一筆巨款有些愣神,然后就奔出去準(zhǔn)備給師兄買東西做年禮。
等到真正逛到街上——
茶莊門口瞅瞅,搖頭。明年春后就有新茶了,豫州也不產(chǎn)茶,普通人能買得到的自然也是普通貨。
字畫對聯(lián)?還是算了吧,那筆字連自己都瞧不上。
古董店?這個可以連門都不用進!
陳禾邊走邊愁。
街道上熙熙攘攘,一個拿著龜甲的道士埋頭往前沖,恰好與走神的陳禾撞個正著!
多年練氣修武,陳禾有足夠的時間躲避偏讓,可他隨即感覺到這個小道士身上那股蓬勃的生氣,與常人截然不同。
修真者!!
陳禾立刻停住動作,低頭哎呦一聲,裝成體質(zhì)虛弱的公子哥被撞到旁邊。
原以為這修真者如此行色匆匆,不是被追殺,就是急于趕路,根本不會搭理凡人。沒想到那道士收住腳步,過來相扶,還一疊聲的道歉:
“實在對不住,貧道趕著去收妖,人命關(guān)頭!”
陳禾眼皮抽抽,這種解釋還不如沒有,凡人還不把這家伙當(dāng)瘋子看?
想到這里陳禾裝模作樣的一驚,推開道士跳到旁邊:“你,你該去看大夫了!這天日昭昭朗朗乾坤,哪里來的妖怪,子不語怪力亂神!”
“是騙子!”旁邊一個咬著糖葫蘆的小孩清脆喊,“大哥哥,我爹說,上門說家里有妖氣,走路上說別人有血光之災(zāi)的和尚道士都是騙子!”
“……”
呵呵,盛世太平,民風(fēng)真是太好了!
陳禾汗顏,偷偷摸摸的準(zhǔn)備趁亂脫身,雖然這樣有點對不起“仗義執(zhí)言”的小娃娃,但那個年紀(jì)跟自己差不多的道士氣息中正平和,不是魔修,沒危險。
“誤會!貧道只是不慎撞到這位公子…”
道士轉(zhuǎn)身看到還沒來得及跑的陳禾,目光落到陳禾側(cè)臉上,眼睛驀然瞪得溜圓。
“是你——”
這一聲喊氣壯山河,半條街都安靜了!
人們茫然循聲望去,這是怎么了,他鄉(xiāng)遇債主嗎?
“怎么會是你?”道士驚駭?shù)闹钢惡蹋壑楹孟穸家粝聛砹恕?br/>
陳禾頭皮一麻,為了避免被人圍觀,他當(dāng)即腳輕輕一踏撐棚的竹竿,翻身就上了數(shù)丈高屋頂,還順口喊了一聲:“江湖恩怨,是好漢的跟我來。”
道士想都不想,也上了屋頂急追。
兩下兔起鶴落,眨眼就消失在風(fēng)雪中。
街道上一片嘩然,還有人鼓掌——當(dāng)今盛世,江湖豪客極多,文人佩劍,武士出入酒肆,種種俠盜劍客的故事在茶樓酒館最受歡迎。
同樣,裝成武林高手是修真界突發(fā)斗毆的第一選擇:先跑到?jīng)]人的地方再動手!
陳禾來豫州已經(jīng)三月,每次修煉完出門逛街都不是白看熱鬧的,大街小巷,胡同拐道,城門集市衙門零零總總?cè)凰嫵闪艘粡垐D。
他運轉(zhuǎn)靈氣,踩瓦無聲跑了一陣,赫然發(fā)現(xiàn)對方也不是傻乎乎直追,與他一樣對道路爛熟于心,陳禾皺眉。
如果是云州城酒樓里的人,當(dāng)初見了一面,竟然時隔多日,在他換了衣服,冬日厚領(lǐng)遮住半張臉的情況下還能認出來,這事有點不可思議。
——也許認錯人了!
陳禾目光一轉(zhuǎn),奔向一處死巷,然后翻下屋檐,抱著手臂等對方出現(xiàn)。
結(jié)果出乎意料,道士沒有趁機偷襲,就那樣慢吞吞的走進來,滿臉諷刺:“真是命數(shù)弄人,努力一世,回到原點的感覺如何?”
“……”
陳禾不著痕跡的看一眼隱匿在屋檐陰影里的傀儡,抬頭誠懇的對那道士說:“這位道長,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陳禾,你以為藏了傀儡在旁邊我就不知道?”
這次陳禾真的震驚了。
他的名字倒沒什么,云州陳家火焚后肯定還有逃出去的人,但師兄留給他的這些傀儡,最差的也是金丹期實力,眼前這道士跟自己一樣修真圓滿結(jié)丹未成,難道是隱藏修為?!
目的何在啊?
道士冷笑:“原以為你在云州,貧道樂得眼不見心不煩,沒想到你竟找上門,好啊!看來你是已將石中火收服,特意跑來炫耀?”
陳禾發(fā)愣,忍不住說:“道兄,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如何咄咄逼人?”
“你裝什么傻,來日我們有仇怨的地方多了!你不是一輩子都看貧道不順眼嗎?”道士拂塵一揚,不屑的說,“有本事的不用傀儡,先打一場。”
他話剛說完,身后就是一道暗風(fēng)襲來。
四個金丹期實力的傀儡直接將他放倒,等候陳禾吩咐處置。
“無恥!”道士憤憤,他長得不壞,只是一張褪不掉稚氣的圓臉,讓人很有捏住不放的沖動。
陳禾在他旁邊轉(zhuǎn)了兩圈,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道兄剛才說去抓妖,還人命關(guān)頭,要不然你先去忙?”
道士忽然臉一紅,尷尬的說:“沒什么人命關(guān)天,貧道現(xiàn)在只是河洛派一個無名弟子,不抓妖怪賣錢,豈不是要窮死?”
“河洛派?”陳禾重復(fù),長眉老道的徒子徒孫啊!
道士盯著陳禾,眼中疑惑更甚,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
“不對,這時你還沒本事?lián)岒字椤悴皇牵恪钡朗炕腥淮笪颍蓖νΦ耐厣弦惶桑盁o量天尊,貧道確實認錯人了。”原來重生的只有自己,陳禾沒有焚燒云州城并不是重生了,而是其他巧合。
陳禾無奈的說:“…道長,我不傻。”這話能騙誰?
道士眼神復(fù)雜。
問題就是——你不傻,你竟然不傻,這才不正常!!
誰不知道魔道離焰尊者在搶走蜃珠前,屬于神志不清,根本記不清自己在過哪一年的麻煩人物。修真前,這位魔尊更是一個傻子好么,傻子!
石中火又治不好腦疾!
“我與道兄來日有仇怨的地方很多?一輩子看不順眼?”
“無量天尊,卦象是這么說的!”道士搖身一變,神情淡定的回答,“今日鬧市相遇,貧道沒忍住就追上來了!原以為閣下也與我一樣,看見彼此就心生感應(yīng),恨不得大打出手,沒想到閣下竟然不知,確實是貧道莽撞行事了!”
“……”
只聽說過一見鐘情,命數(shù)注定,沒聽說過一見深仇!
陳禾打了個寒噤:“道長,你還是趕緊去看大夫吧!”
傀儡手肘一壓,毫不留情的砸暈了道士。
***
對師弟說去修真集市買東西的釋灃,與河洛派所在地背向而馳,不到傍晚,他已經(jīng)身在京城郊外的一座占地開闊的府邸外。
風(fēng)雪中,紅衣魅影,亦真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