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1.14一更
第二天是個天公作美的晴朗日子, 聞人笑想了想, 決定拉著嚴(yán)謙去龍鳳樓吃包子。
兩人像上次一樣共乘著一匹馬,在龍鳳樓的門前停下。
聞人笑被嚴(yán)謙從馬上抱下來, 恰好碰到一名扎著馬尾的利落姑娘從店里走出來。
“公——”馬尾姑娘停下腳步睜圓了眼,手中端著的盤子歪了歪,上面的包子滾到地上。
看到聞人笑用一只手指豎在唇邊,她半張著嘴,把就要脫口而出的“主”字咽了下去。
“小王姑娘,”聞人笑笑瞇瞇地打招呼, “有空桌嗎,兩位。”
“有有有,”回過神的小王姑娘連忙點頭, “您二位里面請。”
聞人笑牽著嚴(yán)謙的手搖了搖,正要拉著他往店里走,面前突然伸過一只手, 從地上撿走沾了灰的包子。
她低頭一看,就見那人衣衫襤褸,身形瘦弱又佝僂,蓬亂的頭發(fā)灰白相間,正一把將包子塞到嘴里。
“誒, 這是……”
小王姑娘生怕公主受到驚嚇,連忙上前兩步,將那人往后拉了拉,面露為難地解釋道:“是一個很可憐的老婆婆。”
“這樣啊, ”聞人笑看到這樣境遇悲慘的老人家也覺得有些難過,“老婆婆沒有家嗎?”
“老婆婆好像什么事都不記得了,”小王姑娘唏噓地垂眸,“只是有時候會念叨__”
“善堂,善堂……”
耳邊響起一道微弱蒼老的聲音,聞人笑怔了怔,低頭朝老婆婆看去,就見后者已經(jīng)吃完了包子,正坐在地上面容悲戚地反復(fù)喃喃,“善堂……”
聞人笑輕聲問道:“老婆婆想去善堂?”
“我們也不知道,”小王姑娘覺得讓公主站在店門口說話有些不好,轉(zhuǎn)身領(lǐng)著她往里走,邊走邊解釋道,“之前有一回,老婆婆好像想起了什么,主動進(jìn)店讓我們幫忙,說要去善堂找她的女兒。”
“然后呢?”
小王姑娘把聞人笑和嚴(yán)謙領(lǐng)到靠近角落的空桌,像上次一樣搬來屏風(fēng)給他們隔出一個舒適的簡易雅間,接著與聞人笑解釋:“我們當(dāng)然愿意啊,一來呢,有個地方收留老婆婆當(dāng)然好,二來呢,雖然掌柜的不介意,但老婆婆一直在這里徘徊,總歸有些影響做生意。”
聞人笑點點頭:“嗯。”
“奇怪的事情是,我們先去善堂問了問,人家說并沒有見過老婆婆的女兒。”
小王姑娘說著,神情也露出幾分費解。
“會不會找錯地方了?”
“不會的,”小王姑娘擺擺手,十分肯定道,“這城南方圓十幾里,只有一家善堂。”
“這樣嗎……”
“對,大善人福王爺開的那家,可出名了。”
聞人笑翻著菜譜的手一頓,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一旁的小王姑娘還在說著:“我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掌柜的就說再等一段時間,或許老婆婆能再想起點什么。”
小王姑娘替聞人笑記下要點的菜便走了出去,聞人笑站起身走到嚴(yán)謙面前,張開雙手道:“抱抱。”
“好,”嚴(yán)謙把軟綿綿的小姑娘抱進(jìn)懷里,察覺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緒,溫聲問了句:“怎么了。”
他見多了悲慘的事情所以無感,卻知道善良的聞人笑會為別人的遭遇而難過。
“沒有,”聞人笑在他胸膛蹭了蹭,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好喜歡你。”
她心中有些沒來由的不安,但只要靠在嚴(yán)謙懷里,瞬間就安心無比。
少女依戀的話和撒嬌的可愛模樣讓嚴(yán)謙心頭一陣滾燙,胸口激蕩的每一滴血液都被愛意浸染。他不住地用嘴唇摩挲她的額頭,眼底的癡迷化成流動的暗河,“我的寶。”
聞人笑抱住嚴(yán)謙的腰,整個人縮在他懷里,顯得越發(fā)嬌小。她偶爾也會想,若是嚴(yán)謙能用兩只手臂緊緊抱住她,那會是多么溫暖的感覺。
但是即使他只有一只手臂,她對他的喜愛也不會少一絲一毫。
屏風(fēng)從外面被輕輕敲響,聞人笑不情不愿地從嚴(yán)謙懷里鉆出來,在椅子上坐好。
小王姑娘端著幾籠包子走進(jìn)來,在桌上依次擺好,笑著說道:“公主,可還要民女為您介紹幾句?”
聞人笑笑瞇瞇地擺擺手道:“不用啦。”
荀掌柜留在公主府的那段時間,每天都變著法兒做包子,她對不同種類的包子早就很熟悉了。
想起荀掌柜,聞人笑順口問了句:“今日怎么沒見荀掌柜?”
“哦,掌柜的出去談生意了。您找他有事嗎?”
“沒有,”聞人笑搖搖頭,“真不巧。”
小王姑娘剛一離開,嚴(yán)謙就朝聞人笑伸出手道:“過來。”
聞人笑乖巧地把手放進(jìn)嚴(yán)謙的大掌里,他輕輕用力,她便跌到了他懷里。聞人笑只以為他在與她玩鬧,彎著眼睛笑起來,轉(zhuǎn)身就要掙脫。
“別動。”
嚴(yán)謙把她摟回來,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晶瑩的唇,眸光幽暗難測。
“你干嘛啊,”聞人笑直起身跪坐在嚴(yán)謙的大腿上,摟住他的脖子,嘟著唇道,“包子要涼了。”
“沒什么,”嚴(yán)謙伸手夾了只包子喂到聞人笑嘴邊,“吃吧。”
被嚴(yán)謙像是對待孩童一樣照顧,聞人笑紅著耳尖吃完了這頓包子,“吧唧”一聲在他臉上印下一個油乎乎的吻,笑嘻嘻地打趣道:“小謙子伺候的不錯,本公主滿意極了。”
嚴(yán)謙被她稱呼成太監(jiān)也絲毫不惱,低頭盯著懷里得意的少女,意味不明地低笑了聲。
與嚴(yán)謙相處的時間過去得很快,雖然心中滿是不舍,聞人笑還是不愿讓嚴(yán)謙在夜里趕路,在傍晚送走了他。
嚴(yán)謙騎著破陣出了侯府大門,身后的蘇寒打馬加快幾步跟上,面露擔(dān)憂道:“將軍,您的傷現(xiàn)在如何?”
“無礙,”嚴(yán)謙有一瞬間微微佝僂了腰,很快又重新挺得筆直,“先回去再說。”
三十軍棍并不是什么輕易就能扛過的刑罰,即便是強(qiáng)壯如嚴(yán)謙,也有好幾天幾乎無法動彈。
因為擔(dān)心聞人笑聞到藥味發(fā)覺他身上有傷,他從兩天前就停了藥,還要維持行動如常的模樣,更是有些雪上加霜。
好在沒讓她看出什么不對。
當(dāng)天夜里。
聞人笑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最近發(fā)生的事有些多,她莫名有種說不清的預(yù)感。與聞人安的幾次見面,嚴(yán)謙一周未歸,甚至是在龍鳳樓門前見到的老婆婆……
想到這里,聞人笑開口喚了聲:“阿鴛。”
從屋子的某個角落飄來一句淡淡的聲音:“在。”
聞人笑輕輕起身倚在床頭,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不論何時,只要喚一聲阿鴛她就會在,雖然從不主動開口說話,卻總能讓她安心。遇到麻煩的事就找阿鴛,這么多年早已成了習(xí)慣。
“你還記不記得今天遇到的那個老婆婆,”聞人笑若有所思道,“明日去皇叔的善堂查一查吧,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女兒。”
“我現(xiàn)在去。”
“這么晚了……”聞人笑蹙起眉,卻也拿她沒什么辦法,“你一定要小心。”
阿鴛總是這樣,每當(dāng)她有事讓她做,不管什么時候都會第一時間做完。聞人笑說過幾次,但阿鴛從不愿意拖拉,她也就不再說了。
第二天,聞人笑用過早膳便去了柳府。
燃著蓮花香的大廳里,聞人笑與柳渠子夫妻坐在一起喝茶。
還沒說上幾句話,柳渠子便提起了樂海:“公主,你介紹來的年輕人是什么來頭?”
“他以前是福王府的琴師,”聞人笑輕聲解釋道,“后來在公主府留了一段時日。”
劉渠子大概猜到聞人笑與他有些淵源,卻也沒多問,只是含笑夸了句:“是個不錯的后生。”
這樣有天分的人無法不讓人欣賞,更為難得的是他對琴藝的專注。為了練琴不打擾府中其他人,甚至主動借住在最為偏僻的小院,只是偶爾帶著一兩個問題來請教劉渠子。
“是,”一旁的柳夫人插話道,“就是心思重了些,看著讓人心疼。”
像樂海這樣身世坎坷、模樣英俊的少年,總是很輕易就能讓長輩心生憐惜。柳夫人早已吩咐廚房用最好的藥膳招待這位過于清瘦的客人,但偶爾見到他一兩次,仍然是蒼白得有些病態(tài)的模樣。
聞人笑低著頭,小聲說道:“給師父師娘添麻煩了。”
“公主這是什么話,”劉夫人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道,“照顧個人能有多麻煩,而且也不是什么討人厭的家伙。”
柳渠子端詳著聞人笑的神色問道:“他這會兒應(yīng)該就在府中,公主可要見見?”
聞人笑毫不猶豫搖頭道:“不用了。”
見她這樣的反應(yīng),柳渠子便知道樂海不是公主喜歡的那個人。他輕撫著胡須,用一種欣慰、感慨又略帶悵然的眼神看著聞人笑:“公主何時能將心上人帶來給我們看看。”
“師父,我……”聞人笑臉頰微微泛紅,腦中浮現(xiàn)出嚴(yán)謙的臉,和他凝視她時專注的目光。
她不想否定嚴(yán)謙的存在欺騙師父師娘,卻又擔(dān)心他們說嚴(yán)謙不堪與她相配,因為他不會彈琴、不懂風(fēng)月,甚至沒有健全的雙手。
“行了,”柳渠子知道她不想說,也不忍心逼問,溫聲轉(zhuǎn)開了話題,“今天為師教你……”
就在此時,大廳的門被重重推開,發(fā)出一聲悶響。
廳中的人齊齊轉(zhuǎn)頭看去,就見一名身著輕甲的高大青年疾步朝聞人笑走來。
聞人笑認(rèn)出這是公主府的侍衛(wèi),心中莫名一慌。她還來不及去猜測發(fā)生了什么,那侍衛(wèi)已經(jīng)到了她跟前單膝跪下,面容冷肅:“公主,出事了。”
聞人笑回到公主府,一路小跑著被領(lǐng)到閔大師的院子。
看到躺在榻上悄無聲息的阿鴛的那一刻,聞人笑臉上徹底失了血色,瞬間就紅了眼眶。
阿鴛的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白布,她不敢想象在這最致命的地方是多么嚴(yán)重的傷。閔大師動作飛快卻有條不紊地剪開傷處的衣裳,處理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即便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傷他還是有些唏噓。一個姑娘家受了這么多致命的傷,竟然還能撐著回到公主府,倒在公主的寢殿前,這樣的意志實在讓人敬佩。
“公主,您先出去吧,莫要看了。”
“我不,”聞人笑咬著牙,淚水大滴大滴的順著她美麗的臉龐流下來,渾身不停顫抖著,目光卻一動不動地落在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上,像是要把什么牢牢記住。
過了許久,聞人笑終于鼓起勇氣問出那句話:“先生,阿鴛會好起來嗎?”
閔大師沉默許久才道:“盡人事,聽天命。”
這樣嚴(yán)重的傷,能不能醒來都是個未知數(shù)。即便能醒來,也會落下不少毛病。不說別的,武藝定是保不住的,或許連走路都困難。
聞人笑聽到這句話幾乎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只要想到也許會失去阿鴛,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完全無法思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公主,”玉羅從門外進(jìn)來,走到聞人笑身邊,一向穩(wěn)重的她面對這接二連三、措手不及的狀況也失了幾分冷靜,“皇上口諭,宣您進(jìn)宮。”
“我不去,”聞人笑捂住自己的臉,如同無助的兔子一般一聲聲地抽泣著,“我要陪著阿鴛。”
玉羅終于也紅了眼眶,聲音微微顫抖著道:“皇上讓您即刻進(jìn)宮。”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還有,寫了一半正在修改,盡快發(f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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