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九章 綠尾絨
陸棄不能告訴她,自己因為世子喜歡阿嫵,心煩意亂到失眠,出去走又偷聽到了一對小兒女的對話。</br> “我換了地方睡不著,便出去走走。”</br> “我是說,你身上怎么會有香氣?”蘇清歡在陸棄身前蹲下,仔細(xì)嗅著他袍子上的氣味。</br> 這個姿勢……</br> 陸棄低頭輕握著她肩膀,道:“你定然是聞錯了,你又不用香料,我身上怎么會有香氣?”</br> “不對,你別說話影響我。”</br> 蘇清歡的臉都快貼到他袍子上,從腰間到繡著暗紋的下擺都聞了過去。</br> 陸棄有些心猿意馬,但是并不想在別人府上鬧騰她,便笑罵道:“狗鼻子也沒你鼻子靈。怎么現(xiàn)在疑神疑鬼了?難道呦呦還懷疑我在這里有相好的不成?”</br> “這里。”蘇清歡比劃著他袍子右邊側(cè)面位于膝蓋到大腿之間高度的一小塊,“這里染上了香氣。”</br> 看著她眼神透露出的激動之色,陸棄拉她起來,“你到底在說什么?”</br> 蘇清歡道:“你記得溫雁來之前讓人給我?guī)淼乃巻幔俊?lt;/br> 提起溫雁來,她眼神黯淡了幾分。</br> 幾個月前,溫雁來自覺時日不多,把神醫(yī)谷交了出去,讓人送了些藥物給蘇清歡。</br> 其實這一日,早就應(yīng)該到來,但是因為蘇清歡和神醫(yī)谷眾多名醫(yī)不懈的努力,才一次次把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延續(xù)了這么多年的生命。</br> 期間,也是數(shù)次病危,以為不治。</br> 他已經(jīng)無法起身,更無法動筆,便口述由別人代筆,給蘇清歡寫了一封信。</br> 信中他語氣坦然,對于即將到來的死亡并沒有懼怕,而是回憶了和蘇清歡多年相交的友誼,字里行間透露出對她的贊賞……</br> 可是這封信,讓蘇清歡哭了好幾日。</br> 她是俗人,終究無法看透生死。</br> 多年來書信往來,探討的都是疑難雜癥,雖未再見,但是對于彼此的醫(yī)德醫(yī)術(shù),都十分欽佩。</br> 魚傳尺素,即使不見,也知道他好好地活著。</br> 但是這一次,真的是應(yīng)該是永別了。</br> 他的身子,徹底地虧空……</br> 陸棄見蘇清歡提起溫雁來,眸子染上哀傷之色,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呦呦,人終有那一日,你我亦然。連你都三十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咱們的人生,已經(jīng)走到后半程了。生死有命,誰都得認(rèn)。”</br> 年輕時候?qū)τ跍匮銇硎浅源子袛骋獾模髞聿琶靼祝c蘇清歡只是志趣相投。</br> 人生得一知己,并不容易。</br> 這也是蘇清歡的幸運,他為她高興,也真的為溫雁來的狀況而遺憾。</br> “不管活多久,只求我們能同時離開,不把對方孤零零地留下。”蘇清歡垂首低聲道,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沾濕。</br> 陸棄把她摟到懷里。</br> 蘇清歡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笑意道:“你看我怎么就想得這么遠(yuǎn)了?咱們繼續(xù)說藥。”</br> “溫雁來給我留的都是珍貴的成藥,其中有一瓶最為珍貴的清心丸,我跟你說過,還記得嗎?”</br> “記得。你跟我說過,只有幾粒藥,關(guān)鍵時候能救命。你還特意讓人送了兩粒給錦奴讓他隨身帶著。”</br> “對。”蘇清歡道,“清心丸之所以珍貴,既在于藥方,更在于原料。其中最難得的一味藥材叫做綠尾絨,十分罕見,在極為苦寒之地,采它盛開之時的花蕊入藥方可。”</br> “苦寒之地,花期怕是十分短暫吧。”陸棄一下子就抓到重點。</br> “對,”蘇清歡點頭,“花期只有半個時辰。神醫(yī)谷當(dāng)初是派出幾十名弟子,蹲守了三年,才采到了一叢花的花蕊。別的不說,往返路程也要兩年,前后五年有余,耗費萬金。”</br> “你在我身上聞到了這綠尾絨的香氣?”</br> “對。”蘇清歡道,“我聞過那藥,能分辯出不屬于其他藥材的香氣。所以我剛才覺得很奇怪,你身上怎么會有那種香氣呢?”</br> 陸棄想了想:“難道這府里種植了綠尾絨?”</br> “我不知道。”蘇清歡搖了搖頭,“但是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因為如果真的可以移植,不至于這么金貴。但是也沒辦法說,說不定大家都想錯了,有人勘破其中玄機呢?你都去過哪里?咱們現(xiàn)在出去找找,或許能遇到。”</br> 陸棄:“……天太黑了,明天吧。”</br> “不行。”蘇清歡道,“綠尾絨我只聽過,沒見過,能辨識出來的,只有這香氣。花期那般短暫,現(xiàn)在不找出去,白天怕是找不到了。”</br> 陸棄知道她愛藥成癡,除了陪她任性,還能怎么辦?</br> 蘇清歡穿了衣服,陸棄打著燈籠,憑著記憶,帶著她把走過的路再走一遍。</br> 蘇清歡走得很慢,然而聞得十分認(rèn)真。</br> 她都自嘲自己像只警犬。</br> “不是。”</br> “沒有。”</br> “繼續(xù)往前。”</br> 走了許久,蘇清歡都開始?xì)怵H和急躁了。</br> “怎么會沒有呢?我明明聞到了,現(xiàn)在你袍子上的味道還在啊!”</br> 陸棄:“……我再帶你去個地方。”</br> 他剛才覺得無法解釋竹林的事情,便自發(fā)繞了過去。</br> 可是老天看不慣他這么糊弄蘇清歡,到底要治他。</br> 蘇清歡跟著他鉆進竹林里,嘀咕道:“你不是騙我的吧。你好端端地鉆到這里面來干什么?難不成真是和人幽會?”</br> 陸棄握著她的大手用了三分力氣,以警告她不要胡言亂語,道:“我,我本來想解手……”</br> 蘇清歡“噗嗤”一聲笑了,仔細(xì)聞了聞。</br> 陸棄心里有些擔(dān)心,默默祈禱阿嫵沒有用香料,否則以蘇清歡的鼻子,未必聞不出來。</br> 可是這次老天顯然照拂他,蘇清歡的注意力被別的東西吸引。</br> “鶴鳴,你把燈籠給我!”蘇清歡道。</br> 陸棄把燈籠塞到她手里。</br> 蘇清歡蹲下身子,四處查看,終于在竹子下面找到了一株并不顯眼的植物。</br> 看她湊上去,陸棄沉聲道:“是這個?”</br> 他從她手里接過燈籠替她照著,讓她能騰出手來仔細(xì)研究。</br> “是這個花苞!”蘇清歡指著上面一個綠色的小小花苞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