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是狐貍精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蘇清歡自我安慰道,“說不定老天爺因此受了感動,就放我回去了呢!”</br> 后面這句她說得十分小聲,陸棄卻聽得清清楚楚。</br> 回哪里去,他沒問,但是有點想知道。</br> “走吧。”蘇清歡洗完了藥材,站起身來道。</br> 蹲了太久,腿腳有些麻,站起來的時候腳下一滑,她心中驚呼“我要完”,卻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胳膊。</br> “謝謝。”站定的蘇清歡道。</br> 陸棄沉默地收回手,身體卻微微前傾,臂膀也張開了些許做出保護的姿勢。</br> 蘇清歡笑瞇瞇地道:“今晚咱們吃點好的。”她對還在吵鬧的孫寡婦道,“孫嬸子,你家還有大公雞嗎?我聽說七十文一只,我拿八十文你,給我只大的,再給我十個雞蛋,按照市價來。”</br> 孫寡婦就是靠養(yǎng)著雞鴨鵝豬拉扯大兒子的,聞言十分高興,也忘了正在吵架,興沖沖地道:“好嘞,一會兒來嬸子家,雞蛋都給你挑最大的。”</br> 蘇清歡笑嘻嘻地道:“謝謝嬸子。我相公身子弱,要多補補,可能還要麻煩嬸子。”</br> “麻煩什么?不麻煩不麻煩。”孫寡婦滿臉堆笑,看著蘇金主,態(tài)度十分熱切。“清歡啊,你什么時候成親了?”</br> 蘇清歡作出含羞帶怯的模樣:“前幾日成親的,相公是京城人士,是主家從前舊識。是他跟主家討了我,他在京中家里受人排擠,索性來了咱們這里。”</br> 陸棄沉聲道:“洗好了就快些家去。”</br> 蘇清歡心里偷著樂,這家伙還挺配合的。</br> 她小媳婦地道:“是,相公。”</br> 調(diào)皮的男孩子們聽了大人的只言片語,開始大聲喊:“住在鬼屋里的狐貍精有相公了,住在鬼屋里的狐貍精有相公了。”</br> 蘇清歡不生氣,反而眼珠子一翻,伸出舌頭,做個鬼臉嚇唬他們。</br> 孩子們的笑聲更高了。</br> 陸棄抬起頭來,一眼掃過去,在他的陰沉的目光面前,男孩子們止住了笑聲,嚇得一哄而散。</br> “欺軟怕硬的小東西們。”蘇清歡笑罵道,拉著陸棄回去。</br> 陸棄被她拉住衣袖,剛開始有些不適應(yīng),但是很快隨著她的步伐調(diào)整腳步跟上了。</br> 他聽到后面婦人的議論。</br> “長得倒是不錯,就是挺嚇人,還是個瘸子。”</br> “瘸子也是京里的瘸子,蘇小花還是有福氣,都有閑錢買雞吃。”</br> “她名聲那么差,還有人愿意,真是瞎了眼。我閨女比蘇小花強一百倍……”</br> 回去后,蘇清歡樂顛顛地拿了錢去孫寡婦家買東西,又囑咐陸棄:“你好好躺著,再敢起來我真的打人了。你吃我的藥,也能換錢呢!病情反復(fù)還要費藥材。”</br> 陸棄躺在床上“嗯”了聲,卻在蘇清歡要邁出門的時候喊住了她:“剛才在山上你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br> 從前他進出王公貴族防備森嚴(yán)的府邸,如履平地,眼下即使受腿傷所限,也不該被她一個弱女子發(fā)現(xiàn)。</br> 蘇清歡狡黠一笑,指著自己小巧的翹鼻道:“我是狐貍精唄,鼻子好用,老早就聞出了你身上的氣味。”</br> 說完,她笑嘻嘻地推門出去。</br> 陸棄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br> 孫寡婦收了錢,不坑人,果真給蘇清歡抓了一只足有五六斤的大公雞,選的雞蛋個頭也都很大。</br> 蘇清歡興沖沖地拎著用草繩綁了腿的公雞回家。</br> 她把雞扔到一邊,捋起袖子,開始燒熱水準(zhǔn)備殺雞拔毛。</br> 好久沒吃過雞肉了,真是值得開心的事情。</br> 看到陸棄正透過門往外看,她笑著道:“等我給你露兩手。”</br> 雞肉燉蘑菇,麻辣雞翅鳳爪,哎呦喂,不能想了,口水都要流出來了……</br> 水燒開了,蘇清歡一手拿著大菜刀,一手捏著雞脖子,喃喃道:“早死早超生,別動,給你個痛快!”</br> 一刀下去,公雞掙命地?fù)淅庵岚颍K清歡把菜刀扔到一邊,用膝蓋壓住它的身子,用手舉著碗把雞血接住。</br> 如此手腳并用之下,公雞終于斷了氣。</br> 她把雞扔到木盆里,用瓢舀了熱水澆在雞身上,然后熟練地拔著雞毛。</br> 陸棄忍不住想,她真是人們口中的狐貍精嗎?即使只是丫鬟,大戶人家主子身邊得力的丫鬟,也不會做這些事情。</br> 而蘇清歡,分明不是第一次做了。</br> 蘇清歡很快處理好了雞,把雞翅、雞爪和雞脖子剁下來做麻辣菜,取了雞胸肉包了餃子,把剩下的雞腿雞架都燉了蘑菇。</br> 餃子不多,面袋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碗白面,她狠狠心和著雞蛋和蔥花烙了餅。</br> “開飯嘍!”蘇清歡把做好的飯菜端到了床前,拖過來兩把破椅子堆在前面做餐桌。</br> 主食兩人是一樣的,但是陸棄看到自己面前的是滿得冒出來的雞肉,她面前的卻是下腳料,不著痕跡地道:“我嘗嘗那個,我喜歡吃辣。”</br> 蘇清歡忙護住碗:“不行,你受傷了,不能吃辣。”</br> 這些可都是她的心頭好,才不要給他吃。</br> 陸棄垂下眼瞼,掩蓋住其中的復(fù)雜情緒,道:“沒關(guān)系。”</br> “不行,我是大夫,聽我的。”</br> 蘇清歡抓起一個雞爪子,一邊啃一邊還不忘護著碗:“等你好了我再給你做。但是,最多只能分你一半。”</br> 陸棄看她啃得不亦樂乎,滿手滿嘴都是油,有些明白過來:“你喜歡這些?”</br> “當(dāng)然。”蘇清歡道,眼珠子一轉(zhuǎn),決定開始調(diào)、教他,“雖然你是我買來的相公,但我對你也沒有太多要求。只是我不喜歡的話題,你要避開;我喜歡吃的東西,你要讓給我;別人欺負(fù)我,你要保護我,當(dāng)然,自保前提下;還有,還有以后我想起來再告訴你。”</br> 她完全是開玩笑的口吻,本以為驕傲如陸棄,會給他一個白眼,不想他竟然認(rèn)真地“嗯”了一聲,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br> “吃飯吃飯。”她道,“多吃點,趕緊好起來,入冬之前攢夠錢,冬天的時候我就可以替你接骨了。”</br> “這么快?”陸棄訝然,隨即道,“你不怕我好了之后你無法轄制我?”</br> 蘇清歡自嘲地笑:“若是看錯了人,算我眼瞎,我認(rèn)。”</br> 橫豎也不是第一次瞎了,這次沒付出什么感情,就算看在他幫了自己這一時的份上,也算互不相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