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鈕鈷祿清歡
“是又如何?”程宣氣定神閑,臉上帶著愉悅,“我早就跟你說過……”</br> “不,我不想聽你說那些。”蘇清歡搖搖手指,“我今日來,是想跟你說說當(dāng)年的事情。”</br> “哦?”程宣臉色愈發(fā)得意,以為蘇清歡是來回憶舊情求饒的,慢條斯理端著道,“提起當(dāng)年,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可比你跟秦放時間長多了。太多過去,你慢慢說,我有的是功夫聽。”</br> “當(dāng)年你跟我表白之后,”蘇清歡道,“你娘崔夫人來找我,無端讓我在她院子里跪了幾個時辰,要逼我退讓,我沒有松口,亦沒跟你提及。”</br> 那時候年少,兩世單純,沒什么戀愛經(jīng)歷,認(rèn)為若是因為原生家庭的反對就否決了程宣,對他的情意是一種侮辱,更是背叛,所以傻瓜般咬緊牙關(guān),并且自我感動,這是為愛抗?fàn)帯?lt;/br> 崔夫人最得意的,也是最寄予厚望的就是程宣這個嫡長子,所以也并不敢亂來。</br> 雖然之后也不斷敲打蘇清歡,但是并不敢做出決絕之事。</br> 而蘇清歡還覺得,自己可以處理好這些事情,不想讓一心備考的程宣分心,所以咬牙不提。</br> 程宣臉上露出嘲諷之色:“所以,你現(xiàn)在跟我提,是想跟我說,你為我受了許多委屈嗎?”</br> 蘇清歡沒有接話,眼神因為回憶而變得深沉,她繼續(xù)道:“后來,你得了天花,我去莊子里照顧你。臨行之前,崔夫人痛哭流涕,說從前錯待了我,只要你能平安歸來,就同意你我的婚事。可是等你痊愈后,她只字不提。”</br> 程宣想起那段艱難日子,眼中似乎有片刻的動容,但是很快那一點的感動,就淹沒在仇恨之中。</br> “這些我都沒說什么,即使我沒做母親,我也試圖從她的角度思考,畢竟你我身份懸殊,她不滿意我很正常。我想我努力學(xué)醫(yī),好好學(xué)規(guī)矩,不僅不能拖你后腿,還要成為你的助力,令她刮目相看,繼而喜歡我。呵呵……”</br> 后來流的淚,都是當(dāng)時腦子進(jìn)的水,活該。</br> “再后來,你娶了王佩,我心灰意冷,一心求離開。我找了崔夫人,她一口答應(yīng),轉(zhuǎn)頭卻去跟王佩通風(fēng)報信,與她合謀將我賣入青樓。那日王佩對我說,‘你以為我是后來者,這府里所有的人都喜歡你嗎?你以為我初來乍到,就不敢動你了嗎?你錯了,夫人是最支持我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夫人對你不滿許久了’。我不信,死到臨頭我都還不信,直到我看到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一起帶著牙人來,對王佩說,‘這是夫人讓人找來的,最是穩(wěn)妥’……”</br> “程宣,她因為你怎么為難我,我雖有怨言,但不曾恨過她;可是我救過你的命,她卻覺得我的愛辱沒你,要讓我萬劫不復(fù)。你知道嗎?我恨她,甚過恨王佩!”</br> 至少王佩后來居上,成了程宣的夫人,她有立場恨自己這個在她男人心中有一席之地的女人。</br> 但是崔夫人呢?她忘恩負(fù)義,出爾反爾,心思惡毒,挫骨揚(yáng)灰,亦難消蘇清歡心頭之恨。</br> “你說這些想干什么?告訴我,我娘虧欠你,讓我放你一馬?”程宣似笑非笑,面容冷酷,“我娘對不起你,我沒有。我給你安排了出路,你不肯,伙同外人來欺我辱我……”</br> 蘇清歡冷冷一笑:“你以為我今日來,是想跟你分辨是非對錯的嗎?不,我只是想告訴你,崔夫人虧欠了我多少,我都要討回來!”</br> “只要你有這個本事。”程宣臉上帶著輕蔑的神情,“你是在用我娘威脅我嗎?蘇清歡,從前我教過你很多次,做事要沉住氣,不動聲色,不到答案揭曉的那一刻,決不能讓人窺破。這么多年,你一點兒都沒長進(jìn)。”</br> 蘇清歡繼續(xù)冷笑:“是嗎?”</br> 程宣看著她的笑意,心里不知為何有些慌亂,臉上的神情慢慢凝固:“你這是什么意思?”</br> 蘇清歡不說話,倨傲地看著從遠(yuǎn)處倉皇而來的侍衛(wèi)。</br> 程宣轉(zhuǎn)過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br> 那侍衛(wèi)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道:“程大人,你家人來報喪,您的母親崔夫人,風(fēng)寒去世了。”</br> 程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喃喃道:“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br> “您母親去世了,讓您回鄉(xiāng)奔喪,就等著您回去了。”那侍衛(wèi)看他模樣,不敢大聲,慢慢又說了一遍。</br> 程宣轉(zhuǎn)頭看向蘇清歡,捏緊了拳頭,其上青筋暴起,眼中更是燃起了熊熊烈火:“是你,是你讓人做的是不是!是不是!蘇清歡,你好歹毒!”</br> 蘇清歡“呵呵”兩聲:“我既離了程家,不想跟你們有任何糾葛,甚至仇恨都不想管了。可是王佩逼我在先,你咄咄逼人在后,終于逼得我動手了。程宣,你以為你算無遺策,事事順心嗎?從聽說你要來軍營的時候,你母親就開始‘病’了,終于在你的百般逼迫下,她‘病逝’了。接下來,無論你有什么雄心壯志,都要成功,老老實實回鄉(xiāng)守制三年去吧!”</br> 程宣不能死在軍營,可是自有別的辦法讓他離開。</br> 陸棄不出手則以,出手一定打七寸。</br> “所以明白我跟你說的這些話是什么意思嗎?”蘇清歡看著他臉色迅速灰敗頹廢下去,輕蔑一笑,“程宣,我和秦放,互為軟肋,可是那也只限于對彼此。你敢動他的軟肋,他就敢戳你心窩,我更敢!我等你再卷土重來,我期待下一次對決,看著你在最高處跌落,粉身碎骨,就像今日,爽嗎?”</br> “秦放問我,是讓你父親生病還是母親生病,是我做的選擇。”她面無表情地道,“并不是你父親多么對得起我,他在崔夫人背后推波助瀾害我,我都知道。可是,他有很多兒子,你七弟,讀書也不錯呢!可惜是庶出,不過沒你壓著,三年也該夠他起來了。還有,這世間,誰會比崔夫人更愛你,更一心為你想呢?當(dāng)然怎么疼怎么扎你!”</br> 現(xiàn)在他還不能死,可是也絕不會再給他機(jī)會。</br> 蘇清歡還是撒謊了,她沒打算給程宣三年時間。</br> 再過幾個月,程宣被人淡忘,那就是他的死期。</br> 她從來不是軟柿子,更不是圣母白蓮花,欠了她的,她都會討回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