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離別
蘇清歡仰頭看著陸棄,目光繾綣而信賴。</br> 陸棄的心軟成一汪水,棕色的眸子同樣情意綿綿:“戰(zhàn)神秦放,無牽無掛,一往無前。但是有了你,秦放就是陸棄,敬畏神佛,惶恐于天命,懼怕離別。呦呦,我不知如何安放你,才能免你危險和憂懼。”</br> “你這個笨蛋。”蘇清歡笑道,“所以你覺得我‘死’了,就能避開紛擾?”</br> “我向來自視甚高,亦曾幼稚地以為自己無所畏懼。可是現(xiàn)在明白,人力終究有時盡,尤其當(dāng)下,是最亂的時候。我怕稍有不慎,危及到你。我想帶你去戰(zhàn)場,可是又怕后方遇襲;我想留你在京城,又怕你遭人暗算。呦呦,我瞻前顧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活成了我最看不起的那類人。”</br> 可是為了她,他甘之如飴。</br> 他把心中忐忑和盤托出,蘇清歡覺得自己在這樣的深情面前,再無堅持和抵擋能力。</br> 她含笑低聲道:“你要是覺得非讓我死一死才能把我藏起來,那就如你所愿。我的親人本不多,只要她們知道真相,別為我擔(dān)心就好。”</br> “容我再想想。”陸棄揉著眉心道。</br> 詐死要安排妥當(dāng),天衣無縫并不容易;而且將來她再以什么身份出來,都需要提前考慮清楚。</br> “嗯,咱們都再想想。我在想,要不要見見張孟琪,他這日日來堵我,總不是個事兒。”蘇清歡苦惱地道,“我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br> 她看不上他,但是又有些同情他,心情有些復(fù)雜。</br> “你自己決定,要見就告訴我安排。錦奴呢?怎么沒見到他?”陸棄道。</br> “應(yīng)該是在跟他撿回來的那些孩子呆在一起吧!”提前這事,蘇清歡話語中有著隱隱的擔(dān)憂,“那些人魚龍混雜,我怕混進奸細(xì),你幫他掌掌眼。他最喜歡的那個叫虎牙的孩子,看起來過于機靈,我怕……”</br> “他的底細(xì)我查清楚了,沒有問題。”陸棄一切都了然于心。</br> “那就好。”蘇清歡松了口氣,“好了好了,咱們回去吧。”</br> 今天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們都需要平靜。</br> 過了幾天,蘇清歡才從白蘇口中得知,程宣瘋了,被程家人接回老家。王夫人投繯自盡,死后王家和程家都沒允許她入祖墳,孤零零地葬在一處山下。</br> 而她自己,也被傳抱病不起。</br> “生病就生病吧,”蘇清歡站起來伸個懶腰道,“今日心情好,你和白芷去把小爐子挪進來,再要條鰱魚,我要做剁椒魚頭。”</br> 白蘇愣了下,沒有作聲。</br> 白芷推了她一把,道:“今日好像沒有魚,要不奴婢去要只野雞,您再加點藥材,燉鍋野雞湯?”</br> 白蘇又捏了她一把,眼神不贊同。</br> “也行,他這幾日太忙了,該補補身子。”蘇清歡道。</br> 陸棄忙得每日都只能來她這里坐坐,吃飯的時間都沒有。</br> 她知道出征在即,他十分忙,也不多留他,只一天最少做頓飯菜讓白蘇送過去。</br> 蘇清歡又漫不經(jīng)心地道:“白蘇,你這幾日怎么了?總覺得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在等承影的消息?”</br> 白蘇低下頭。</br> 蘇清歡以為她害羞,道:“不打趣你了。”</br> “奴婢和白蘇去取東西了。”白芷拉著白蘇匆匆出去。</br> 蘇清歡有些奇怪。</br> “將軍都說了,不要你我性命,只讓我們離開姑娘,自謀生路。”白芷出來后小聲道,“這已經(jīng)是格外開恩了。姐姐怎么比我糊涂了?若是在姑娘面前露餡,將軍怕是不會如此輕輕放下。”</br> 白蘇紅了眼圈:“白芷,我,我舍不得……我不是貪戀富貴,我只是覺得對不起姑娘。我想有個彌補的機會,我恨不能為姑娘死去……”</br> 白芷聲音也哽咽了,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br> 白芍白蘞雖然來了,但是蘇清歡根本不用她們,總是說要讓陸棄把她們送回去。</br> 她還不知道,白蘇和白芷都在煎熬地等待離開。</br> 而厄運,往往來得猝不及防。</br> 見到阿嬌的時候,白蘇手中的爐子掉落在地,炭灑了一地。</br> 她彎腰去收拾,淚水撲撲地掉落在上好的銀霜炭上。</br> 晚上,蘇清歡洗完澡,白蘇過來幫她絞干頭發(fā),白芷則收拾著床鋪,兩人不時交換眼神,心情都十分凝重。</br> “姑娘,”白蘇忽然跪下,垂頭道,“奴婢有個請求——”</br> 蘇清歡被她嚇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拉她:“有事情你跟我說,跪來跪去做什么?”</br> 白蘇不肯起來,伏在地上道:“遼東,遼東來信,承影希望奴婢過去——”</br> “他向你求親了?”蘇清歡喜出望外,又戀戀不舍地道,“看樣子,你是想去了。白蘇,我好舍不得你啊!承影這個壞小子,跟我搶你,真想揍他一頓。但是這是個好歸宿,我為你高興,快起來。”</br> 白蘇起身,淚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姑娘,我舍不得您。”</br> 不知為什么,這句話聽得讓蘇清歡心酸無比。</br> “是不是傻?”她笑罵道,“咱們再好,早晚也要嫁人分開。還好是我跟大爺離開之前,我明日跟大爺提一提,替你好好打點一份嫁妝,就算配他四品武官,也不讓他家人挑出毛病來。”</br> 白蘇哭得不能自已。</br> “白芷,還不過來幫我勸勸你白蘇姐姐。”蘇清歡笑著道,眼圈卻也有些紅了。</br> 這樣的分離,意味著有生之年未必能再見。</br> 沒想到,白芷也在白蘇身邊跪下,哽咽著道:“姑娘,奴婢和白蘇姐姐從來沒分開。奴婢舍不得她,奴婢,奴婢想跟她一起去。要不她在那邊沒有親人……白芍白蘞都很好,有她們在姑娘身邊,只會比奴婢們伺候得更好。”</br> “你也想去啊……”蘇清歡喃喃地道。</br> 這離別來得太快,她有些接受不了。</br> 她勉力笑著安慰兩人幾句,讓她們退下。</br> 兩人大哭著離開。</br> 蘇清歡掏出帕子抹了抹淚,越想越覺得不對。白蘇哪有一點兒喜悅的模樣?白芷也是,她跟著白蘇的舉動,實在難以解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