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道：“那我今晚等哥哥。”</br>　　清婉笑道：“您還是早點睡，省得皇上怪罪奴婢多嘴多舌，還照顧不好您。”</br>　　事實上，皇上是不知道如何在阿嫵面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才一直躲著她。</br>　　蘇清歡生了怪病，他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飛過去。</br>　　但是他不能，而且還得小心翼翼地藏著，不讓阿嫵知道。</br>　　皇上才是最難的。</br>　　“哥哥又不是苛刻的人。”阿嫵為皇上說話，“讓御膳房晚上留夜宵，做幾樣哥哥喜歡的。”</br>　　正說話間尚霓衣走進來，把手中提著的精巧的竹籃放到桌上，里面是兩顆咧開嘴的紅石榴，十分喜人。</br>　　阿嫵伸手去剝石榴粒，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瑪瑙做成的。</br>　　尚霓衣道：“我進宮的時候帶來的，今天剛收拾東西收拾出來，給你把玩。”</br>　　阿嫵笑嘻嘻地道：“知道你有錢，我才不跟你推脫。”</br>　　說著就把籃子拖到自己面前，對著精致的小籃子贊嘆不已。</br>　　“買櫝還珠？”尚霓衣笑道，從袖里掏出一封信來放到桌上，“你的信。”</br>　　“我的？”阿嫵很驚訝。</br>　　“嗯。我進來的時候看見一個臉生的小太監(jiān)來送信，被侍衛(wèi)攔住，急得面紅耳赤地跟侍衛(wèi)解釋他是新來的……我看就是送封信，就替他帶進來了，否則侍衛(wèi)不知道要盤問多久。”</br>　　尚霓衣在阿嫵對面坐下，“皇上狠起來，連自己的面子都不給。以己之矛，攻己之盾？”</br>　　侍衛(wèi)是他派的，小太監(jiān)也是他的人。</br>　　阿嫵笑道：“下次你進來也查你！嘴巴這么毒，連我哥哥也敢說。”</br>　　尚霓衣拿起她放在這里的針線做起來。</br>　　阿嫵看了一眼信封，“咦，我爹來的信？霓衣，和你商量一下唄，不用給姮姮做那么多衣裳，小孩子長得多快啊！你可以給我做呀。”</br>　　尚霓衣道：“你不靠譜，我得抱對大腿。”</br>　　阿嫵哈哈大笑，撕開信封抽出信紙，然后展開來看。</br>　　看著看著，她臉色突變，幾乎要從榻上滾下來。</br>　　尚霓衣見狀起身扶住她，問：“怎么了？你肚子里還有孩子，別激動。”</br>　　阿嫵呆呆地看著信，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么會這樣，我不信！我娘怎么會出事呢？”</br>　　尚霓衣聞言大驚，讓清婉扶住阿嫵，自己拿起信一目十行地看過去。</br>　　“這……”她看完信的內(nèi)容，不知道說什么好，內(nèi)心冰涼一片。</br>　　陸棄在信中說了蘇清歡的情形，也說了需要阿嫵做什么。</br>　　她理解陸棄心急如焚的心情，可是阿嫵不是他的女兒嗎？</br>　　他怎么會相信這么荒誕的說法？</br>　　誰取心頭血能活下來？鳳凰涅槃，傻子才信！</br>　　這封信，雖然陸棄沒有明說，但是態(tài)度上已經(jīng)是舍棄阿嫵保蘇清歡了。</br>　　尚霓衣沒走，一直陪著阿嫵。</br>　　阿嫵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道：“霓衣，你先回去，清婉你也下去，讓我自己待一會兒。”</br>　　尚霓衣不肯走，“我走了你恐怕要鉆牛角尖做蠢事。將軍估計一時糊涂，說不定信發(fā)出來就已經(jīng)后悔了。你不要白白犧牲自己，現(xiàn)在應該去查到底誰在散步這樣的謠言，其心可誅！”</br>　　阿嫵一聲不發(fā)。</br>　　她已經(jīng)沒有了說話的力氣。</br>　　她擔心蘇清歡，想立刻插上翅膀飛到她身邊去看望，去陪著——這是生她養(yǎng)她愛她教她的娘親啊！為什么要遭此厄運！</br>　　如果她真的能救娘，肯定義無反顧。</br>　　但是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而不是，而不是被爹放棄。</br>　　爹……阿嫵心如刀割。</br>　　她該體諒的，爹是太著急了，所以才會蒙蔽。</br>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br>　　一邊擔心蘇清歡，一邊想著自己被爹放棄，阿嫵難受得難以自控。</br>　　阿嫵呆坐了半天，尚霓衣就一直在身邊陪著她。</br>　　終于，阿嫵站起身來，眼神雖然依舊傷痛，但已有決斷。</br>　　“我要見哥哥！”</br>　　尚霓衣給了清婉一個眼神，后者擔心地看了一眼阿嫵，然后跑出去讓人去稟告。</br>　　“你想怎么辦？”尚霓衣問。</br>　　“真實想法的話，想不顧一切地去登州找我娘。但是我不能那么做，我先去找哥哥商量一下……”阿嫵垂下視線，長睫擋住眼中的淚。</br>　　她其實很害怕，很害怕……</br>　　很快，皇上匆匆趕來，衣袂帶風，而虎牙在后面一溜小跑地跟著，氣喘吁吁。</br>　　“都出去！”</br>　　他一聲令下，屋里頓時只剩下他和坐在榻上的阿嫵。</br>　　“哥哥，你聽說了吧。”阿嫵低著頭，“娘出事了……”</br>　　皇上自己把信看完，就聽阿嫵喃喃道：“哥哥我是很想偷偷離開去見娘的，因為我覺得你可能不會答應讓我去；可是我又不想騙你，因為我娘說我行事沖動魯莽，讓我凡事都和哥哥商量……我想哥哥也會同意的吧。”</br>　　“小老虎，抬頭，看著我！”皇上聲音染上幾分薄怒。</br>　　阿嫵卻不抬頭，眼睛盯著自己隆起的肚子，雙手幾乎要把榻面摳爛。</br>　　皇上伸手勾起她的下巴，黑眸深沉。</br>　　而阿嫵即便如此也垂著視線不看他。</br>　　皇上第一次對她下“重手”，手下用了幾分力氣，厲聲道：“抬起頭來看著我！”</br>　　阿嫵淚如雨下。</br>　　“什么叫‘我也會同意’？表舅得了失心瘋，我也要跟著瘋嗎？”皇上道，“你為什么不看我？你以為我也會放棄你嗎？小老虎，你在怕什么！”</br>　　阿嫵泣不成聲。</br>　　皇上松手把她抱在懷里，心疼萬分地道：“小傻老虎。”</br>　　“哥哥，哥哥……”阿嫵邊哭邊道，“我要去找我娘，你讓我去吧。”</br>　　皇上說得對，她害怕，她害怕哥哥都放棄她。</br>　　雖然為了蘇清歡，她甘愿赴死，但是主動選擇和被放棄是兩回事。</br>　　“小老虎，你聽哥哥說。這件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其中一定有蹊蹺。我和你一樣心急如焚，但是我們必須從長計議……”</br>　　這封信確實是皇上收到讓人送去的，因為陸棄在信封上寫了阿嫵的名字，所以他就沒有看。</br>　　他覺得陸棄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其中定有隱情。</br>　　“就算真的只能必須在你和娘之間選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