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盈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慌亂。</br>　　吳如沐面色倒是淡淡的，看不出緊張。</br>　　她擺擺手從容道：“既然你想單獨說，那初盈先下去吧。”</br>　　初盈道：“姑娘，這……”</br>　　“我們家里原本就沒有男人，姚將軍又是皇上面前得力的紅人。他若是想做些什么，別說你，就是闔府上下一起，也攔不住她。”</br>　　“姑娘。”初盈紅了眼圈，淚水簌簌而下。</br>　　小可感到心里酸軟，然而只是一瞬間，咬著牙，瞪著吳如沐，到底沒說出刻薄的話來。</br>　　初盈憂心忡忡地出去，又遲疑地看了吳如沐一眼，小心地帶上門，然后抱膝坐在門口的臺階上。</br>　　“說吧。”吳如沐伸出纖纖細手，拿著工具撥弄著鎏金香爐中的沉香片，香煙裊裊升起，一室香氣。</br>　　小可曾愛極了她的這種從容優(yōu)雅，仿佛天邊無法夠到的云彩，皎潔高遠。</br>　　不，現(xiàn)在他也深愛，所以現(xiàn)在心也深深地被刺痛。</br>　　為什么時至今日，為什么手染鮮血，她還能如此淡定！</br>　　“蕭珊出身不好，囂張跋扈，所以沒多少人和她交好，不容于大眾。后來她終于遇見了你，她眼中的你，或許美麗端莊，寬容善良，像個神仙姐姐一樣。最重要的是，你對她伸出了橄欖枝。”</br>　　“所以蕭珊粘著你，替你出頭，事事和我阿姐為難。”</br>　　“我還當姚將軍為了什么事情來的，”吳如沐微微一笑，笑意冰涼，“原來是看著十日之期到了，替秦嫵著急，所以來找我出氣。柿子挑軟的捏，這沒問題。也不用繞圈子，我就問姚將軍一句話，需要我怎么認罪，你盡管說。”</br>　　她的杏眼中有霧氣升騰，卻又咬著嘴唇，一副倔強堅強的樣子。</br>　　小可想，他真傻，到現(xiàn)在他還吃這一套。</br>　　他扭過頭去，“你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什么時候錯處都是別人的。我還沒說什么，你已經(jīng)用話堵我的嘴。可惜我從前太傻，一直沒有看明白。”</br>　　吳如沐長睫染淚：“你到底是變了。自從知道我入宮，你就變了。而明明，我已經(jīng)不要臉面去跟你解釋了。罷了罷了，我承你太多情，原本以為……誰知世事弄人。”</br>　　她聲音哽咽，“只是到底是我想錯了。從皇上為了保秦嫵而強迫我入宮，我被逼無奈答應開始，就應該和你一刀兩斷的。藕斷絲連，只能讓你看輕我。”</br>　　這些從前對小可來說殺傷力十足的話，現(xiàn)在聽來卻倍覺嘲諷，只是一樣心痛。</br>　　他說：“到底是皇上迫你入宮，還是你借坡下驢，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是今日我也不是來跟你說這些的。原本我想著，只要你不愿意入宮，我一定去找皇上，哪怕真的拼盡一切也要帶你走。甚至我想著，就算激怒皇上，我舍得一身剮，也要護你周全。”</br>　　他的傻阿姐，雖然說得狠，但是他若真的生死之間把吳如沐托付給她，她一定能照顧的。</br>　　阿嫵和小可之間，經(jīng)過生死歷練，對彼此有著最堅不可摧的信任。</br>　　“你愿意為我死，但是也舍不得秦嫵，是不是！”吳如沐道，“我一直想知道，究竟秦嫵對你更重要，還是我對你更重要。”</br>　　小可笑了，同樣眸子染淚，他直直地看著吳如沐：“你以什么身份問我這句話？你從來沒有給過我任何承諾，都是我一廂情愿的，你憑什么要和我阿姐比？”</br>　　“你變了。姚小可，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我該慶幸，沒有把整顆心都給你，否則現(xiàn)在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吳如沐目光悲切，雙手緊緊抓著裙子，像是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br>　　小可深吸一口氣：“我是想著你把一顆心給我，但是我從來沒有強求你吧。因為我覺得，喜歡你是我的事情，是我心悅你，所以不管你怎么冷淡拒絕，不管我阿姐如何反對，我都堅持下來。”</br>　　“你現(xiàn)在總算肯承認，秦嫵一直在反對吧。她有什么立場反對？她是皇上的人！我又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讓她如此對我！我不委屈嗎？我只是不跟你說，害怕讓你煩憂，你卻愈發(fā)覺得我理虧，偏向于她。”</br>　　“你看，你從來沒有認可過我，但是說起話來，卻一副女主人的頤指氣使。”小可自嘲地笑了，“我阿姐不喜歡你，從前我也多少覺得她是多事。可是后來我終于意識到，是我太蠢而已！”</br>　　“你！”吳如沐伸手捂住胸口，西子捧心也不過如此，“你竟然如此薄情！”</br>　　“不，你這輩子，都不會遇到比我對你更一心一意的男人了。到現(xiàn)在，我看著你故作病態(tài)，還想上前去抱著你。”小可往前走了兩步，話鋒一轉(zhuǎn)，“可是我現(xiàn)在更想問問你，你在說你從來沒有做傷天害理之事的時候，有沒有一點兒心虛？”</br>　　“你這是什么意思！”吳如沐勃然色變，“你可以不喜歡我，可以變心，但是你不能質(zhì)疑我的人品。”</br>　　“咱們接著說蕭珊。”小可看著她因為激憤而變紅的臉，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蕭珊成為你的擁躉，對你深信不疑。那日皇上到了書院，手串丟了，兵荒馬亂，雖然說是暗中尋找，你可能還是看出了蛛絲馬跡。”</br>　　“你不知道如何找到了手串，或者是蕭珊撿到了然后告訴你。你哄著她吃下了你親手做的圓子。我問過府里的廚娘，在出事之前的很長一段日子里，你每日都要做圓子，不肯假手于人。而前日沒有吃過的，你也會帶回來熱熱。”</br>　　“所以你是醞釀了很久，終于讓你找到了機會。蕭珊吃了帶毒的圓子，然后你假裝中暑，讓我送你回府。又過了一段時間，總之比正常毒發(fā)時間要晚一個時辰，蕭珊毒發(fā)身亡。沒人想過，你會用圓子包著毒，延緩毒性發(fā)作時間。”</br>　　他終于想明白了。</br>　　也許只是上天看不過去他的愚蠢，讓他受傷，讓他受罪，然后終于明白過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