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川努力找話題，可是發(fā)現(xiàn)這實(shí)在太艱難了。</br>　　他離開之前，父子之間已經(jīng)有過徹夜長談。</br>　　那一晚，燕云縉在書房和他秉燭夜談，談到了未來，談到了婚事，談到了繼承，也談到了溫情。</br>　　燕云縉告訴燕川如何在中原自處，告訴他，他不是去做質(zhì)子的，所以要挺起腰板；但是大蒙和中原治理、發(fā)展差異又實(shí)實(shí)在在地存在，讓他虛心學(xué)習(xí)；燕云縉還說，如果他有喜歡的女子，不拘出身，可以帶回來，但是能不能做皇子妃，還得他替他掌眼……</br>　　燕川當(dāng)時自然十分感動，離別在即，父子之間推心置腹，這情景想象起來便讓人有流淚的沖動。</br>　　可是，離開幾日便接到父皇的消息讓他們折返，現(xiàn)在再見面，便覺得那一晚的溫情，似乎有一種做作的嫌疑，倍感尷尬。</br>　　燕云縉也沒有什么話題，尤其是他和蔣嫣然吵架才把蘇清歡和兒子叫回來，可是事實(shí)上，也并不是什么大事，現(xiàn)在想想，他覺得有些難以啟齒。</br>　　幸虧燕川聰明，沒有問他身體如何，揭穿他裝病的事情。</br>　　太沖動了，都是被蔣嫣然氣的，燕云縉如此替自己開脫，同時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總要想個差不多的借口。</br>　　“父皇，念念醒了，您要不要看看她？”燕川看著眼睛滴溜溜轉(zhuǎn)的妹妹，欣喜地道。</br>　　燕云縉的內(nèi)心：傻呵呵的丑孩子，有什么好看的？</br>　　但是他還是假裝驚喜：“是嗎？你抱過來我看看。”</br>　　燕川抱著燕念上前送給他看。</br>　　“真醒了。”</br>　　燕念眼睛又大又亮，像亮晶晶的葡萄粒一般，盯著燕云縉吐泡泡。</br>　　燕云縉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圓滾滾，粉嫩嫩，看起來很好捏的樣子。</br>　　燕念忙退了半步：“父皇，妹妹皮膚嬌嫩。”</br>　　燕云縉的手還尷尬地停在半空，半晌后才放下，道：“辛苦你了。”</br>　　“不辛苦，這是我弟弟妹妹，我應(yīng)該做的。”燕川斟酌著道，“父皇，您身體好些了嗎？”</br>　　摔，哪壺不開提哪壺，剛剛心里還夸他聰明，現(xiàn)在就露出傻氣！</br>　　燕云縉沒好氣地道：“好了。”</br>　　真的可能好了吧。</br>　　蔣嫣然剛才主動解釋，還說了那么多近似于表白的話，燕云縉想，他大人大量，原諒她一次吧。</br>　　“您，”燕川偏偏刨根究底，“您和皇后娘娘……”</br>　　“很好，非常好。”燕云縉自欺欺人，“來，教我抱孩子。”</br>　　必須換個話題，否則他做的那些蠢事該如何解釋？</br>　　他不想在燕川面前提起這件事情。不管是蔣嫣然不愛他，還是他為此發(fā)作小脾氣，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br>　　就算是一場誤會，燕云縉也覺得自己處事實(shí)在太幼稚。</br>　　要是讓燕川知道事情始末，會損害他在燕川心中的高大形象的。</br>　　燕川垂眸，神情若有所思。</br>　　“您先這樣，左邊胳膊要高一些，右手，右手要托著她的腰……您可以略微動一下，不用這么僵硬。”</br>　　燕云縉：豈有此理，他哪里僵硬了！他是怕摔了燕念，小心翼翼好不好！</br>　　“不用你，我自己來。”燕云縉被燕川糾正了幾次姿勢后忍不住道。</br>　　燕川卻不放心，雙手在燕云縉手的下方虛虛地托著，嚴(yán)陣以待，就怕他失手把妹妹摔到地上。</br>　　抱孩子也沒那么難嘛！燕云縉心里想，吹了個口哨逗女兒。</br>　　不知道她長大了以后，是像自己多一些，還是隨蔣嫣然多一些。</br>　　燕川忽然想起什么，“父皇，您先把念念給我……”</br>　　“怎么濕了？”燕云縉感到胳膊上傳來溫?zé)岬乃鳎挥蓡柕馈?lt;/br>　　燕川扶額：“父皇，念念醒來的時候本來就要……您又吹口哨，所以……”</br>　　“快讓奶娘把她抱下去收拾。”燕云縉道。</br>　　這女兒不行，一看就知道和他不親，長大了肯定和蔣嫣然一條心，一起來氣自己。</br>　　不過想起一個厲害得像朝天椒一般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面前叫他父皇，小嘴叭叭地跟他討價(jià)還價(jià)，燕云縉頓時覺得對未來還是很期待的。</br>　　燕云縉出去換衣裳，出來卻看到燕川動作熟練地在給燕念洗澡換尿布。</br>　　他讓燕念躺在自己掌心中，小臂彎起，讓手臂和胸膛之間形成托舉，這樣牢牢地抱著她，另一只手則往她身上撩水。</br>　　燕念喜歡洗澡，露出愜意的表情。</br>　　“這些事情，讓奶娘來做就行。”燕云縉道。</br>　　“順手的事情。”燕念從奶娘手中接過柔軟的布巾把妹妹包裹起來，“趕路不方便，不能時時洗澡，委屈妹妹了。”</br>　　只要能弄到溫水，他寧肯自己先不喝，也要給燕念洗澡。</br>　　燕云縉忽然覺得，這個女兒是給燕川生的。</br>　　“父皇，”燕川給燕念穿上衣服換好尿布后問，“您和皇后娘娘，吵架了吧。”</br>　　燕云縉：“……你怎么知道？”</br>　　“剛才看父皇的神情猜測出來的。”</br>　　那你還問我病好沒好！</br>　　燕云縉扭頭不想搭理他。</br>　　今天他就是要傲嬌到底了，誰也不想搭理。</br>　　“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和好了？”燕川又問，神情似乎有些緊張。</br>　　“你怎么知道的？”燕云縉這次是真的好奇了。</br>　　燕川如釋重負(fù)，看燕念在他胸前拱來拱去，便把她交給奶娘帶下去喂奶，道：“我看父皇現(xiàn)在心情還不錯，胡亂猜測的。”</br>　　要是兩人沒和解，燕云縉現(xiàn)在還有心思理他？</br>　　但是他也大概猜測出來，兩人一定鬧得很厲害，否則父皇不會讓人喊蘇清歡回來調(diào)解。</br>　　“你猜得對。”都被人看穿到這個份上了，燕云縉破罐子破摔，“之前有點(diǎn)誤會，現(xiàn)在解開了。”</br>　　燕川欲言又止。</br>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燕云縉沒好氣地道。</br>　　面子里子都被兒子撕開了，摔！</br>　　“父皇，兒子以為，您讓蘇夫人去而復(fù)返，恐怕皇后娘娘會生氣。”</br>　　燕云縉一聽怒了：“她生氣？事情還不是她惹出來的！”</br>　　燕川低頭：“兒子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但是娘娘愛重蘇夫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