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陸棄的銀子
程宣一直要她忍,即使看著她被他的新婚夫人故意責(zé)罰也視而不見。</br> 那時候,雖然她對他早已心如死灰,但是經(jīng)過那件事,就連灰燼都被大風(fēng)吹走。</br> 可是,她買來的相公告訴她:凡事不必忍,有他在。</br> 她的背后,終于不再是空無一人。</br> “吹牛。”蘇清歡心中感動要死,卻死鴨子嘴硬。</br> 陸棄頓了頓,“人力有盡,然我愿為你,以命相搏。”</br> 蘇清歡的淚,“吧嗒”掉進(jìn)碗里,不敢抬頭。</br> 她其實不在乎他能力到底有多少,也不需要他以命相護(hù)——蘇清歡始終認(rèn)為,生死面前,顧自己是人的本能。</br> 她救他,本來也有自己目的,卻換來他如此掏心掏肺的一句話。</br> 值了。</br> 無關(guān)愛情,這只是一個報恩和陪伴的故事。</br> “快吃飯。”蘇清歡不敢抬頭,往嘴里扒著米飯,“鍋包肉涼了就不好吃了,我去看看鍋里熬的骨頭湯。”</br> 她倉皇而逃,出來被陽光刺痛眼睛,張開五指擋住臉,陽光從指縫穿過,映襯出她眼里滿滿的笑意。</br> 吃完午飯,蘇清歡給陸棄量身做衣服。</br> “真費(fèi)布。給你做一身衣裳,我都能做兩身了。”</br> 蘇清歡一邊絮叨著,一邊坐在炕上裁剪布料,穿針引線。</br> “你做得很快。”陸棄坐在炕的另一邊,看著她蔥段般的手指上下翻飛,不由道。</br> 午后陽光慵懶地透過窗欞照射進(jìn)來,照得人渾身暖洋洋的,空氣中都是靜謐香甜的氣息。眼前側(cè)顏美好的女子,歪著頭坐著女紅,絮絮叨叨與他對話,讓他生出歲月靜好的滿足。</br> 血雨腥風(fēng)、勾心斗角已經(jīng)遠(yuǎn)去,這樣的日子,從前做夢也不曾想過。</br> “這不算什么。”蘇清歡不無得意地道,“我是靠手吃飯的,我動刀子的時候更靈活。”</br> 她得意的時候,遠(yuǎn)黛般的眉毛微微上挑,鼻尖微翕,讓他想起舊日八公主最喜歡的那只機(jī)靈的小白狐。</br> “今日買東西花了五兩銀子,咱們只有二十五兩銀子了。要給你動手術(shù),就是接腿,要準(zhǔn)備許多藥材,麻沸散,吊氣的人參,我還得買套銀針……”蘇清歡盤算著。</br> 陸棄問她:“你有沒有可靠的人,要能出門的男人?”</br> “啊?”這思路跳轉(zhuǎn)的有點快,蘇清歡想了一秒鐘,誠實地道,“沒有。”</br> “我在山西有筆銀子……”</br> “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蘇清歡擺擺手,“再說眼下這些銀子大抵也是夠的。等你將來好了自己去拿吧,不,算了,還是別要了。”</br> “為什么?”</br> “當(dāng)年藏銀子的事情,定然不止你自己知道吧。”</br> 他這樣的人物,當(dāng)年定然也是號令一方。既然是藏銀,定然也是現(xiàn)銀,至少也幾百上千兩,難不成要自己三更半夜去找地方挖坑埋?</br> 肯定是有手下去做這些事情的啊!</br> 果然,陸棄點點頭,但是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很肯定地道:“他們不會出賣我。”</br>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好。”陸棄從善如流,十分欣賞她并不貪圖小利。</br> 然而,下一刻,蘇清歡試探著道:“你藏了多少銀子?”</br> “一萬兩。”陸棄輕描淡寫地道。</br> “啊啊啊啊啊——”蘇清歡瘋了,想銀子想瘋了。</br> 陸棄愕然,隨即看著她心疼的模樣,嘴角勾出深深的笑意。</br> 她現(xiàn)在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br> 后來他才明白,所愛的人,不喜歡銀子是高潔,喜歡銀子是誠實。</br> 其他所有喜好,同理可證。</br> 雖然表現(xiàn)得對銀子很熱切,蘇清歡卻沒有多問銀子的事情,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給陸棄做了兩身內(nèi)衫,兩身短打。</br> “時間倉促,將就著穿。”蘇清歡指著衣服,伸個懶腰道,“我出去翻翻藥材,你試試,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再替你改。”</br> “你的腰是不是受過傷?”陸棄看著她道。</br> 蘇清歡愣了,不想他竟然如此心細(xì)如發(fā),垂下眼眸,聲音低沉道:“嗯,不過不要緊,慢慢就恢復(fù)了。”</br> 陸棄道:“以后我陪你上山,我?guī)湍惚持匚铩!?lt;/br> 蘇清歡微笑,聲音清亮:“好。”</br> 她走到院子里,想到陸棄在里面換衣裳,忍不住想起他讓人流口水的好身材。</br> “清歡,清歡——”林三花挎著籃子,呼哧呼哧地跑來,“你總算在家了。”</br> “三花,怎么了?”</br> 林三花走上前來,拉了拉蘇清歡的衣袖,壓低聲音,看著屋里道:“你好大的膽子!我都聽宋大山說了。”</br> 蘇清歡吐吐舌頭:“一勞永逸。而且這樣他再湊點銀子,也可以上門提親了。我等著喝你的喜酒呀!”</br> 林三花紅了臉:“誰要來跟你說這些?”</br> 蘇清歡沖她擠眉弄眼:“耳朵根子都紅了。”</br> 林三花跺腳:“你再說我就要走了。我,我是想來問問,你這么草率,就不怕引來壞人嗎?你沒心眼,可要仔細(xì)些。”</br> 蘇清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拍拍左胸脯:“這里全是心眼。”</br> 兩人說笑了會,林三花又問了蘇家剛才來鬧的事情,聽蘇清歡說了始末終于放下心來,又帶著幾分羞澀和她分享道:“宋大山說,他花了二十兩銀子,手頭還有四十兩,他再攢個十兩,剩下十六兩讓家里出,就,就上門提親。謝謝你,清歡。”</br> “謝我干什么,是宋大山對你情意深厚,冒著風(fēng)險幫我,這是他該得的。”</br> 陸棄試了衣裳,想讓蘇清歡看看,結(jié)果側(cè)耳聽著這兩人說起來就沒完,終于沒忍住清了清嗓子。</br> 林三花聽見屋里的聲響,不好意思地道:“你快去回去伺候相公吧,我走了。你小心些,你祖母這人,最不好相與,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我覺得,你還是給她些銀子吧。對了,這是我從菜園子里摘的一點菜,你倒出來把籃子給我。”</br> 蘇清歡沒有說話,她才不會給蘇家一個子。</br> 他們都是水蛭,沾上血,不吸飽絕不會放過她。</br> 送走林三花,蘇清歡轉(zhuǎn)身就見身著鴉青色新衣和黑色千層底的陸棄倚門而立,目光灼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