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陽公園離三里屯很近,他們很快就到了,在路口處調(diào)個頭,就是著名的夜上海。
解意點了正宗的上海菜,烤麩,面筋塞肉,再來兩條糖醋小黃魚,又考慮到林思東是北京人,為他點了大閘蟹和豉汁油麥菜。
上海菜講究精致,均以小碟小碗盛裝,每道菜的份量都不多,不似北方講究豪氣,大盤大碗地端上來,給人很大壓力。
兩人慢慢地吃著,閑話家常,大部分時間都是林思東在說,解意已退出江湖,生活平靜而單調(diào),乏善可陳。
“段永基已離開永基地產(chǎn)。”林思東輕描淡寫地道。“到北方擔任副省長了,主管經(jīng)濟。”
解意點了點頭“挺不錯的,那個省經(jīng)濟不太發(fā)達,讓段永基去領(lǐng)導(dǎo),一定會有大發(fā)展。”
“是啊。”林思東呵呵笑道。“他的風格很激進,一上任便大搞基礎(chǔ)建設(shè),修橋修路。反對的力量很大,不過馬上便有幾家大集團進去投資,一下就幫他穩(wěn)住了陣腳。他也邀請了我們歡樂集團到他那兒去投資房地產(chǎn),政策上給予優(yōu)惠,我正在考慮。”
解意笑道“這是個好機會,你完全可以去。在競爭相對薄弱的地區(qū),更容易突破。”
林思東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毫無芥蒂,頓時放下了心,笑得更加愉快“是啊,可能會去的。對了,永基地產(chǎn)已經(jīng)進去了,目前可能投資了十個億,我想應(yīng)該是段永基離開的交換條件吧。現(xiàn)在,路飛當了永基地產(chǎn)的總裁,別看他年紀輕輕的,做起事來卻穩(wěn)扎穩(wěn)打,讓人刮目相看。哦,遠大集團跟永基地產(chǎn)結(jié)成了戰(zhàn)略合作伙伴,也跟著進入了。”
解意點頭“這樣挺好的。”
林思東看著他,在溫暖的橙黃色燈光下,他仍然清瘦的臉顯得白皙細膩,眼眸黑白分明,薄唇隱有血色,輪廓依舊分明。在商界久了,林思東看多了眼神渾濁,油頭滑腦,惡形惡相的男男女女,看到這樣不染塵埃的面容,心里只感到奇異的安靜和愉悅。
解意看得出來,林思東的眼里已經(jīng)沒有了過去的那種強烈欲望,那種欲念曾經(jīng)狠狠地燒灼著兩人,把彼此之間脆弱的維系焚得干干凈凈。現(xiàn)在的林思東,眼里多了憐惜,臉上多了平靜,讓他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氣。
他們一直微笑著,輕言細語地閑聊著。
夜上海是比較有名的老牌酒樓,不少著名的商人和藝人經(jīng)常來這里吃飯。林思東看到幾張熟面孔,卻也只是彼此微微點頭,并沒有上前招呼。他不想破壞目前的氣氛。
吃完飯,林思東堅持送他回家。解意無奈,只得坐上了他的車。但林思東很有分寸,將車停在樓下,吩咐他好好休息,便開走了。
解意悠閑地回了家,倒出狗糧來喂了兩條圍著他撒歡的牧羊犬,然后打開電視。這個小區(qū)有獨立的付費電視系統(tǒng),他交了錢的,因此可以收看全世界各地的電視節(jié)目。此時已過了新聞時間,于是他轉(zhuǎn)到好萊塢電影頻道。這個頻道基本上沒有廣告,總是一部接一部的歐美電影,讓人看了很過癮。
正在看著,電話忽然響起來。
他順手接過“喂。”
“小意,是我。”酈婷笑嘻嘻的聲音響了起來,間中還夾雜有嬰兒的哭聲。
解意輕笑“怎么還沒睡?這么晚了還來電話?”
酈婷滿不在乎“我的生活習慣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凌晨才是我的晚上,中午才是我的清晨。”
“過去當然可以。”解意笑著搖頭。“現(xiàn)在你有寶寶了,難道她也是這種作息時間?”
酈婷哈哈大笑“我家囡囡基本上沒有作息時間,完全自由主義,想吃就吃,想醒就醒,哪管白天黑夜?”
解意開心地笑道“嗯,頗有新新人類的潛質(zhì)。”
酈婷嘻嘻哈哈了半天,才說“好了,言歸正傳,小意,我把你的畫掛在酒吧里,現(xiàn)在有人出錢要買,我想問你一聲,同不同意賣?”
解意微有些詫異,但這好像也是平常事。北京也有這樣的事情,據(jù)說在一些老茶館,還有外國人想買里面的桌椅。他略微一想便道“送給你的,你自己作主就是了。”
酈婷笑容可掬地說“如果只是這么幾幅畫,我自然就賣了,也不用告訴你了。嘿嘿,誰跟錢有仇啊?主要是買家說他們想要你這樣的風格,是用來裝飾酒店的,那家酒店正在籌備,好像是五星級的標準。他們說你的畫里洋溢著明朗的人性感覺,充滿了理想的浪漫主義,所以希望收購你全部的作品。”
聽到買主對他的畫的評價,解意心里一動,這人倒真是算得上知音,把他自己深藏在心里的東西都說了出來。
他正在沉思,酈婷呱啦呱啦接著說“你那些小畫,我開價每幅三萬,他們沒還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解意失笑“你還真會做生意。”
“那當然。”酈婷得意洋洋。“這是送上門來的冤大頭,我若不宰他,豈不是對不住老天的好意?”
“是啊是啊。”解意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你賣了就是了。我現(xiàn)在也知道了,同意你賣。”
“嗯。那我明天就通知他們來拿。我這里就只有六幅,總共十八萬。其他的都在小思那邊,不過他好像不愿意賣,我當然不會去勉強他。”說到生意,婷酈的態(tài)度很認真。“這些賣畫的錢自然都是你的。”
“不用吧。”解意無所謂。“你拿著吧,算是做叔叔的送給你家小囡的。”
“那怎么行?我知道這點錢你也看不上眼,不過那是你的作品,收入自然應(yīng)該是你的。”酈婷大為反對,情緒有些激動。“再怎么著我也不會昧你的錢。再說了,給小孩子這么多錢干什么?讓她以后不學(xué)無術(shù)?”
解意聽得忍俊不禁,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意,便溫和地說“那這樣吧,你收兩成傭金,其余的歸我。”
“好啊。”酈婷聽了,覺得這樣解決很合理,便立刻高興起來。“那我就不客氣了。”
解意笑道“不用客氣。”
“還有,他們想請你畫一幅大畫,掛在大堂里。”酈婷再接再厲地道。“他們出價五十萬。”
“要多大?”
“他們說想要覆蓋一整面墻的那種,好像是異形尺寸,他們說如果你同意了,他們就提供具體的數(shù)據(jù)。他們還說,小一點兒也可以,主要是看你的意思,完全尊重你的意見。”
“那么大,太費勁了。”解意微微皺眉。“再說,我也不做命題作文,畫起來太累,沒興趣。”
酈婷初為人母,更加善解人意,便爽快地笑道“那好吧,我就回了他們。”
“嗯。你讓他們找別人吧。這么高的價,很多真正的畫家愿意畫的。”解意的聲音很溫和。“我不過是客串性質(zhì),畫得其實并不好。”
電話里,嬰兒的哭泣越發(fā)大聲了,酈婷連忙匆匆說道“那就這樣吧,你好好休息,我們下次再聊。”便掛上了電話。
解意笑著,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新生嬰兒的照片,是從網(wǎng)上傳過來的。一張小小的瓜子臉,皮膚晶瑩水嫩,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放下電話沒一會兒,門鈴又響了起來。
這里除了每月來查水表氣表的工作人員外,從來沒人上門過,他不由得微感訝異。從貓眼里看了看,見是一個很老實的中年男子,他便開了門。
那男子見他出來,便微一躬身,謙恭地道“請問,您是解總嗎?”
意便打開了防盜門。“找我有事?”
那男子禮貌地笑著,熱情地說“是這樣,我是歡樂集團的,林總讓我來,送樣?xùn)|西給您。”
解意不動聲色,對他十分客氣“那請進吧。”
“不不,我說完就走。”那人從口袋里掏出兩把車鑰匙和一張紙條遞給他。“林總說您來北京,沒車不方便,我們集團里有兩部車平時不大用,主要是提供給來北京的客戶或者林總的朋友臨時用的,他讓我開過來給您。車子一般,是帕薩特,不過車況很好,是新車,才行駛了三千多公里。車號怕您記不住,我寫在紙上了。您只要在北京,就盡管用著,什么時候您要走了,跟林總說一聲,我再來開回去。”
他是典型的北京人,說起話來一句趕一句,特別順溜,讓人找不到地方反駁。
解意本來要拒絕的,聽到最后,想想如果太刻意,反而好像很在乎什么似的,于是便接過了鑰匙和紙條,溫和地笑道“謝謝你們林總,也謝謝您,辛苦了。”
“哪里,是我應(yīng)該做的。”那人對和藹可親的解意顯然十分有好感。“我們林總說了,北京的車太多,請您務(wù)必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緊急情況,車子怎么撞都沒關(guān)系,千萬別傷著您自個兒。”
解意聽得啼笑皆非,卻也感動于林思東的心意,便道“我知道了,謝謝。”
那人對他淺淺地鞠了一躬,便轉(zhuǎn)身走了。
解意關(guān)上門,看著手上的鑰匙,笑著搖了搖頭,順手擱在了門旁邊放著一盆文竹的小花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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