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張之航（上）
    探‘花’郎的喜訊傳到東陽侯府，整個府里都沸騰了。太夫人親自下令，要大擺筵席，歡慶三天。還親自領(lǐng)了陸詔去后園的小祠堂，向陸云的牌位匯報(bào)喜訊。侯夫人孫氏忙的比陀螺還暈，深恨自己為什么沒早早娶一房兒媳‘婦’來幫忙。逮著陸詔時就問：“你母親他們什么時候到？”
    后院‘婦’人忙的是錦上添‘花’。前院的男子卻在喜慶中多了幾分保留。陸詔的殿試言論下去后，‘女’帝和內(nèi)閣一直沒有什么動靜，照常安排事務(wù)。似乎這事就這么算了。可陸詔的探‘花’榮寵又是明明白白擺在那里的，昭示著‘女’帝不會永遠(yuǎn)沉默下去。
    這樣的等待是最心焦的。各方面的勢力開始動用人脈，企圖探查內(nèi)幕。
    茂國公世子、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王安園找了御林軍中的一位左郎將敘話，此人是他的心腹。在和副統(tǒng)領(lǐng)秦肅的爭權(quán)奪利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如今不比往常，宮里的消息難打聽的很。”該郎將坦言他的難處，“陛下給內(nèi)廷下了旨意，凡是有意求娶宮‘女’的都可去尚宮局登記，秋天的時候酌情統(tǒng)一發(fā)放宮‘女’婚配。尚宮局設(shè)了個大牌子在那里，一年四季任何時候都接受登記。宮里的宮‘女’個個識字，誰求娶了誰一眼就能看見。”
    王安園吃驚：“一年四季都掛在那里？”
    “是啊。”該郎將嘆氣，“哪個男人不講究點(diǎn)臉面。那大牌子掛著，全后/宮的人都能看見。這么一來就和下定差不多。萬不能始‘亂’終棄的。哄哄‘女’孩子沒什么，娶回家就……”
    王安園沉了臉。只怕這些男子為了臉面，也不愿自己的名字終日被人觀賞。‘女’帝這一招的確歹毒。
    郎將繼續(xù)嘆氣：“現(xiàn)如今想求宮‘女’們傳遞點(diǎn)兒消息，她們開口就是‘妾身又不是大人家中之人，為何要替大人辦事？’”他不停的搖頭，“倒是求著幫助照顧宮外家人的還頂些用場。”
    王安園面‘色’不虞的送走了該郎將。京中勛貴之家最近的情形都一樣，宮中的打探?jīng)]有成功的。
    男子們的擔(dān)憂絲毫不能影響‘女’人們的興奮。一甲游街的日子到了。
    陸詔自從當(dāng)上探‘花’后，郁悶得事情一件跟著一件。先是在候府祭拜陸云，人人討好太夫人，夸耀大老爺終于有個好兒子繼承香火。他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之后的瓊林宴還好，是社‘交’。屬于他的擅長。再后面的身披紅綢、打馬游街，則就是他厭惡的了。原因無它，來來往往的人都夸贊他有乃父之風(fēng)，順便回憶陸云當(dāng)年在街上被‘女’子圍觀的盛況云云。
    狀元郎羅士濤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雖然也是一表人才，卻架不住年紀(jì)在那里。有妻有子，在這個時代屬于中年人。眾人最多贊嘆一聲有氣質(zhì)、有風(fēng)度。榜眼馬致忠雖然也是二十多歲，可惜長的較為豐潤。臉圓圓的，一團(tuán)和氣。唯有陸詔，年方弱冠，風(fēng)神如‘玉’，錦袍佩綬。哪怕淹沒在人群中都會不自覺的綻放光華。更何況是打馬游街？
    京中的‘女’子們興奮而狂熱的用眼神追隨著他。在打聽到探‘花’郎未婚的時候，忍不住一陣興奮。在聽見他已定親后，又忍不住捶‘胸’扼腕。大喜大悲，皆因一人。才學(xué)這東西，百姓們看不見，但他們看得見陸詔的俊臉。偏偏他又是三人中年紀(jì)最小的一個。于是人們自動自發(fā)的將他的才華凌駕于三人之最。
    年輕、英俊、出眾的才華、尊貴的家世、光明的前途。陸詔的身上的光環(huán)滿足了任何一個未婚少‘女’的幻想。至于他父死母改嫁的瑕疵，在‘女’‘性’特有的柔情下，反而成了加分的魅力。
    杜婉在來到京城后，深深的感受到了這一點(diǎn)。無論是哪家的閨秀，只要一聽說她是陸詔的未婚妻，那眼光立時就變了。妒忌、羨慕、失望、不屑等等。
    在這種氛圍里，她有了一種緊張感。她的未婚夫婿在被眾多‘女’人窺視。
    杜婉的緊張沒人注意到。此次來京的只有杜家夫‘婦’和嫡子嫡‘女’。大兒媳、小兒子、兩個孫‘女’以及姨娘等人都在老家。派的上用場的‘女’眷只有杜夫人一人。她在京中又要收拾新宅，又要忙著籌備婚禮，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杜家的男子們則另有它事。
    “為什么在殿試上說那樣的話？”杜憫一臉肅然的在書房問出質(zhì)問。
    陸詔垂頭不語。
    “可是有人在拉攏你？”杜憫一針見血，“你剛剛?cè)胧耍驼腥桥簏h。怎么這么糊涂”
    陸詔抬頭，眼神清亮：“大表哥，我不會站錯隊(duì)的。你不用擔(dān)心。”
    “你說什么”杜憫震驚，“你真的加入朋黨了？是誰？哪個閣老？”他略一思索，“林閣老？”
    雖不中亦不遠(yuǎn)亦。陸詔依舊不語。
    杜憫氣了一會兒，終究只得釋然：“算了，你有你的打算。林閣老是陛下的嫡系，又是你的座師。投入他‘門’下也算是上策。只是日后行事還需謹(jǐn)慎。”人各有志。陸詔有野心，他和父親都知道。既然選擇了這樣的妹婿，就得尊重他的志向。
    陸詔點(diǎn)頭：“我會的。大表哥。你有空多勸勸二表哥吧，他如今不太愿意和我說話。”
    “隨他去”杜憫冷哼一聲，“一天到晚哀哀怨怨的樣子，給誰看？”有那落魄的功夫還不如多讀幾本書，三年后再戰(zhàn)就是。落榜不丟人，他現(xiàn)今這個樣子才是丟人。
    另一間房間，杜歸正在教訓(xùn)杜忱：“你還有沒有出息？不過是落榜而已，你今年才多大？那狀元郎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來參考，可不也是落榜了。一時的得失算不了什么……”整整訓(xùn)斥了一個半時辰。
    杜忱淚流滿面：“父親，孩兒給你丟人了。”
    杜歸嘆了口氣：“這有什么。為人者最重要的是品‘性’。你們兄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就不算給為父、給我杜家丟人。今次落榜的不獨(dú)你一人，你可還記得張之航？他也落第了。”
    “之航兄？”杜忱吃驚，“之航兄過目不忘，聰明絕頂，怎么也會落第？”
    杜歸道：“你們的考題中不是有一題《論外輕內(nèi)重與內(nèi)輕外重之孰優(yōu)孰劣》。”
    “是有這一題。”杜忱回憶，他和陸詔都曾將各自的考卷默寫給父親看過。
    杜歸嘆道：“此題難度極大。涉及歷史、農(nóng)事、兵事、商事、民事、吏治、民族等方方便便。這是考宰相的題目。九州之大，各地情形不一，不可一概而論。陛下出此題，寓意極深。之航就栽在了這上面。”
    杜忱一想就明白了。張之航此人喜愛格物學(xué)，聰明之極。唯有一個缺點(diǎn)就是心思太簡單。此人最崇尚的是漢武時期遠(yuǎn)征匈奴的壯舉。‘犯強(qiáng)漢者，雖遠(yuǎn)必征’。遇到此等題目，必定是大肆?xí)鴮懀拇祽?zhàn)爭論。試問哪個考官會喜歡這樣的文章？
    “可惜了呀。”杜歸嘆息，“他的運(yùn)氣太差。若是沒有這篇文章，此次定能高中。”
    宮中，葉明凈正在看張之航的考卷。林珂站在一邊，神情緊張。他不知道‘女’帝怎么會知道這么一個小小的考生。特意‘抽’了卷子來看。
    葉明凈很快看完了，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越來越濃。林珂糊涂了，這是什么表情？張之航的考卷他也看過，全是狂妄之極的話，不至于這么好笑啊？
    葉明凈笑著放下考卷。這個張之航簡直就是個天才加憤青。格物學(xué)上的天才，為人處世則是憤青。不過不要緊，天才總是可以得到一些優(yōu)待的。這個年代的憤青在葉明凈看來，小兒科的很。
    “宣張之航進(jìn)宮見駕。”葉明凈含笑吩咐。
    ‘女’帝的這一道命令成了第二塊投進(jìn)湖水的石頭。京中的權(quán)貴們比任何時候都要痛恨防范嚴(yán)密的宮廷。
    不過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另一條消息通道。張之航。
    張之航很干脆的告訴客棧中圍觀過來的士子們，他向銅匭中投過幾封信函，闡述自己的一些格物研究。陛下還是太‘女’的時候就對此很感興趣。然后施施然跟著傳旨的太監(jiān)走了。
    他人走了，留下的話在客棧中引起軒然大*。隨后的銅匭投函日，銅匭中的信函量越來越多，涉及面越來越廣。這是后話。
    到了宮‘門’，張之航下車。跟著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一路來到上書房。葉明凈沒有在處理政務(wù)的南書房接見他，而是選擇了少時讀書的上書房。
    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將他領(lǐng)到外圍就換人了，一個模樣機(jī)靈的小太監(jiān)接手，帶著張之航向內(nèi)里走，一路上還偷偷的看他。
    “舉人張之航奉召求見。”小太監(jiān)將他帶到上書房的‘花’園，對著圍成一團(tuán)的‘侍’衛(wèi)報(bào)告。
    一個年輕的男子走出來，穿著內(nèi)監(jiān)的服飾，相貌英俊，腰背‘挺’的筆直。張之航一愣，這是內(nèi)監(jiān)？
    小太監(jiān)臉上堆著笑：“馮大人，這是舉人張之航。”
    馮立點(diǎn)點(diǎn)頭，盯著張之航青‘色’的胡渣和凌‘亂’的頭發(fā)看了一眼：“張舉人隨我來。”聲音不若一般的男子低沉，卻并不尖銳，有種中‘性’的圓潤。
    張之航怔怔的盯著他的背影，滿腦子驚嘆，這樣的人物竟然是‘女’帝身邊第一得寵的大太監(jiān)馮立。
    張之航越往里走越驚訝，這里面來來往往的太監(jiān)和宮‘女’竟然人人腰背‘挺’直，和外圍彎腰卑躬的那些完全不一樣。
    葉明凈坐在‘花’園的亭子里，吹著‘春’日的和風(fēng)，很快就看見了馮立身后跟著的男子。霎時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這個胡子邋遢，頭發(fā)凌‘亂’，穿著一身發(fā)皺衣服的男人就是張之航？天才加憤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