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動向（三）
    京城的動向傳到葉明凈耳朵里的時候，她剛剛結(jié)束在衡山書院的演講。夏天天熱，山上的氣溫比山下要涼快許多。陸霄續(xù)弦后，為著討好妻子，就在衡山山間建了一幢別院。太女儀仗隊伍去了衡陽府衙后園。私下里葉明凈卻打算在這涼快的別院盤橫幾日。
    山間風(fēng)景獨好，青松云霧，涼風(fēng)陣陣。葉明凈坐在一方青石上，陸詔在她對面，兩人中間的石桌上擺著一盤棋。黑白二子縱橫廝殺，戰(zhàn)事激烈。
    “京城的形式你怎么看？”葉明凈棋藝不佳，一邊隨手放子，一邊問話。
    陸詔下的異常艱難。原先他的準(zhǔn)備是，不能贏了太女，也不能輸?shù)奶黠@。絞盡了腦汁算路數(shù)。結(jié)果，這位殿下壓根就在隨手亂下，不算棋路，不留后招。被吃了子夜不在乎。無論想贏或是想輸，都簡單之極。可問題是，這么一來，他便無法從棋盤上估算這位行事的路數(shù)。
    “殿下走這一步，一條大龍的出路就被困死了。”
    葉明凈不以為意的笑：“下棋就是消遣，費腦子干什么？”
    陸詔無語，半晌后道：“殿下，您不在乎勛貴們的支持嗎？”
    葉明凈冷笑一聲：“支持？他們的野心太大。”
    “可是現(xiàn)在這個局面對殿下并不好。”陸詔又贏了，他清空了棋盤：“京中勛貴，目前以晉國公為首，茂國公為輔。殿下，這些人家的兒子都是精心培育，胸有丘壑。若是做沒有干政名分的正卿、側(cè)卿，還不如走進朝堂，或是在外營生。給家族帶來的利益更合算。東宮男子名分和品級一定，只怕這幾家會拿些旁支不成器的人來上報湊數(shù)。清流文人又不屑趟這渾水。殿下，你可想過，若是參選的人選中沒有一個出身附和正卿標(biāo)準(zhǔn)的人，您該怎么辦？”
    葉明凈沉吟：“那就先不立正卿。”
    陸詔搖頭：“殿下，不立正卿就無法大婚。儲君不大婚，沒有人會將您當(dāng)做成人的。”
    葉明凈沉默了。她想起了古代的習(xí)俗。的確，沒有成親，就算不得成人。順治要親政，先大婚娶蒙古皇后。康熙想要親政，先大婚娶索尼的女兒。也就是說，她一日沒有正卿，就一日沒有真正長大成人的標(biāo)志。
    難怪皇子們都要早婚呢葉明凈腹誹。伸手撥了撥棋子：“你的意思是，孤必須給自己找一個正卿？”
    “是。”陸詔坦言，“殿下，您在清流士子中雖有了一定的名望。但是……”他意味深長，“朝堂上都是老臣，只怕他們自有行事主張。您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強大的助力。后族是最簡單，也最名正言順的。”
    “后族？”葉明凈若有所思，“陸詔。這應(yīng)該只是計劃的第一步吧。后面是什么？”
    陸詔微微一笑：“接下來就是在有了一定助力的基礎(chǔ)上，培養(yǎng)屬于殿下自己的文臣勢力。一步步的蠶食。直到最后掌控全局。”
    葉明凈微笑：“陸詔，你的計劃是不錯。不過。孤怎么覺得你這計劃很是著急呀。環(huán)環(huán)相扣，趕時間趕的特別緊。父皇身體健康，孤有必要這么急急忙忙的攏權(quán)嗎？”
    陸詔目光灼灼，看向她的眼睛：“殿下。權(quán)不在您手中，您放心嗎？即使是陛下，也有護不住殿下的時候吧。否則，怎么會有幾年前的過繼一說？況且……”他的聲音突然輕了下去，“殿下就不怕陛下改主意嗎？”
    葉明凈笑了，笑的很會心：“陸詔，你果然坦誠。這種誅心之話也說的出來。”
    陸詔也笑：“殿下，詔可是一心為殿下著想。”
    葉明凈點頭：“不錯，很符合你的風(fēng)格。”臉上看不出贊同或是不贊同。
    陸詔不動聲色的將棋子收好。心頭回想了一下，認為自己的說法并沒有什么不妥，這是目前可行性最大的方案。
    可惜，葉明凈并沒有向他想象的那樣談?wù)撨x何人做正卿。而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又下了一盤棋，之后便讓他退下了。
    陸詔的心頭有些不安。
    別院的另一處庭院里，杜憫披著外套坐在竹榻上看書。杜婉悶悶不樂的走過來。
    “又怎么了？”杜憫笑著放下書，拿起杯子啜了口茶。
    “哼”杜婉一臉不高興，“那個太女又拉著表哥去單獨聊天了。”
    杜憫驚訝的挑眉，隨后失笑：“這你也生氣？這是好事。”
    “好事？”杜婉又‘哼’了一聲：“那她怎么不單獨和大哥你聊天，不和二哥聊天，不和薛公子、孫公子聊天。偏偏要找表哥？”
    杜憫頓時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么和妹妹解釋。京城方面?zhèn)鱽硐ⅲF(xiàn)今形勢微妙。孫承和不是文臣，薛凝之則是身為微妙形勢主角之一，二弟杜忱不善計謀。唯有陸詔，心高志遠，立志要做那位的左膀右臂。這謀劃一事，自然只有他去和太女談最為合適。
    “小妹。你多慮了。”他委婉的道，“表弟要走仕途，自然是越得太女看中越好。他們這是君臣相宜，你不要胡思亂想。”
    杜婉懷疑：“真的？”
    “當(dāng)然。”杜憫沉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表弟最近和太女交談的內(nèi)容，應(yīng)該是關(guān)于正卿人選的問題。”
    “真的？”杜婉立刻眉飛色舞，“大哥，這么說外頭的消息沒錯？太女要選親了？”
    杜憫含笑點頭：“這下放心了？以后不可亂想。更不能在外人面前顯露。需知她可是儲君真要鬧出什么傳聞來，吃虧的是你。”
    杜婉轉(zhuǎn)憂為喜連連點頭：“我知道了。大哥。”
    正說著，陸詔捧著棋盒走了過來，清風(fēng)朗月的笑道：“大表哥，婉兒，說什么呢這么開心？”
    “在說太女殿下的婚事。”杜婉搶著道。
    陸詔聞言眉頭微微蹙起，將棋盒交給杜婉：“婉兒，幫我放回房里好嗎？我有些問題想請教大表哥。”
    杜婉看向自家大哥，見他微微頷首，只得心有不甘的捧盒離去。
    她走遠后，杜憫看向陸詔：“怎么了？”
    陸詔皺了皺眉，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可能是我多疑。我總覺得她對我說的提議不是太在意……”他將自己的不安提出。
    杜憫目露深思，道：“也許，她是不希望你插手她的家務(wù)事。要知道，為君者，一向不喜臣下摸清他的心思。況且，你才剛剛和她認識不久，她待你有些距離也是有的。”
    陸詔有些失望：“大表哥的意思是，她接受了我的提議，卻不愿和我談?wù)撊绾稳グ才牛俊?br/>     杜憫不緊不慢的又啜了口茶：“你急什么？還有三年你才進京呢，現(xiàn)在能在她心中留有影響就很不容易了。”他拍拍陸詔的肩，“君臣相宜也是要慢慢經(jīng)營的。太女能住到這個別院來，已經(jīng)是對你另眼相看了。你呀就是性子有些急。需知水到渠成，有些事是急不來的。”
    陸詔垂下眼簾，沉思不語。又道：“大表哥，如果太女沒有選擇合適的正卿。那她下面的行事又該如何呢？”
    杜憫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略有深意的道：“這就要看皇帝陛下的身體了。陛下身體康健，就可慢慢替太女鋪路。若是能拖到嫡皇孫有十來歲的年紀(jì)則再好不過。當(dāng)年周太祖能以女子登基開國，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有一個非常能干的太子。朝中大臣們不必擔(dān)心將來皇位動蕩。所以，如果陛下的身體能堅持到嫡皇孫長大，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承慶帝的身體狀況如何？沒人知道。三年前曾有人以為他不行了，結(jié)果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至于現(xiàn)在……一切只能靠推論。
    杜憫道：“我查看過歷代帝君的壽數(shù)，從高祖皇帝開始就有一個規(guī)律，兒子越來越少，壽數(shù)越來越小。成祖皇帝未過花甲，太宗皇帝五十五歲大行。陛下今年五十有一。真到了那一天……她年紀(jì)輕輕，勢力還未成熟。只怕……朝政會亂。”隨后，他又舒展開眉頭，“不過萬事皆有道法。強勢的貴戚，也不見得就穩(wěn)妥。一切端看她怎么選擇。”
    陸詔的面色越發(fā)凝重。
    山間松濤陣陣，葉明凈在山石小徑上緩緩步行，一邊思考著陸詔說的話。他的方法，其實也是歷代皇帝最常用的。找個世家女子做妻子，把一個家族捧起來。借那個家族的手將權(quán)力抓在自己的手上。最好得情況是不聽話的大臣和外戚斗的兩敗俱傷，皇帝坐收漁翁之利。差一點的則是一方斗贏了，皇帝黃雀在后，收拾勝利者，實施清場。皇后么，喜歡的，就留著。不喜歡，就廢了。最糟糕的，就是皇帝本人被斗倒了。要么外戚扶植皇后之子登基。要么，內(nèi)閣扶植不相干的皇子登基。什么？你問皇帝本人？哎呀呀，陵寢里去找吧
    在這一種形勢里，無論結(jié)局如何，皇帝和皇后最終對立。而她將來的皇后，是男子。男子不比女子。男子眼界開闊，見多識廣。最重要的是，男人天生就有野心。
    沒野心，對著自己老婆卑躬屈膝，和其他男人共用一個妻子，生活的安安樂樂。可能嗎？
    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可能
    所以，陸詔做出的謀劃，完全行不通。只因她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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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昨天的二更。馬上要去吃喜酒。今天的只有回來再碼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