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第56章
曲筱陽周五晚上一臺手術(shù)做到凌晨一點才下臺。</br> 她換了衣服,收拾好東西走出住院部時,單世鈞已經(jīng)等在了門外。</br> 單世鈞看著曲筱陽明顯有些倦容的臉,環(huán)過手臂,輕輕將她抱住:“辛苦了。”</br> 曲筱陽抬手摸一摸男人微涼的臉:“不是跟你說別過來了嗎?你看你凍得……”</br> 她今天這臺手術(shù)是臨時加的。</br> 本來她應(yīng)該七點多下班的,結(jié)果急診那邊收了一個重癥病人,情況危急,不得已就把這臺手術(shù)加上了。</br> 加臺對于曲筱陽來說也算是家常便飯了,但現(xiàn)在總覺得對單世鈞很抱歉。</br> 她總是在讓他等待。</br> 兩人的情況,好像掉了個個兒。</br> 就像今天,她本來和單世鈞約好了去看電影。結(jié)果急診那邊一個電話,她就不得不放了他鴿子。</br> 曲筱陽給他發(fā)了短信讓他別過來了,但單世鈞還是出現(xiàn)在了這里。</br> 曲筱陽有些兒心疼:“你看你……本來休息時間也不多,這不是白跑一趟嗎?”</br> 單世鈞按住她的手,低頭去尋她的眼睛,微微笑了:“沒白跑,我見到你了。”</br> 只要能見到這張可愛的臉,抱一抱她,感受她在身邊,哪怕只有短暫的一會兒,所有的疲憊都會煙消云散,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br> 曲筱陽微微仰頭,吻了吻男人線條剛毅的下頜:“以后我值夜班,你就別等了……這樣多累啊。”</br> 單世鈞握著她的手,揉捏了兩下,拉到唇邊,輕輕吻在指尖上。</br> 曲筱陽感覺心尖兒都顫了一顫,耳朵都熱了。</br> 兩人十指相扣,慢慢往單世鈞的車走去。兩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長,相依相偎,交纏一處。曲筱陽將頭輕輕靠在單世鈞的胳膊上,他的臂膀結(jié)實堅硬,靠上去很有安全感。</br> 上了車,單世鈞從后座拿過一個紙袋遞給曲筱陽。</br> 曲筱陽打開紙袋,看見里面放著一個保溫桶:“這什么呀?”</br> 單世鈞淡淡說:“天麻乳鴿湯。這家的煲湯味道很好,你試試。我發(fā)現(xiàn)你老不按時間吃飯,明明自己就是醫(yī)生,卻不愛惜自己的身體。”</br> 曲筱陽心底一暖:“……謝謝。”</br> 雖然她自己是醫(yī)生,但其實生活上并沒那么講究,有時候大半夜下了手術(shù),餓了直接泡碗方便面。不僅是她,大部分外科醫(yī)生其實都沒辦法兼顧事業(yè)和自己的胃。</br> 保溫桶里的湯依舊熱氣騰騰,有些微微的,熏了她的眼。</br> 曲筱陽一個人在外打拼多年,對這樣的生活早就習(xí)以為常。從來也沒奢求過,有人能在寒冬臘月里大半夜地等著她,給她送一碗熱湯。</br> 然而當(dāng)真有這么一個人守在身邊時,卻似乎激活了埋藏在內(nèi)心許久的,最柔軟最脆弱的一面。</br> 單世鈞將曲筱陽送到她公寓樓下,轉(zhuǎn)頭看她:“你明天上班嗎?”</br> 曲筱陽搖了搖頭:“明天休息。”</br> 頓了頓,曲筱陽心頭一動:“那我們……”</br> “那我明天來找你?”</br> 單世鈞和曲筱陽想到一塊兒去了。</br> 兩人平時工作都很忙,能待在一起的時間不多。到了周末,肯定都是想要抓緊時間膩在一起的。</br> 曲筱陽沉吟了片刻,低著頭說:“今天太晚了,你這一來一回的也不方便。要不就住我家吧?”</br> 說這話的時候,她都沒好意思去看單世鈞的眼睛。說完這話,脖子耳朵都紅了。</br> 她其實有點擔(dān)心單世鈞會不會覺得女孩子說這話不太矜持……</br> 但她其實就是單純的,不想讓單世鈞大冷天的還要這么來回跑來跑去地折騰。</br> 單世鈞心疼曲筱陽加班,而曲筱陽心疼單世鈞不知疲倦的等待和奔波。她的心情,和他是一樣的。</br> 單世鈞愣了一下,過了片刻,才低聲問:“你確定?”</br> 曲筱陽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做了個抬手捂嘴的動作,低聲囁喏:“這種時候,就不要反問了好吧……”</br> 單世鈞垂眸看著她,眸光中流轉(zhuǎn)過一些深沉復(fù)雜的情緒,眼神很是溫柔。</br> 曲筱陽輕咳一聲:“先申明,我只是覺得太晚了收留你一晚。我,我家有多余的客房。你……別想太多。”</br> 單世鈞微微笑了一下,湊過去,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嗯。”</br> *</br>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br>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br> 生平第一次帶男人回家,曲筱陽連手腳都不知道怎么安放了。她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從單世鈞跟著她進屋開始,整個心臟就像不是自己似的,在胸腔里砰砰亂跳。</br> 曲筱陽悄悄按著自己那顆不爭氣的小心臟,又有些懊惱自己竟然一時沖動邀請單世鈞留下來過夜了。</br> 她不會成為古今中外第一個因為男朋友留宿而心梗的人吧?</br> 作為主人,曲筱陽還是貼心地帶著單世鈞看了客房,準(zhǔn)備了新的床單和被褥,以及洗漱用品一件套。</br> 單世鈞看著曲筱陽同手同腳地領(lǐng)著他走進浴室,微嘆了口氣,從背后靠上前去,用手握住了曲筱陽的胳膊。</br> 男人從背后貼過來時,曲筱陽立刻身體僵硬,連動都不會動了。真·呆若木雞,一副任人□□的小雞模樣。</br> 他低頭時,溫?zé)岬臍庀⒕洼p輕拂過她的后頸。曲筱陽脖子上起了一串雞皮疙瘩,心跳得更快,整個人都要瘋了。</br> 滿腦子都在想著他要干什么?……我該怎么回應(yīng)?</br> “筱陽,”單世鈞低頭看著女人緊張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別這么緊張。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br> 曲筱陽:“……”</br> 曲筱陽微微側(cè)頭,看到鏡子里的男人似是有些無奈的樣子,眼神依舊很溫柔……</br> 啊……她感覺單世鈞有些誤會她的意思了。</br> 她也并不是抗拒和他親密接觸……只是,凡事都有第一次。沒經(jīng)驗還不準(zhǔn)人緊張一下么?!</br> 她正糾結(jié)著要不要稍微解釋一下,單世鈞又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頭:“太晚了,早點休息吧。”</br> ……好像也不是個適合解釋的時機。</br> 曲筱陽摸了摸鼻子:“嗯……你也早點休息,晚安。”</br> 單世鈞忽然拉了曲筱陽一下。</br> 曲筱陽疑惑地回頭,下一秒,眼前忽地一暗。單世鈞朝她低下頭來,一個親吻落在她額頭上。</br> “晚安。”</br> *</br> 曲筱陽整晚都睡得不太踏實,明明身體已經(jīng)很疲憊,但大腦就是出于半興奮狀態(tài)遲遲不愿意入睡。</br> 也許是因為單世鈞就睡在她隔壁的原因。</br> 腦子里塞滿了很多畫面和想象,一會兒是他倆初遇的場景,一會兒是他在T國拉著她驚險逃亡的情形。還有一些,不可描述的,冒著粉紅色泡泡的畫面。</br> 在床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折騰到后半夜,曲筱陽才終于入睡。</br> 早上她是被一陣蔥油的香味弄醒的。</br> 隔著一道臥室門,隱隱約約聽聽到開放式廚房那里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br> 曲筱陽愣了一下,迅速從床上坐了起來。遲鈍的大腦逐漸清明起來,她想起來昨天留了單世鈞在這里過夜。</br> 曲筱陽迅速地沖了個澡,洗漱收拾好妥當(dāng)才從臥室里出來。</br> 一眼便能看見廚房里能身材高大的男人忙碌的背影。系著圍裙專注做飯的男人也特別帥。</br> 曲筱陽輕手輕腳走過去,正見單世鈞從鍋里鏟出一個攤好的煎餅,放入盤子里。</br> 單世鈞早就聽見曲筱陽的腳步聲了,這會兒她一靠近,單世鈞便轉(zhuǎn)頭沖她笑了一下:“早。休息得還好嗎?”</br> 曲筱陽一想到昨晚睡前滿腦子都是他,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和他對視。</br> 單世鈞卻不知道她心里這些個彎彎繞繞,只問:“本來想給你泡杯咖啡,但我沒見你咖啡粉放在哪兒了?”</br> 曲筱陽‘啊’了一聲,趕緊將咖啡粉拿了出來。</br> “我來泡吧。你喝濃點還是淡點?”</br> “濃點吧,謝謝。”</br> 單世鈞很快攤好了所有的煎餅,盛盤端上桌。</br> 煎餅里放了雞蛋,胡蘿卜,香菇,小蔥,又營養(yǎng)又好看。</br> 吃到嘴里,味道更是驚艷。</br> 曲筱陽忽然覺得,幸福大抵也不過如此了。周末的早上不用上班,睡個懶覺,喝一杯香濃的咖啡,品嘗愛人親手烹制的愛心早餐。不用轟轟烈烈,只愿細水長流。</br> 享用過單世鈞的愛心早餐,兩人都不太想動,窩在沙發(fā)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br> 曲筱陽感嘆道:“想不到你廚藝這么好。”</br> 單世鈞微微一笑:“嗯,身上要沒兩把刷子,女朋友都要跟著別人跑了。你喜歡的話,以后常做給你吃。”</br> 曲筱陽愣了一下,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什,什么跟著別人跑了……哪有什么別的人。”</br> 單世鈞偏頭看著她:“就那個……車比我好那個。”</br> 曲筱陽無語凝噎半晌,微微扶額:“我的單大隊長,你怎么這么記‘仇’呢……”</br> 他不過也就見她坐過一次肖毅的車,這就惦記上了。</br> 單世鈞淡淡地說:“我昨天等你的時候,逛了一下你們門診部的宣傳欄。那個人……肖毅,是心外的副教授?”</br> 曲筱陽終于明白單世鈞為什么忽然醋意橫生了。男人似乎都有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迷之勝負欲。</br> 她忽然就起了壞心眼兒,想逗一逗單世鈞:“是啊。肖毅可是我們院最年輕的副教授,青年才俊。”</br> 單世鈞果然上當(dāng),瞬間沒了耐心,不甘示弱地說:“等我升了職,也是我們大隊最年輕的正團級。我明年就能換一輛比他好的車。”</br> 這小孩兒似的賭氣發(fā)言讓曲筱陽忍俊不禁,她微微一搖頭:“我又不在意這些。”</br> 頓了頓,她忽然回過神:“你要升職了?”</br> 單世鈞點了點頭:“嗯,也是最近大隊上決定的。本來想等事情敲定以后再告訴你,不過現(xiàn)在,我覺得還是可以先跟你說一聲。”</br> 曲筱陽看著他:“你要知道,我喜歡你,是因為你這個人,不是別的什么。”</br> 單世鈞看著她,認真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既然選擇了我,我便一定不會委屈了你。”</br> 曲筱陽又笑了一笑:“哪兒來什么委屈?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不委屈。何況,車這種東西,到底是消耗品,身外之物。而且……你不是說,你車技比他好嗎?”</br> 單世鈞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忽然挪近了些,一只手橫在曲筱陽身前,搭在沙發(fā)一側(cè)的椅背上,形成一個將曲筱陽‘圈’在懷里的姿勢。</br> 他低頭看著曲筱陽的眼睛,聲音里忽然染上一抹喑啞的欲:“是……你想試試嗎?”</br> 曲筱陽腦子“轟”的一聲,直愣愣地看著他,整個人都似瞬間被點燃了似的。從脖子一路紅到耳根。</br> 兩人對視良久,誰都沒有先動。最后,單世鈞眸色一深,認輸似的,低頭吻住她的嘴唇。</br> 一開始就只是溫柔的吻,很是細膩纏綿,讓曲筱陽整個人如沐春風(fēng)一般,像被蠱惑了似的,不自覺就伸手抱住了單世鈞的脖子。</br> 隔著一層針織衫傳過來的體溫,讓人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和想要親近的感覺。甚至覺得再多一點也是可以的。</br> 在這樣令人沉迷的曖昧里,溫柔的吻逐漸變得更為大膽火熱起來。</br> 就在此時,曲筱陽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鈴,不依不饒,一聲蓋過一聲……</br> 兩人都僵了片刻,最后曲筱陽有些無奈地拿過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醫(yī)院,便立刻接了起來。</br> “曲醫(yī)生,32床那老太太突然不行了,你趕緊過來看看吧!”</br> 電話里說的32床的老太太,正是之前醫(yī)鬧那個王霞的母親。</br> 曲筱陽瞬間像是被冷水潑醒了一般,什么旖旎浪漫的遐思都褪了個干干凈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