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41章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br> 曲筱陽看著陷入長久沉默的單世鈞,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她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在嘲諷自己的自作多情。</br> 單世鈞看見曲筱陽眼眶比剛才更紅了些,不自覺便抬了手,想去撫摸她的臉。手指快要碰到她的臉時,又蜷縮了回去。</br> 要回答這個問題不難,難的是之后應(yīng)該怎么辦。很多時候,講真話比撒謊需要更多的勇氣。</br> 單世鈞忽然想到林競跟他說過的話——‘不要替別人的人生做決定。說個實話而已,有這么難嗎?’</br> 有這么難嗎?</br> “喜歡。”單世鈞低頭看著曲筱陽,認(rèn)真答道。</br> 這回?fù)Q曲筱陽愣住。</br> 她以為單世鈞又會顧左右而言他,沒想到他竟然承認(rèn)得這么爽快。</br> 曲筱陽好半晌都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她全憑心中一股怒氣和委屈,才敢大著膽子過來質(zhì)問,就是想逼出一個答案。</br> 現(xiàn)在答案人家給了,她卻不知道下一步應(yīng)該做什么了。</br> 但是,單世鈞說喜歡的反應(yīng),不是她期待中的反應(yīng)。你見過誰說‘喜歡’的時候,語氣給人的感覺像是上墳?</br> 曲筱陽不甘心,追問道:“然后呢?”</br> 單世鈞:“……什么然后。”</br> 曲筱陽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就沒有別的話想要跟我說嗎?”</br> 單世鈞握了握拳,沉默良久,垂眸:“明天國際刑警支隊的人會過來接你,他們能保證你的安全。你回國以后,也要注意安全。國內(nèi)總得來說應(yīng)該是安全的,但我不知道羅顯洋的勢力滲透到了什么程度,小心一點總是好的……”</br> 曲筱陽忽然伸出手,握住單世鈞的胳膊:“單世鈞,你看著我……”</br> 單世鈞又安靜了片刻,終于抬眸,直視曲筱陽。</br> 曲筱陽從男人眼底看到了絕不退縮的堅持。</br> 曲筱陽咬了咬唇,顫聲問:“那你要……跟我在一起嗎?”</br> 問出這個問題,幾乎耗盡了曲筱陽的全身力氣和所有的勇氣。</br> 她長這么大,還從來沒主動跟人表過白。某種意義上,這又算是把‘第一次’給了單世鈞了。這男人好像,不知不覺從她這兒‘騙’走了很多第一次。</br> 從前感覺像是沒開竅,一直也沒什么特別喜歡的人,最多就遠(yuǎn)遠(yuǎn)欣賞一下,更談不上要跟誰表白了。</br> 但現(xiàn)在,她有了一種,想要努力試一下爭取一下的想法。連試都不試就放棄,以后肯定會后悔得腸子都青了。</br> 尤其是,她知道單世鈞即將要趕赴戰(zhàn)場……她不想這一場離別,別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她不想錯過單世鈞,不想讓人生留下遺憾。</br> 曲筱陽問出這個問題后,幾乎是屏住呼吸在等他回答。心跳一下比一下快,耳朵有些燙,臉也微微發(fā)著紅,渾身的血都像是逆流到了頭部似的。</br> 單世鈞看著她沒說話,眸色暗沉。</br> “對不起。”良久,曲筱陽聽到單世鈞這樣回答道。</br> 逆流到頭部的血液霎時間退去得干干凈凈,一腔炙熱被人一盆冰水從頭澆滅。</br> 曲筱陽微微仰頭,慢慢調(diào)整著呼吸,將不斷上涌的淚意強(qiáng)壓下去。</br> “好,你告訴我,那我們這樣算什么呢?所以你的喜歡,就只是一句‘喜歡’,連往前多邁一步都不愿意?”</br> 她微微哽咽了一下:“我以為那天晚上,我們已經(jīng)說清楚了。我以為我們能坦誠相待,相互之間不要有所隱瞞。原來……只是我一個人‘清楚了’。”</br> 單世鈞微微蹙眉,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有些話堵在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br> 曲筱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在那一瞬間,她似乎看見男人幽深的黑眸中閃過一絲痛楚。</br> 就是這一閃而逝的痛楚,讓曲筱陽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br> “你遇到什么困難,有什么顧慮,都可以跟我說。我希望你……更信任我一點。”曲筱陽將腦中紛雜亂竄的小情緒一一壓了下去,盡量保持理智,換了個溝通的角度。</br> 她愿意相信單世鈞不是那種憑一時沖動,就能隨隨便便喜歡上別人的男人。她不會看錯的。她直覺,單世鈞心里有很多顧慮,他還是不愿意對她敞開心扉。</br> 曲筱陽心中微微一動,忽然伸出左手,去握單世鈞垂在身側(cè)的右手。曲筱陽感覺到,在她的手指觸碰到男人手心的時候,他的手掌微微一顫。</br> 她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單世鈞的手,牢牢的,緊緊的。</br> 男人的手指下意識地也緊了緊,像是回應(yīng)她似的。</br> 曲筱陽仰頭看著他:“你還是不愿意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嗎?”</br> 曲筱陽的目光,順著單世鈞微微滾動的喉結(jié),一路向上,最后落到他似刀鋒一般,緊抿的薄唇上。</br> 曲筱陽抬起右手,白玉一般的纖長手指輕輕點在他唇瓣上。</br> 她專注地看著那形狀漂亮的唇,似是自語的說:“書上說,長這樣唇的男人大都薄幸。”</br> 單世鈞心臟忽的一緊,心跳都要停了。</br> “可我覺得你不是。”</br> 話音剛落,曲筱陽忽然踮起腳尖,將自己的唇印在了男人唇上。</br> 她的唇又溫軟又香甜,甚至連鼻尖也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幽香。</br> 單世鈞的腦子里‘轟——’地一聲響,血脈僨張,全身的細(xì)胞都在叫囂。</br> 曲筱陽那輕輕一吻,像是觸動了某種獸性的機(jī)關(guān)。單世鈞有力的手臂箍住曲筱陽的腰,另一只大掌忽然按住曲筱陽的后腦勺,吻了回去。</br> 曲筱陽心臟猛地被提高,幾乎喘不過氣來,胸口像要炸開。</br> 男人那不能言說的,炙熱的,深沉的情感,仿佛都傾注在這一吻里了。</br> 只是接吻而已,曲筱陽甚至有種快要死了的錯覺。即便這樣,她也不想放開男人,只想放縱自己沉溺。</br>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種經(jīng)歷和感覺。</br> 那一瞬間,所有煩惱,所有俗事仿佛都消隱無蹤,她和他加起來,仿佛就是整個世界。</br> ……</br> “嗡——嗡——”</br> 就在親吻變得更加大膽起來的時候,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jī)忽然震動起來。</br> 單世鈞像是從美夢中驟然驚醒的人,忽然握著曲筱陽的肩,讓她后退了些,強(qiáng)行和他拉開距離。</br> 他的額角和鼻尖,微微沁出了一些,克制的細(xì)汗。</br> 曲筱陽依然有些渾渾噩噩,像踩著棉花似的,睜著一雙水眸,迷茫地看著男人。</br> 單世鈞咬了咬后槽牙,轉(zhuǎn)身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jī)。</br> 他掃了一眼來電,是舒藍(lán)。他暫且將手機(jī)放到一旁。</br> 曲筱陽也從情|熱中清醒了過來,她咬著微微有些紅的唇,沒說話。只是看向單世鈞的眼神有些委屈。那眼神,像極了某種受了傷的小動物。</br> 單世鈞終究于心不忍,握著曲筱陽的肩,低頭看著她,啞聲說:“抱歉,我真的不能……別再撩撥我了,我定力沒你想象的那么好。”</br> 熱情完全退卻,曲筱陽看向單世鈞的眼里似乎有淚。</br> 單世鈞嘆了口氣:“我是喜歡你,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們不太合適,我……也給不了你你想要的。”</br> 曲筱陽嘲諷似的,輕笑了一下:“你覺得,我想要什么?”</br> 單世鈞:“安定的生活,一個能夠給你安全感的男人。”</br> 曲筱陽安靜了片刻:“你這么說,是因為你之后要執(zhí)行的任務(wù)嗎?”</br> 單世鈞沉默片刻:“是……也不是。”</br> 曲筱陽忽覺有些好笑,男人都是這么自以為是的嗎?他把她當(dāng)成什么了?遇到一點事就會哭唧唧尋求保護(hù)的那種女人?她認(rèn)識他也不是第一天了,難道她是今天才知道他的工作有多危險嗎?!</br> 一個原本浪漫而溫馨的表白時刻,竟然被他硬生生搞成了生死決別的現(xiàn)場。</br> “如果這是你拒絕我的理由,對不起,我不接受。”</br> 曲筱陽有些無語地用指節(jié)輕輕抵了一下額頭:“如果你想專心執(zhí)行你的任務(wù),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你……”</br> “不要等我,也沒人讓你等!”單世鈞忽然打斷了她,語氣情緒里似乎莫名多了一絲急躁,“誰也別等誰。我現(xiàn)在告訴你的,就是我當(dāng)下的想法。那就是……我們不合適。”</br> 曲筱陽嘴唇微掀:“單世鈞,你不要隨便替別人做決定,也不要打著‘為你好’的旗號,擅自蓋棺定論。我不喜歡這種,強(qiáng)迫別人接受類似于自我犧牲的好意,事后又一邊舔傷,一邊還在那兒自我感動——‘這都是為了她好’。我沒你想的那么脆弱。”</br> 單世鈞抬眸,目光凌厲地看著她:“好。那我問你,如果有一天,我殘了,高位截癱了,下輩子生活不能自理了,你還會喜歡我嗎?”</br> 曲筱陽張了張嘴,震驚地看著單世鈞,仿佛不相信這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殺人誅心,有時候只需要一句話。</br> 他原來也會說,這么傷人的話。</br> 曲筱陽過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掐著自己的腿,努力讓自己聽上去顯得平靜一點:“你就是……這么看我的?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就這么膚淺?”</br> 單世鈞沒說話。很多話不能說出口,也說不出口。如果此刻誤會有用,就讓她誤會又何妨?</br> 生命最不可承受之痛,不外乎生離死別。最殘忍不過,得到后又親手拿走,給了希望再親自撲滅。他親眼見過已故戰(zhàn)友家屬是怎么崩潰的,那種鉆心剜骨之痛,他舍不得讓她也嘗過一遍。</br> 這次行動的難度和風(fēng)險系數(shù),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沒有把握全身而退,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力以赴。</br> 曲筱陽安靜了許久,又笑了那么一笑:“我以為你了解我……是我錯了。”</br> 單世鈞垂在身側(cè)的手攥成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他紋絲不動,緊咬著牙,沒說話,也沒解釋。</br> 曲筱陽看著男人線條冷硬的側(cè)臉,他還是那么好看,那么無懈可擊。但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從來就沒看清過他。</br> “那么你對我呢?也僅僅只是喜歡?”曲筱陽眼神空洞地盯著他,輕聲問道。</br> 單世鈞:“……是。”</br> 所以他連多走一步,多信任她一點,甚至嘗試一下都不愿意。</br> 曲筱陽忽然笑了:“那你的喜歡也太沉重了。這樣的喜歡,沒幾個人承受得起。</br> 單世鈞:“……”</br> 曲筱陽輕輕嘆了口氣:“以后喜歡人的時候,別再隨隨便便就把命豁出去了。”</br> “你的想法,我了解了。你大可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只希望你一切順利、平安。”</br> 單世鈞:“……”</br> 曲筱陽走后,單世鈞獨自一人在原地站了許久。他依舊目光沉沉地盯著曲筱陽離開的那個方向,盡管那里什么也沒有了。</br> 良久,他忽然感覺左邊臉頰微微有些癢。</br> 單世鈞隨意地抬手擦了一下。</br> 竟摸到一滴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