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5章
單世鈞這次沒再推拒,起身去了洗手間。</br> 其實他說沒事,并不是逞能。他常年活躍在前線,大大小小的傷早都挨過一遍了。被滾水潑一下這種程度,比起在戰(zhàn)場上受的那些傷,簡直就是九牛一毛。</br> 也許是食物的誘惑力較大,又或許是曲筱陽無意間的關心起了催化作用,相親后半程倒不似之前那樣難熬了。</br> 曲筱陽一直悶頭吃自己的,單世鈞也沒主動搭話。</br> 曲筱陽一邊嗦面,一邊忍不住想,這人不說話的時候,也還挺歲月靜好的。</br> 感謝男人的沉默寡言,曲筱陽得以專心地享用了這頓美味的拉面和她喜歡的甜品。</br> 滿足了口腹之欲,曲筱陽心情也好了不少。正準備說兩句好聽的來結束這場詭異的相親時,對面的男人卻先發(fā)制人,打破了這種虛假的和諧。</br> “曲醫(yī)生,聽說你是干外科的。經常加班吧?”</br> “對。”</br> 曲筱陽原本來沒打算聊太多自己職業(yè)相關的事情,沒想到對方介紹人連自己哪個科室的都打聽了去。</br> 單世鈞向后一靠,眉尾微微上挑,身體動作和神情都在表達著‘不贊同’這個信息。</br> “女孩子工作這么辛苦沒必要,拼事業(yè)應該交給男人。男主外女主內,搭配起來,干活不累。”</br> 曲筱陽微微偏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知單長官為什么會這么想呢?搭配起來干活不累這點我同意,不過為什么不能是女主外男主內呢?”</br> “因為,”單世鈞面無表情,“我媽說,女人就應該賢惠持家。”</br> 曲筱陽的假笑再次凍結在臉上。</br> “……單長官說笑了。”</br> 單世鈞看著她,眼神似乎很認真:“我從不說笑。”</br> 曲筱陽覺得自己的眼角和嘴角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br> 這人可真是太讓人‘驚喜’了。鋼鐵直男癌+媽寶的人設,也是非常新穎了。</br> 如果這副模樣不是裝出來的,那這人不僅憑實力單身,還能憑實力注孤身。</br> 曲筱陽覺得沒必要再繼續(xù)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她看了看手機,直接道:“抱歉,下午醫(yī)院里還有點事,我得先回去了。”</br> 單世鈞不置可否地看著她:“所以,曲醫(yī)生應該不會考慮我母親的建議了。”</br> 曲筱陽笑:“你愿意主內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br> 單世鈞淡淡地:“哦,可惜了。我娶媳婦,一定要過我媽這關的。”</br> 話既然都說到這兒了,曲筱陽也不介意再說直白一點:“說實話,你其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br> 男人眸光微閃,而后露出一個微微有些桀驁的笑:“好巧,同感。”</br> 冷場。</br> 曲筱陽直接按鈴叫來了服務生:“結賬。”</br> 服務生禮貌地說:“這位先生已經結過賬了。”</br> “呃……”曲筱陽微微有些吃驚,不由自主地轉頭看了單世鈞一眼。</br> 什么時候的事?難道是剛才他去洗手間的時候?蠢直男在這種事情上竟然還挺開竅。</br> 不過才剛撕破臉皮,就要承他的情,是不是有點太尷尬了?</br> 服務生耐心詢問:“女士還有什么別的需要嗎?”</br> 曲筱陽趕忙道:“沒有了,謝謝你。”</br> 服務生走后,曲筱陽心里有種說不清的怪異感,只能別扭地建議道:“我們還是AA吧。多少錢,我轉你微信?”</br> 她是真不想和這男人再有什么后續(xù)牽扯了。</br> 男人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不用。”</br> 曲筱陽下意識脫口而出:“為什么?”</br> 剛問完她就后悔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從男人嘴里聽到了洗腦般的一句——‘我媽說,吃飯不能讓女孩子討錢’……</br> 得,何必嘴賤。</br> 曲筱陽拿包起身的時候,男人也跟著站起身。兩人一路無言,一前一后地走到餐廳門口。</br> 身后那人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要我捎你一程嗎?”</br> 沖這問話的時機和語氣,她直覺這話是男人思索了很久才問出來的,指不定還暗自掙扎了許久。估計也是來自他母親的叮囑,不是出自本心。</br> 曲筱陽斬釘截鐵地拒絕:“不用。”</br> 她快步走下臺階,走了幾步,心里終究有些堵得慌,忽然又轉身拾級而上。</br> 曲筱陽在倒數(shù)第二級臺階上站定,仰頭和單世鈞對視。</br> 她離得有些近,單世鈞聞到女人身上淡淡的雛菊花香。</br> 女人漂亮的杏眼里閃著傲氣的光,紅唇潤澤,像涂了一層淡淡的蜜。</br> 單世鈞視線不自主地落在那張唇上,心跳忽然漏了一拍。</br> 而后便見那張的紅唇微微開合:</br> “后會無期,單長官。”</br> ……</br> 曲筱陽走得瀟灑,所以也不知道,男人站在臺階之上,安靜地目送她離開。</br> 手機忽然‘叮咚’一響。</br> 單世鈞低頭,看見微信彈出一條信息。</br> 那是一款燙傷藥膏的名字。</br> 他手指點在那條消息上,停頓片刻。唇角微勾,露出一個淡淡的,由心而發(fā)的笑。</br> *</br> 這周六輪到莫梨值班,她剛從住院大樓查床回來,就看見曲筱陽站在辦公室門口沖她笑:“我過來拿點資料,沒帶辦公室鑰匙。”</br> 莫梨夸張地揉了揉眼睛,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搶走了她手里的奶茶:“我的媽呀!你這是‘詐尸’嗎?!”</br> 曲筱陽笑:“別搶,都是你的。”</br> 莫梨午飯還沒吃,正餓得頭暈眼花,拿出一杯奶茶,插上吸管就喝了三大口。</br> “……多肉葡萄,我的最愛!陽陽,還是你了解我。”</br> “說過了,別這樣叫我。”</br>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辦公室,莫梨斜眼盯著曲筱陽看:“說起來……你這會兒不是正應該和大帥哥花前月下,月下花錢?怎么跑回醫(yī)院來了?”</br> 她半真半假地嘖嘖搖頭:“講真,你再這么工作狂下去,可是要注孤身的。論文有帥哥養(yǎng)眼嗎?手術刀能陪你睡覺嗎?”</br> 聽到‘注孤身’這三個字,曲筱陽終于破功:“論文還真比帥哥養(yǎng)眼,手術刀也比男人讓我有安全感。”</br> 莫梨聽出了些端倪,放下奶茶,聚精會神地看著曲筱陽:“喲,這么大怨氣。來跟姐姐說說,發(fā)生了什么事?大帥哥不香嗎?”</br> 曲筱陽瞅她那八卦樣兒有些好笑,故作嚴肅地豎起食指:“我總結了八個字。”</br> 莫梨點頭:“曲老師請說,我正在洗耳恭聽。”</br> “自大、庸俗、媽寶、直男癌。”</br> 莫梨:“……”</br> 曲筱陽:“厲害了吧?你也沒見過這等珍獸吧!”</br> 莫梨嚴肅地看著她:“你剛剛說了九個字。”</br> 曲筱陽:“……你關注的重點錯了。”</br> 莫梨噗嗤一聲笑了:“我之前還說呢,長這么帥還打單,簡直沒天理。現(xiàn)在看來,他的確是憑實力單身的。”</br> 曲筱陽擺了擺手,一副很是心累的樣子:“我以后再也不去相親了,浪費時間,還受氣。”</br> 莫梨走過來,拍了怕她的肩,以示安慰。</br> “梁老頭那兒你打算怎么交代?”</br> 曲筱陽摸了摸額頭:“這個我當然是……”</br> “據(jù)實以告?”</br> “怎么可能!”曲筱陽不贊同地看她一眼,“我就跟老師說,性格不合。畢竟老爺子也是出于好心。而且背后說人閑話這事兒,總歸不太厚道。”</br> 莫梨點了點頭:“也行吧,其實我一直覺得相親這事兒不太……那啥。你說這成了倒好,沒成的、撕破臉的,之后要再見面,也挺尷尬的。”</br> 曲筱陽斬釘截鐵地說:“沒有以后了。”</br> 兩人相視一笑。</br> “我應該不至于那么倒霉吧。”</br> *</br> “來,慶祝我們單隊再次死里逃生!這杯兄弟我先干為敬了!”陳沖舉著紅酒,豪氣十足地吆喝著。</br> 坐在他身側的余海給了他一胳膊肘,從牙縫里齜聲兒道:“不會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br> 林競笑:“亂用成語這壞毛病,他可能一輩子都改不了了。”</br> 單世鈞微一頷首:“習慣了。”</br> 周六晚上,林競果真在家攢了個局。獵鷹小隊的老成員齊聚一堂,還是那些人,還是那個味兒。</br> 齊玥將一大盤香噴噴的醬肘子端上桌,笑道:“難得大家聚一下,敞開吃。”</br> 陳沖看見醬肘子就兩眼發(fā)光:“嫂子做的醬肘子,最好吃了!”</br> 林競拉著她的手:“別忙活兒了,先吃飯。”</br> 齊玥拍了拍他的手背,還有一個湯,盛出來就好了。</br> 林競起身,按著她的肩讓她坐下:“你先吃,我去盛湯。”</br> 齊玥也不再推拒,在他身邊坐了下來。</br> 陳沖嘖嘖搖頭:“老夫老妻了,還秀恩愛。沒看著這兒還有條單身狗么。”</br> 余海一個肘子塞他嘴里:“吃還堵不上你的嘴。”</br> 陳沖就著嘴里的肘子啃了一大口,而后將八卦之矛轉向了單世鈞:“對了冰塊兒臉,你今天不是去相親了?姑娘怎么樣啊,跟哥幾個說說唄?”</br> 單世鈞看著他:“你怎么知道?”</br> 陳沖:“誒,姑娘長什么樣?是美是丑,是圓是扁嗷嗚……”</br> 余海再次給了陳沖一胳膊肘。陳沖是個嘴上沒把門的,竟然當著介紹人的面就開始口嗨。</br> “嫂子,您別介。”</br> 齊玥搖了搖頭,陳沖這性子,她早就適應了。</br> 陳沖:“喂冰塊臉,問你話呢,別裝聾啊!”</br> 齊玥也轉回頭來看了單世鈞一眼。畢竟這事是她牽的頭,也想聽聽當事人的看法。</br> 單世鈞盯著杯中紅酒,不知怎地,就想到曲筱陽強忍怒意還得保持禮貌的模樣,眼里閃過一抹笑意。</br> “還行吧。”</br> “還行是什么意思?”林競剛好端著一大碗冬瓜連鍋肉湯回來,挨著齊玥坐下了。</br> 單世鈞斂了心思,淡淡解釋:“姑娘是個好姑娘。只是……我們不太合適。”</br> 林競側頭看著單世鈞沉靜入水的面容,進一步問道:“哪里不合適?”</br> 單世鈞舉起酒杯,主動和林競手邊擺著的杯子碰了一下:“隊長,你還是別操心我的事了。”</br> 這擱平時,林競一般也就揭過算了,但今天林競卻像是跟他杠上了,瞇眼看著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還真想著找個仙女兒啊?”</br> 單世鈞嘆了口氣,放下酒杯,轉頭認真看著林競:“原因,您想必也知道。我現(xiàn)在不想,也不適合考慮個人問題。既然這樣,何必禍害人姑娘呢?”</br> 兩人沉默對視著,眼神里各有不明意味,誰都不肯退步。</br> “哇,你們快嘗嘗嫂子做的剁椒魚頭,光是這個辣椒拌飯吃我都能吃五大碗了。”余海忽然大聲嚷嚷,打破了桌上尷尬的氣氛。</br> 陳沖:“真的?!給我也嘗嘗!!”</br> 齊玥也打圓場道:“難得你們聚一下,老說那些有的沒的干什么。今天就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玩兒盡興!”</br> 老婆的面子,林競當然是要給的,于是也沒再說什么,擼袖子開吃。</br> 單世鈞向齊玥遞了一個感激又抱歉的眼神,齊玥輕輕搖了一下頭,示意他別往心里去。</br> 酒足飯飽后,余海和陳沖搶著去洗碗,林競沖單世鈞偏了一下頭。</br> 單世鈞很自覺地起身跟著他去了陽臺。</br> 這次沒等林競說話,單世鈞主動起了頭:“楔羅那邊傳來了消息,近期可能會有一批貨會入境。”</br> 林競安靜了許久,才說:“你打算什么時候動身?”</br> “下個月。”單世鈞低頭輕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會反對我過去。”</br> 林競撩起眼皮冷冷掃他一眼:“越級匯報這種事都做了,我反對還有用嗎?”</br> 單世鈞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許久才低聲道:“……抱歉。”</br> 又是一陣沉默。</br> 林競看著天邊黑沉沉的雨云,嘆了口氣:“你媽媽過世的時候,你在外面出任務,沒回來見她最后一面。對此,我一直感到很抱歉,也很遺憾。”</br> 單世鈞沉默片刻:“那不是您的錯。”</br> 林競搖一搖頭:“阿姨跟我說,她只有一個遺愿。”</br> 單世鈞:“……”</br> “她說上半輩子你為國家流血流汗,她以你為榮。但求你能平平安安的,下半輩子找個好姑娘,過點平靜的日子。我答應了阿姨,照看好你。”</br> 單世鈞低著頭沒應聲。</br> 林競轉頭看著他:“羅顯洋這樁案子,我可以交給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這次任務完成后,認真考慮轉職的事情。”</br> 單世鈞沉默良久,終于松口:“行。”</br> *</br> 當夜,單世鈞和余海一塊兒先將喝高了的陳沖送回了家,而后一個人回到隊里的單人宿舍。</br>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留給他一室冷清。</br> 單世鈞回到宿舍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一個黑色的皮匣子從上鎖的衣柜里拿了出來。</br> 被拆分的黑色狙|擊|槍靜靜地躺在皮匣里,等待主人的歸來。</br> 單世鈞將槍|管小心翼翼地從匣子里取出,姿勢溫柔如同對待戀人。</br> 他用槍|膛刷和通槍條清理掉那些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灰塵,而后仔細地給每一個配件打了一遍油。</br> 再次將狙|擊|槍收好后,他才脫下外衣走進了浴室……</br> 單世鈞閉眼站在花灑下,水花洋洋灑灑飛濺而出,落在那副極具男性荷爾蒙氣息的身軀上。水流像情人的手指,順著線條漂亮的八塊腹肌一路蜿蜒而下,最后滑過男人腿根內側一個不太顯眼的傷疤。</br> 傷疤中心是個圓形,而外緣則有點像炸開的星芒。</br> 那隱隱綻放的形態(tài),仿若長在心間的一朵最隱秘的薔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